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我的兵,我要练你,就把你丢出去,让清白炼狱追杀两年。”
下午,当祁山铜在韩青禹耳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韩青禹很难确定,这其中有没有“积怨”的成分。
但至少有一点是显然的,他回去后重新查阅了韩青禹的资料。
只不过……
像“次一序列”这种级别的档案,他一个非档案或科研项目相关的战斗军团少将,还没有权限去查阅和了解。
“那个孩子?哦,他的感应度很不错,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与此同时,韩青禹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其实也正好在华系亚方军面议事团被问及……毕竟他其实是至今为止第一个进入次一序列的战斗人员。其他战斗人员,要么第一,要么第二……绝没有往次一序列里凑的。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叫做陈不饿,不过在这里,他的代号,叫做山羊。
“突然这么急叫我来,到底什么事啊?”老头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发现尽是闲聊,等得有些不耐烦,抬头问。
“是这样”,坐在长桌另一头,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另一个老头说,“科研所语言科归属次一序列的那个小姑娘,刚和她的同事一起提交了一份报告,他们认为自己已经破译了一些东西……”
作为华系亚方面蔚蓝议事团议长,他正式开始今天的议题。
文件在房间墙壁上投放。
第一句话:【我无法去往你的地方(位置)。】
“这是拒绝者在控制信号中收到的,大尖处于梭形飞行器上时,说得最多的那段话。”作为议长的老头解释。
“那不是废话吗?……这难道不就是拒绝者一直在做的事情么?不然,大尖早就聚集降落,脱离狙杀,或是落在城市了。”陈不饿顿了顿,感慨说:“不过,总算是有个确定的说法了。”
“是的,更重要的事……是通过确定这句话的含义,然后分析它的结构,我们就有路径,去破解大尖的发音和语言逻辑……进而判断更多。”
这一句似乎不存在太多讨论的必要,议长偏头示意一下。
墙面上画面切换。
第二句话:【弥望将完成报复(收割)?】
“这是你们目击一线数十年来在大尖自毁的时候,重复听到最多的那串发音。”这一次,议长先开口解释。
“……”陈不饿沉默,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弥望是什么?”
“这个,目前没有半数以上赞同的结论。不过摇翘……辛摇翘……那个小姑娘”,议长连续换了三个用词,就是没说我的外孙女,“她做了一个猜测,认为弥望的意思,很可能是……战神。”
陈不饿:“……荒唐。”
下一刻,其实不算太多人的会议室内,依然想起来了足以让人感觉嘈杂和烦躁的议论,毕竟几乎所有人对于外星文明的惯性揣测和第一思考方向,都是科技方面的领先,文学如此,影视如此,科学,也如此……
所以战神这个词的出现,让人一下难以接受。
议长安静等待了一会儿,等到议论声逐渐平息,刚要开口。
“那是红肩吗?”陈不饿把紧张掩饰得很好,但是眼神中的焦虑,依然出卖了他。
作为第一时间用“荒唐”反驳的那个人,也是这里距离目击一线战斗最近的那个人,他在思考过后,其实比别人更早接受……那很有可能是正确的揣测。
而目前为止,唯一目击军团遭遇过的最强悍的大尖,就是那种“缔造”了“九月二十九纪念碑日”的肩膀上有一道红的家伙,联军称其为:红肩。
议长看向陈不饿的眼神因为他的这一问而突然变得沉重。
“只是一个小姑娘的猜想”,隔一会儿,议长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说,“这里有她和同事综合你们目击一线这么多年来对大尖发音的记录,揣测出来的一个东西……你随便看一看吧。”
墙面画面再变换。
【发里缪:初级战士,即我们所知的大尖,极有可能是那个文明的奴隶阶层;
托扣那:中级战士;红肩?
戴呃:高级战士;红肩?
