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双骄中的妹妹吴晨远,当初得知楚家那小子对其心怀倾慕时,他实际上是准备让其和楚无忧进行联姻的,只是后来因晨远态度实在坚决,他才作罢。
可即算是如此,吴锦年也对楚无忧死缠烂打的举动保持了默许态度,在他的心里,两家借此联姻而进一步加深联系会是很好的选择。
不同于寻常联姻,若是楚家最后夺权,作为楚无忧的联姻对象,吴晨远,乃至于整个吴家都会在乾坤殿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至少不会弱于现在。
这是同时面朝两家的投资,无论胜者是谁,吴家都不会落得个惨淡收场的结局。
而作为两家之间的投注者,吴越泽和吴晨远这对兄妹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自然和他的刻意安排脱不开干系,但他也同样为此而深感头痛。
越泽的确和司空小子相交颇深不假,可凡事过犹不及,单以现在的情况而言,吴锦年甚至怀疑其是不是对司空小子抱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晨远的成长轨迹倒是没有多少偏离,和他想象中的差别不大。但问题在于,她生来就不喜争权,反倒是商人逐利的性子在她身上得到了充足体现。
族中足够杰出的青年一辈仅此两人,而若是将这对兄妹排除在外,又还有谁能堪当大用?
这才是摆在吴家面前的首要问题。
“呼......”
压下内心那起伏不定的思绪,吴锦年长叹一声,脸上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种无奈的味道。
“陆道友,看来你早就已经把老夫的心思给看透了。”
“如果提前没有做好足够准备的话,那在下也就不会主动来拜访前辈了。”
陆长歌失笑着摇了摇头。
“的确,与道友所言的一样,吴家如今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吴锦年自也不可能再作隐瞒,缓缓躬身行了一礼,“老夫惭愧,还请道友为我吴家指点一条明路。”
“当然可以。”
面对已然明显动摇的吴锦年,陆长歌的回答丝毫没有犹豫,“今日在下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吴家在这场权争中取得最后胜利么?”
让吴家......赢得这场权争?
刚听到陆长歌所说的话时,吴锦年还一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但很快他又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再度变幻,瞳孔也是瞬间缩至针尖大小。
“陆道友,你的意思是......??!”
“还请前辈稍安勿躁。”
看着他那不复寻常的激动神色,陆长歌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在下之意,自然是恰合前辈心中所想。只不过,在此之前,在下同样有一个问题,希望前辈能为我解惑。”
“......”
对上他那平静的视线,吴锦年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情绪重新平复下来,沉声道:“老夫知无不言。”
“三家权争已经持续多年,可谓是乾坤殿内人尽皆知的事情。正因如此,在下敢问前辈,作为三家掌权者的你们,又为何如此执着于权争一事?”
......
————
堂堂六境强者,为何如此执着于权争?
这是陆长歌来此之前唯一无法理解的问题。
争权夺利可谓是绝大多数人的热衷所在,何况是在乾坤殿这样一方超级仙宗,那种高出世人的超然地位就更是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陆长歌并非不理解这种思想,但若是套用在吴锦年这些人身上,那就有些不大适用了。
身合天地之力,站在合道门槛之外,莫说仙宗权力,宗门职位这些,哪怕是什么惊世神物,先天灵宝,也不见得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他们是超凡脱俗的六境强者,是那漫漫道途上的寻道者,本就拥有着崇高地位,却为何会被这权欲所束缚,深陷在其中数百甚至上千年?
这本不应该才是。
想到这里,陆长歌不免摇了摇头。
“......”
或许是读懂了他眼神中的不解之意,吴锦年也是有过一阵沉默,那平和的脸庞上露出了几分严肃神色。
“陆道友,你是悟道者,终究和我等这些局中人是有区别的,不能理解倒也正常.。”
虽然在力量层面上相差无几,但吴锦年很清楚,若是要论在各自道途上的成就的话,毫无疑问,陆长歌要比他走得更远。
“此话何解?”
