李稷没有忘记钱伯方刚刚才说过,千金阁背后隐藏的东家是朝廷三公的亲戚。
但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有资格和前秦王和大司马联手做生意,这亲戚也不是亲戚。
所谓的亲戚只是个傀儡,真正做生意的恐怕是三公本人。
“按查出来的情报,这座酒楼背后的东家,是前秦大司徒的妻弟。”
“大司徒?”
李稷闻言一怔。
长城内六国的官制沿用的是当初太祖皇帝嬴帝建立的三公九卿制。三公是朝廷内地位最尊显的三个官职,其中大司马掌握兵马,大司空管用人选官,大司徒则掌管中央钱粮,治理国计民生。
李稷不知该为这个国家感到悲哀还是同情。
握着一个国家钱袋子的最高官员,却带头与民争利,还帮着君王中饱私囊。
前秦这边的君臣关系实在是过于诡异,李稷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
但也因为过于异常,让人捉摸不透。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官员贪腐。嬴晗日再昏庸至少还握有前秦这块土地,前秦君臣为什么要在自家门口要开这么一家酒楼,前秦王就这么缺钱吗?
不对。
如果此地只是嬴晗日归昌等人敛财的工具,淳于夜不会选这个地方做分堂。
李稷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钱大人,千金阁开了有多久了?”
钱伯方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至少有十二三年了。”
十二年,可嬴晗日登上王位才区区七年。
这座酒楼并非嬴晗日所建,而是他从什么人手上得到的。
李稷目光微沉,“这座酒楼原本的主人是谁?总不会是那位大司徒吧?”
如果前秦大司徒真是这座酒楼的主人,此人做生意被嬴晗日发现了,嬴晗日只会趁机将整座酒楼收入囊中,哪里需要和自己的臣子分利。
除非这些臣子本来就是他安排来跑腿的。
“昭华君,你还是那么敏锐,”钱伯方望向外面的灯火,“这座酒楼原本是皇次子的产业。”
“皇……”
李稷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意识到钱伯方口中的“皇次子”是谁。毕竟“皇”这个字,太久没听到了。
“你是说二世皇帝?”
“没错,”钱伯方澹澹道,“在开这座酒楼的时候,他只是皇次子。”
太祖皇帝嬴帝和其他君王不同,他并不热衷给自己的儿子封王爵。除了长子嬴苏默认是将来会是太子之外,次子嬴昊一直到成婚都没有获得类似郡王的爵位,宫内宫外只好一直称呼他为皇次子。
嬴昊不像兄长嬴苏那样有军中的职务,他直到成婚都没有什么正经的一官半职,除了宫中的供奉外,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收入。
太祖皇帝不是没有给小儿子机会,但嬴昊为人乖戾又没本事,让他乖乖干活实在是难,还到处捅娄子,久而久之,太祖皇帝也就放弃了。
没有差事也就没有俸禄,朝内对皇次子阿谀奉承百般讨好的人也远少于兄长嬴苏。在这种情况下,喜好奢华的嬴昊也就逐渐想要给自己找点能赚钱的买卖。
于是就有了千金阁。
李稷听着钱伯方的介绍,只觉得无比讽刺。
“也就是说,这座酒楼还是二世皇帝传给他儿子的?”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皇帝老子传给儿子这个的。
“我们的人没找到证据,但我推测是如此。”钱伯方澹澹道,“大概是嬴晗日接手后,发现自己没那个本事管理,于是就拉了自己信任的两个大臣帮自己管,给他们发俸禄。”
这真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地狱笑话。
“按你的话说,既然皇次子什么都干不好,怎么能开出这么大一间酒楼?”
李稷蹙紧眉头,他对嬴昊这个人了解的不多,但从身边人只言片语的描述上,他总觉得这个昙花一现的皇帝身上存在太多矛盾。
九年前,因为少司命在大殿上的公然行刺,让皇长子的死是皇次子造成一事传遍天下。
虽然太祖皇帝后来以极为强力的手腕压制了这些谣言,但这种皇家秘闻素来是封不住的。
无论是在野史还是在话本子中,皇长子嬴苏是在围猎中被嬴昊刺杀一事都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成了公认的事实。
但矛盾之处就在于此。
既然嬴昊是个什么都干不成的酒色废物,那他到底是哪来的本事谋害了皇长子?
无论是从本人的能力,身边人的能力,嬴昊都远远逊色于嬴苏。
更何况那是在有无数王公贵族参与的围猎之中,嬴苏身边自有无数护卫,怎么就能被皇次子的箭射中呢?
钱伯方望着李稷变幻的眼神,目光微深。
他知道李稷心中在怀疑什么。
作为嬴抱月身边的近臣,外人都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能想到。
嬴昊身上所涉及的谜团,远比外人能看到的水要深得多。
当年皇长子被谋害的事件里,最让钱伯方觉得胆寒的不是嬴昊这个凶手,而是太祖皇帝嬴帝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的态度。
同时,在这件事里还有一个人的态度,让钱伯方觉得害怕。
这是他埋在心中的秘密,从未和其他人说过。
那个人,就是林抱月。
因为嬴帝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当初几乎没人见到出事的现场,更没几个人能见到嬴苏的遗体。
事情过去了九年,当年唯一见过的现场的人里,只剩下了林抱月。
然而哪怕对他们这些贴身的近臣,林抱月却都不肯提起当时发生的事。
皇长子之死对所有银蝉卫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转折,他们不仅失去了自己国家的继承人,还失去了自己的主君。
林抱月为了杀一个嬴昊葬送了自己的前途,放弃了自己的所有,包括他们这些属下,却不肯和他们解释任何原因。
这件事也成了钱伯方心中的一个死结,至今未能解开。
“钱大人?”
钱伯方迟迟没能回答,气息更是发生了变化,李稷不禁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钱伯方回过神来,“只是想起了些往事。”
“皇次子哪来的本事开酒楼,老夫也不知道,”他咳嗽了一声,“能在宫中活着长大,他身边大概还是有些有本事的人吧。”
李稷没再追究,问道,“那这个地方是怎么落到禅院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