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卸磨杀

“吃着，喝着，吃着，喝着！”

于老汉今天格外开怀，三十多岁的年纪，刚刚步入中年，可架不住心态老成，今天收徒大喜，笑纹堆满了脸。

“干爹！”

于清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着萧飞朝当中一桌走了过去。

今个泰丰楼二层，一帮说相声的包场，都是江湖人，没那么多说道，两杯酒下肚，不用人带着，气氛就自动活跃起来了。

“小飞！给你三爷爷满上！”

萧飞拿着酒瓶，连忙上前：“三爷爷，多谢您今个能来捧场。”

侯三爷也不拦着，茶要浅酒要满，一直让萧飞把酒杯倒满，这才叫了停：“小子，跟着你师父好好学，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过来问，听着没有。”

“听着呐您！三爷爷，您喝好了！”

萧飞打眼瞧见郭德强也到了这一桌，还和侯三爷坐在了一处，不用问，这里面肯定有事，因为按辈分，按地位，郭德强都轮不到坐这桌的。

“少爷！这边，来敬敬几位师爷！”

萧飞正纳闷呢，于清一把就将他给拉走了。

“师父！”

“甭问，是好事儿！”

师徒两个心有灵犀，不用说，全都明白了。

郭德强徒弟不少，有的跟着他日子也不短了，可为什么一直没有摆枝，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郭德强本身就没有师承。

他早年跟着宝字辈的老前辈常六爷学过艺术，常六爷算是他的开蒙老师，但老爷子辈分太高，显然，郭德强就算是有心，也不敢张口拜山门。

要说师父，其实郭德强在天津的时候，也曾拜过一位杨姓的文字辈相声艺人，只不过后来俩人因为一些事情闹掰了，断了联系，再加上之前郭德强也没正式摆枝，行里人知道这层关系的人不多。

到了京城之后，郭德强在台上也只是说小时候曾跟着常六爷学过艺，却从来不提自己的师承谱代。

因为根本就没有，总不能红口白牙的往人家身上赖。

真要是说了，回头让人家给点破了，那不光是丢脸的事，冒认师承，在相声门里可是大忌，与其那样，还不如海青呢。

今个，于清安排郭德强和侯三爷坐在一起，显然是有心撮合撮合了。

于清不细说，萧飞也不深问，师徒两个一对眼神儿，这就OK了。

这顿饭吃的时候不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天色傍黑才结束，于清带着媳妇儿、徒弟站在门口，挨个把客人送上了车。

能来的，那都是天大的面子，也就是石福欢的弟子开山门收徒弟，不然的话，今个绝对不可能这么热闹。

甭管是谁，于清和萧飞都得知人家天大的人情。

“师大爷！您辛苦，今个太给面子了！”

“师兄，多谢，多谢，以后我这徒弟指望着您多照应。”

“师弟！路上开车稳当点儿，别赶喽，今个多谢了！”

“干爹！您慢着点儿！”

石福欢是和侯三爷一道走的，俩人都喝高了，上车之后，还招呼着于清说话，看着仨人窃窃私语的，萧飞在一旁看着，知道那件事应该是差不多了。

另一辆车上，郭德强也喝高了，他最近这两年基本上已经戒酒了，但是今天格外高兴，连着喝了好几杯，这会儿堆在车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王薇开车，何芸金和曹芸伟一左一右的架着，就这还一个劲儿的往下面出溜。

“少爷！你怎么着，是跟我回家，还是······”

“师父！我小姑父的腰不好，我晚上给他推推，今个就不过去了，过几天再回家！”

于清点点头，也没勉强，按照规矩，过了摆枝仪式，萧飞就算是出师了，要跟师父分家另过，算是有了自家的门户：“行啊！明天也不用太早过来，多睡会儿，你今个也没少喝，等抽出空来，咱们一道去家里看看张先生！”

张文天查出来喉癌之后，没直接住院，而是回家调养，医院那边也得研究手术方案，毕竟老爷子的岁数大了，真要是动刀，万一有个好与不好的，谁也担待不起。

“行，师父，我记下了！”

萧飞知道，那天号出了张先生的病，于清对他的医术已经有了点儿信心，带着他过去瞧张先生，就是为了再让他给断断。

扶着于清上了车，萧飞转身也上了那辆长安铃木，张译没喝酒，正好当司机。

汽车发动，上了大道。

萧飞这会儿才觉得头晕，他的酒量不错，可也架不住这么灌啊，一杯酒两口就下去，铁打的金刚也不能这么造。

刚才忙活着还不显，现在一上车，顿时觉得脑袋一阵晕晕乎乎的，胃里也是一阵阵的翻腾。

“小飞！你这从今以后就算是人家的孩子啦？”