普嗒尔:超级战士;
弥望:战神。】
会议室保持沉默,许久。
直到议长开口:“只是猜想……天马行空的揣测。”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甚至添加了修饰,尝试让它看起来更不可信。
但是,陈不饿说:“如果这个是对的,假定这个是对的……那就……”他的语气突然转折,肯定说:“把托扣那后面关于红肩的那个问号去掉吧,改成句号。”
轰,会议室喧哗。
哪怕只是椅子的震动和呼吸的加重,都已经构成了不恰当的声响,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唯一目击军团军团长。
下一刻,他们都把目光投向陈不饿。
“不要忘了……大尖,本就有等级标志。”陈不饿提醒了一件因为大尖长期没有变化而总是容易被忽略的,本身并不算隐秘的事。
“我们把那个叫做碎星章……与我们的星辰章对应。”陈不饿继续说:“普通大尖的标志,是一颗碎裂的星辰……红肩,是两颗碎裂……”
这就是陈不饿推断“红肩”是“托扣那”,中级战士的依据,虽然简单粗暴……但是看起来无从反驳。
“那岂不是意味着……”有人把话说一半,自动闭嘴,他似乎想说,那可怎么抵抗?但是这种话,是不允许在这里出现的。
“换我说吧”,一个四十来岁的“年轻人”,在这里,他就是年轻人,站起来说,“这样推断,是不是等于说,大尖根本不是我们一直猜测的,高端科技文明……而是,个体武力文明?”
荒唐。在座科研系的议事团成员,第一念头几乎都是如此,但是反驳的话,一时却没人想到。
“难道不是吗?”年轻人进一步问,而后自己回答,“除了源能和死铁,它们并没有在其他方面表现出多少比我们先进很多的东西,不是吗?”
“只凭这两点,量与运用,它们就已经实现碾压了。”当场有人说。
就这一句,剩下依然没有人回答他。
直到,陈不饿:“那他们为什么而来?”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也许因为他们本身所在星球已经不适合生存,不行吗?所以他们通过源能,正在进行一场以光年为单位的探索和寻找……”年轻人转头才发现问他话的人是老首长,语气顿时弱下来,支吾半晌后,突然眼睛发亮,“难道蔚蓝其实存在死铁和源能?”
砰、砰、砰……强烈的心跳声。
这是全世界蔚蓝所属科研所,这八十多年来,一直在假定然后追索的问题啊……
可是,在哪里?
熊占里一万多米的地洞都挖了,在哪里?
没有声音。
“这样吧,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直接表决一下”,议长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同意把这个推论和上述两条语言破译一起提交蔚蓝联盟国际议事会的,举手。”
说完,他自己,缓缓把手举了起来。
这并不是某种引导,事实上在过去的十多年时间里,议长本人的建议,被否定过很多次……这是蔚蓝的规则。
然后,陈不饿表情冷峻,举手了。
年轻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手臂终于释放,笃一声,砸在桌面上。
越来越多的人举手赞同。
“21对9,赞同票超过三分之二……我宣布,提议通过,以上内容将被全部提交给蔚蓝联盟国际议事会。”
本身也是国际议事会主席团成员之一的议长,最后发言,结束了这次会议。
散会后,走廊上。
名为渠重时的老人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好一会儿陈不饿沉默离开的背影……那个一直倔强的老农民,他一直挺直的腰板,今天似乎终于第一次,有一些微微弯曲……他的肩,太重了。
为什么唯一目击军团军团必须做到“我看见,我消灭”?
就连在大片荒芜的旷野上,明知短时间内不会被普通人看见,他们都必须完成这一点……哪怕拼尽人命。
对此,怕大尖的消息泄露,引起恐慌,其实只是其次。
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些大尖真正的使命,其实早已经被发现:如果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它们会……架设信号发射器,发回准确坐标和其他消息。
所以,它们持续几十年零零落落,看似愚蠢的降落,其实也不是愚蠢,而是……在浩瀚的宇宙中,它们本质如同撒出去的工蚁……
对那个文明的推断:他们现在,还只有大概的方向,而没有准确的定位。
而任何一点的偏差,对于宇宙航行而言……都会是千万乃至亿万里的偏离。
…………
“那个文明真正的军队,也许正在太空深处进行一场以光年为单位,大规模的迁移,或者说征途呢?”
一名肯定不了解高层机密的五十多岁老师,正笑着在课堂上对他的新学生们,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时间,晚饭前四十分钟。
“所以,也许就靠你们这一代应战了,哈哈。”他说完自己笑起来,摆手说:“题外话,题外话……不过也不是没可能,对吧?当然也可能到你们都老的那天,它们还没来……毕竟,那是宇宙啊。”
此时坐在台下听他讲课的人里,包括韩青禹,以及这期九军战训中所有高中以上学历的新兵。
是的,他们有文化课,比如现在正在上的这一门。这门课的名字很奇怪,叫做《违背物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