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君,我走了。”
李稷站在冷宫的门口,静静望着姚女官踽踽独行,走向夜色。
她走了,留下他孤身一人。
李稷走回冷宫在石块上坐下。
他本自出生以来就一个人生活,早已习惯了孤独。但自从遇到赵光和李昭,这几年来反而极少一个人待着。
尤其是在遇到嬴抱月的这大半年来,他更是过上了从未有过的热闹生活。
人一旦在习惯了有很多人在身边的日子后,再回到一人,居然是如此让人难以适应。
李稷坐在冰凉的石块,看向空荡荡的身边。
因为姚女官的话,他终于提起了嬴抱月,同时也想起了和她同行的那些人。
他本来就不可能忘记,逃避并不能让他忘记那些人,更无法忘记那些滚烫的时光。
那个有关亲人的问题,更让李稷久违地想起了那个留在东吴的人。
不知道他独自一人守着东吴,平安与否。
“赵……暮人。”
李稷低低地开口。
从北魏和前秦的前车之鉴足以看出,西戎的势力多年早已渗入六国,只待露出爪牙。
云中君花了数十年布下的这场大局,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东吴作为三大强国之一,不可能被禅院忽略。潜藏在东吴国内的细作,此时恐怕也开始动手了。
也许早就动手了。
李稷握住巨阙剑冰凉的剑柄,心情复杂。
作为东吴国内境界最高的修行者,他此时本该守在国内,至少应该在得知形势不对后尽快赶回国内。
这是修行者的责任,受国人供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东吴没有兽神的护佑,国师又已经退境,到现在王室都还没出事,全靠着赵暮人的个人能力。
赵暮人作为君王的能力极为出众,但他并非是万能的。只要境界未能达到极致,对于修行者的手段,他多少都会防不胜防。
谁也不知道赵暮人孤身一人能撑多久。
李稷放在膝上的拳头缓缓握紧。
东吴现在并没有其他直系王族在国内。
赵光他人在西戎,赵暮人没有子嗣。
一旦赵暮人出事,整个朝廷会立即陷入动荡。
李稷闭上眼睛,口中发涩。
“请你,撑住。”
如果他没有猜错,姬嘉树等人应该近期会准备回到自己的国家。只要是足够优秀的修行者,都能察觉到天下形势的变化。
按照之前他偷听到的一些情报,中唐北魏后辽这些国家已经开始发诏令召高阶修行者回国了。
可赵暮人也好东方仪也好,都没有向他发出诏令。
李稷知道他应该回去,但他却做不到。
赵暮人也没有逼他回去。
李稷站起身,走到窗边,眼前浮现出那个高大的身影。
每次他奉旨入宫觐见但时候,赵暮人总是站在窗边。
李稷不知道赵暮人在看些什么。
至高的位置过于孤寒,他是否在等有人能够走到他的身边呢?
李稷闭了闭眼睛。
北魏王刚死里逃生不久,后辽有山鬼,南楚有姬墨,中唐有琼华君宋斋,撇开前秦王不谈,赵暮人是剩下五个王里处境最危险的。
君王么?
隔着浓重黑暗的夜色,李稷望向嬴晗日寝宫所在的方向。
他需要加快自己的计划,不能再在这个地方耽搁太久了。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黑夜中划过一道暗光,李稷越过窗口,向阿房宫深处掠去。
就在脚尖跃过姚女官刚刚离开的地方时,他脑海里模模湖湖浮现起一道念头。
说起来,八年前,他的那条发带,到底是去了哪呢?
……
……
八年前,那个晚上。
嬴抱月静静坐在台阶,望着小李稷在院子中央烤橘子。
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要来。但她也清楚,她不可能在自己的记忆里躲一辈子。
嬴抱月凝望着坐在火堆边的小身影,她原本熟悉的是另外一个高大清瘦的影子,可这些天来,不知何时满眼都是这个小身影了。
有些人,看一眼少一眼。
嬴抱月心尖微微发涩。
坐在火塘边的小李稷注意到身后的视线,还以为是嬴抱月等急了,着急地将火塘上架着的橘子串转了几圈,“姐姐,别急,就快烤好了!”
“不,”嬴抱月摇头,“我不着急。”
她希望这些橘子永远都不会烤好。
“姐姐,烤好了!”
火堆边的果实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味,小李稷欣喜地将外皮烤的焦褐的橘子摘下来,吹了吹,殷切地捧到嬴抱月面前,“快吃吧!”
两人原本就已经吃过了晚饭,不过是因为她咳嗽了两声,小李稷就提出了要烤橘子。
嬴抱月剥开滚烫的橘子,放进嘴里。
“甜吗?”小李稷在一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嬴抱月点头,“甜。”
她会永远记住这个甜味。
嬴抱月吃完了所有橘子,抬头看向小李稷,“对了,你想好要什么生辰礼了吗?”
今天是赵光生辰的前一天,也是小李稷给自己定下的生辰。
这也是他被人掳走的日子,就在一年前他被掳走后不久,她捡到了他。
之前嬴抱月问他的时候,小李稷说他还要再想想,现在应该差不多想好了。
不过,她早就知道他会说什么。
“唔,生辰礼啊,”小李稷都囔道,“倒是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对了!”
小李稷目光灼灼地望向嬴抱月,半开玩笑地说出了那个她早就知道的答桉。
“今晚,和我一起睡?”
这是他提过无数次,也被拒绝过无数次的提议。嬴抱月知道,小李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这次能够得偿所愿,只是开了个他们之间的玩笑。
但是,他不会知道,她想满足他。
嬴抱月拍拍膝盖站起身,平静地开口。
“好啊。”
这是她和他之间的最后一夜,她想要满足他所有的心愿,将他的眉眼刻进心里。
“啪嗒”一声,正如她记忆中那样,小李稷震惊地望着她,震惊到手上的木剑都掉了。
“姐姐?”
看着这小子吃惊的模样,嬴抱月无奈地笑,“这不是你提出的要求么?”
“可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是拒绝的吗?”
可是今晚,我想要答应你啊。
小李稷面红耳赤地望着她,突然开始手忙脚乱地解头上的发带,“难道姐姐你决定答应我了吗?”
嬴抱月凝望着那条青色的发带,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闭上眼睛,轻声道。
“答应什么?我听不懂,你解头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