陆长歌眉目微凝,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自当初刚一踏进六境时,寻道的确是我等修行的根本,但之后......便不是了。”
抬手唤出一道源气,看着那缥缈气旋在掌心流转,吴锦年的目光有些悠远,“陆道友,老夫反倒是想问问你,在你看来,什么才是道?”
什么是道?
或许每个人对这个问题都有着不同的答案。
“守护身边之人不受伤害,成为他们坚实的依靠,以及......拥有对抗一切障碍和险阻的力量。”
守护道则化作一抹略显虚幻的流光弥散开来,逐渐笼罩在了两人周身,陆长歌面色平静,可那眼神深处却是闪过一抹耀眼至极的惊人神采,“这就是在下心中之道。”
在印象之中,陆长歌似乎还从未将自身所求道途告诉过外人,而如今却是首次破了这个先例。
“守护之道,是么......”
有过片刻的沉默之后,吴锦年神色郑重地低下头去,深深行了一礼,“道友心智之坚,老夫实在佩服。”
他能感受得到,在那道则力量出现的瞬间,面前之人的气势也随之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辈过奖了。”
方才那抹耀眼神芒就像是昙花一现般消散殆尽,不过刹那之间,陆长歌的气息又再度恢复了原状。
“并非过奖,老夫实话实说而已。”
视线落在那四周弥散的守护道则之上,吴锦年微微抬起手,面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实际上,当老夫看到它们之后,心中不止是佩服,而更多的是......”
声音有过短暂的停顿,他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找寻着说出那句话的勇气。
“是羡慕。”
他很羡慕陆长歌,羡慕其年纪轻轻便成为了悟道者,羡慕其求道意志无比坚定,毫不动摇。
只不过,他更羡慕其心中有道。
“羡慕?”
听到这里,陆长歌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
“的确如此。”
吴锦年点了点头,“正如老夫先前所言,自一开始时寻道是我等的根本,但现在不是。你道为何我等如此执着于权争么?”
“......”
陆长歌没有回答,但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他隐约明白吴锦年的意思了。
“那是因为......这就是道。”
吴锦年的目光恍若透过阁楼重重法阵阻碍,定格在了无极峰顶之上,“或者说,这就是我等之道。”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那原本一心求道的观念便开始产生变化,而经过这么多年的时间推移,权争的想法已然成为了他们内心的执念。
为何会执着于权争,这便是原因所在。
或许当初还并未产生如此执念,但到了现在,权争的意义甚至比求道更为重要。权争陷入僵持多年,他们也终日无法触及合道的门槛。
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心魔。
“果然如此......”
或许是已经读透了他目光中的含义,陆长歌摇了摇头,轻声提醒道:“执而生妄,离道愈发远矣,还望前辈能够早日勘破执念。否则的话,一旦前辈执念过深,很有可能因此而走火入魔。”
执而生妄,这是每一位修行者的大忌,也是如吴锦年这般,多年修行而难得存进之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境况之一。
一旦走火入魔,那与邪宗之人又有何异?
“老夫清楚,一直都清楚。”
面对陆长歌的提醒,吴锦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你道吴家为何要与其他两家抵制此举么?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说到这里,吴锦年缓缓闭上了双眼,声音也逐渐变得有些沙哑,“其实我等和邪宗的那些人在本质上也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老夫起码还有着最基本的底线,而那些人没有。”
所谓邪修,也不过只是因执而生妄,从而观念异于常人的修行者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吴锦年也同样属于邪修的范畴之内。
不论是他还是司空破等人,无一不是受执念所困多年,然而即算如此,他们也仍未走到走火入魔的危险地步,而双方这漫长的权争过程也始终保持着那股君子对弈的意味。
这是他们的底线。
“原来如此。”
听完他的这番话,陆长歌也是郑重地行了一礼,“谨受教。”
尽管站在他的角度难以理解这种观念,但这也同样带给了他不少感悟和启发。
单凭如此心境,吴锦年若能摆脱执念束缚,必然会是一位极其高明的悟道者。
“道友言重了。”
平复了片刻自身心绪,吴锦年长叹一声,旋即摇了摇头,将桌上那张宣纸拿了起来,“既然道友之问老夫已经如实回答,那现在我等现在也可以开始讨论正事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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