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陆长歌这段时间都留在无极峰的缘故,万象和剑灵两人自然也是在这里住了下来,茶会过后,万象似乎精力还很是旺盛,直接跑进凌无雪的洞府修炼去了,而剑灵也是闲得无聊,跟过去当起了监工。
良久,是夜。
一处灵阵之内,陆长歌结束修炼,走回了无极峰顶。
映入他眼帘的,是那独自坐在悬崖之畔的玄衣女子,手中似乎还拿着一只精巧的茶盏,螓首微仰,旋即一饮而尽。
自众人散开后,也不知她在那里已经坐了多久。
见状,陆长歌没有说话,缓步走上前去,坐在了她身旁。
即算是身边多出了一人,凌无雪也同样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取出另一只茶盏递给了他。
两人各自手握一直茶盏,自一开始便没有过半点交谈,皆是自顾自地品味着清茶的芬芳,气氛却又维持着一种沉默的祥和,只能听见些许水流碰撞在杯壁上的声音。
等到杯中香茗饮尽时,陆长歌忽地开口了,“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也始终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吗?”
“......”
闻言,凌无雪再度沉默了一阵,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点了点头。
自她出生开始记事起,就已经被上一任的乾坤殿主接入重明神宫,作为未来的乾坤大道悟道者,也是下一任乾坤殿主培养。
她学会说的第一个词语既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师父,爹和娘更像是一种抽象化的概念,难以理解。
再后来,她终于知道了自己亲生父母的存在,也理解了父母这一名词的含义,她决定出宫回去探望。
或许是因为未来的乾坤殿主这一身份,那原本贫庸的家族也沾其风光迅速崛起,成为了当地的一方豪族。
然而,当她回到族内时,一切却似乎在无形之中产生了变化。
或许是记忆之中的首次见面,她欲对父母敬之,爱之,可双亲却对她畏之如虎,不仅是双亲,其他同族也无一不是如此。
她很清楚,这不是自己,也不是师父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可她也难以去究其原因。
她本就是沉默寡言的内向性格,不擅长去解决这种问题,虽然被亲族疏离让她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多少感伤。
随着时间的流逝,久而久之,也就逐渐淡化了。
而淡化了家族的概念之后,所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地方。
重明神宫。
她一切生活的记忆都在重明神宫,那里几乎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她自己,东方戎,常习羽,还有她们三人的师父,重明神宫里一共有六人,余下的五人便构成了她的世界。
再到后来,三人的师父逝去,离散,她们也接受了传承,各自承担起了责任。
作为同气连枝的两大势力,东方戎勉力支撑着武国朝廷,常习羽作为其臂膀维持局面,而她则是独自镇守在了乾坤殿。
构筑世界的要素被尽数抽离,她便自然成了孤家寡人。
所幸,现在不一样了。
看着凌无雪那始终古井无波的俏脸,陆长歌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轻声笑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真看不出你会是这种性格。”
那时他还和拓跋心在一起,凌无雪突然来访,一时间让他是如临大敌。
直到后来接触的次数多了,陆长歌才逐渐了解到了她的内心。
“......”
凌无雪没有回答。
“对了,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感受到她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陆长歌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开口道:“依我来看,乾坤之真意应在于天下心才是。为何你可以接受乾坤大道的传承?”
作为一位炼气士,也有可能是当今世间唯一一位合道境炼气士,凌无雪同时掌控着阴阳二气和乾坤大道的力量,二者相辅相成,能让她的战力更为超凡脱俗。
然而,无论是阴阳二气还是乾坤大道,其本意都应是天下心才对,可以凌无雪的性格,陆长歌却丝毫看不到她有一丝天下之志的样子。
不合道则真意,又如何参悟道则?
陆长歌难以理解。
见他问及此事,凌无雪似是思考了一会,轻声解释道:“传承不同于自行悟道,而传承也有所差异。”
停顿了片刻,她又补充道:“一入合道,道则真意如何,是由合道者本身来定义。”
“是这样吗?”
理解了她话中的含义,陆长歌不免有些惊讶。
像他这种自行悟道之人和传承者不同,若是以学派为例,他属于开辟了一种崭新的学派,而传承者则是将前人的学派继承下来,以图再度发扬。
自他悟道的那一刻,道则真意基本定性,很难再因为他心境的变化而出现大的改变,可凌无雪却说,晋升合道之后,道则真意由合道者来定义。
就像是一位学者在继承了前人的所有思想后,再将自己独有的理解融入了这门学派的核心理念一般。
“这么说来的话......”
陆长歌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集天下之志于一隅?”
“......”
凌无雪呼吸有过瞬间的停顿,隔了好一阵才点了点头。
集天下之志于一隅,这的确就是她对乾坤道则的定义。
阴阳二气和乾坤大道意在天下心不假,可她却以一隅为世界,待到时机成熟再以图天下。
这是乾坤殿封山谢客的原因,也是她开创出无双攻杀之术,成就当世气宗的根本。
在武国衰落的如今,她能够另辟蹊径出来,不可谓不高明。
“只不过,如果这是你选择的道途的话,今后又该如何进步?”
说到这里,陆长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应该已经走到此道极限了吧。”
仅凭这种意志,陆长歌不认为她还能在此之上更进一步,另辟蹊径的最后,终究还是要回归正道。
“......”
再度沉默良久,凌无雪的神色依旧平静,可那声音却已是更轻了几分。
“此局不破,无法存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