萧佳洁笑着问道，她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仪式，觉得特别新鲜，特别是一想到那个江湖色彩极浓的生死状，一开始还觉得担心呢，现在想想，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之前也接触过相声演员，小时候，家里常有来京城讨生活的相声艺人落脚。

那个时候，外地的相声演员来京城，要么就是去投奔侯大师，要么就是来萧家，最多的时候，能有十来个同时在家里住着。

萧佳洁当时最长做的就是被萧铭栋差派着去买酒，每回都能落了几块钱。

另外，荣信达刚起步的时候，她还曾亲自带着公司旗下的艺人参加商演，一起演出的就有说相声的，不过那些说相声的都是西装革履，有的还抱着吉他上台。

哪像今天这样，人人都是一领长衫，不知道的还以为穿越到了民国。

“太有意思了，小飞，你说我要是借着这个题材，拍个关于相声的电视剧，是不是能火？”

小姑，你想多了！

萧飞闭着眼睛：“小姑，现在相声都半死不活的，你还指望着炒这个题材，真要是拍了，保管你投多少，赔多少，想赚钱？那是想也别想啊！”

眼下人们都不愿意去园子里听相声了，拍个相声题材的电视剧，谁会看？

今时不同往日了！

以前人们拍过马大师，拍过刘宝瑞先生的传记电视剧，当时能火，那是因为那个时候的相声还算景气，现在······

拉倒吧！

萧佳洁不服：“哼！你都说相声半死不活的，那你还特意拜师学艺，图什么啊？就为了圆你爷爷的心愿？”

事实上，萧佳洁是真的想不明白，萧飞堂堂一个学霸，保送京大的高材生，怎么就一门心思的非要学说相声了？

“相声总得有人说啊，再说了，现在半死不活的，谁敢说以后就不能重新红火起来。”

你快消停呆着吧！

萧佳洁是一点儿都不看好，感觉那玩意儿就应该送历史博物馆：“现在国内的娱乐产业也起来了，时髦的，流行的，谁还愿意听相声啊，你看看最近几年的春晚，相声节目被砍得几乎都快没有了。”

他们说的那也叫相声？

萧飞心中不屑，却也不反驳。

只有他们行里人才明白，相声这种市井艺术，从诞生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没有挂着高大上的牌子活着的命，既然是市井艺术，那么自然最适合的还是存活在市井之中。

萧飞为什么愿意跟着于清去德芸社说相声，就是因为郭德强这步路走对了。

让相声回归小剧场。

市井的艺术重回市井民间。

“你少说两句，没见小飞都喝醉了，让他歇会儿！”

张译说了一句，总算是让这姑侄两个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车到了国子监这边的院子，萧飞也醒了，和张译一起扶着萧佳洁下了车。

“都歇着吧！”

各自回房安寝。

到了屋，萧飞一脑袋扎在了床上，头晕得厉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睡醒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摸索着翻出了手机一看，早没电关机了。

挣扎着起来，给手机充上电，重新开机，再一看未读短信，都好几十条了。

谁这么执着，不停的发短信啊！

“打你电话打不通？”

“你干什么呢？怎么一直关机，看到短信给我回电话。”

“回电话，回电话！”

“赶紧开机，知道你看不见，还是要说，赶紧开机。”

“你这人怎么回事？手机拿着当摆设的啊！？”

························

除了于清和白惠敏给萧飞发了两条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个人发过来的。

佟筱娅！

这姑娘到底什么事儿啊？

萧飞翻身躺在了床上，找到佟筱娅的电话拨了过去，提示音只响了一下，就被迅速接通。

“喂！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开机啊！？我都给你发了那么多短信了！”

萧飞刚张嘴，那边就传来了佟筱娅的声音，气急败坏的，每个字都往他的脑仁儿里钻，震得生疼。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信息，你到现在才给我回过来。”

萧飞把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儿，他和女孩子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让佟筱娅心平气和的说话，只能等对方吼完了再说。

又过了一会儿，佟筱娅大概是说的累了，终于停止了音波攻击。

“咕咚咕咚！”

估计是说的口干舌燥，还知道喝点儿水缓一下。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着呢！”

萧飞抓了抓头发，发誓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我这两天忙着拜师的事儿，手机一直关机呢，你······找我有事？”

萧飞只是没经历过这些，外加情商稍微有点儿低，又不是真的傻，佟筱娅这么几次三番的主动打电话，这姑娘什么意思，他多少能猜着点儿。

可他才18岁，这么小就让一姑娘给瞄上了，多多少少有点儿心虚。

“哦！手机还关机，你这人怎么······怎么······对了，我给你选的拜师礼，你师父师娘喜欢吗？”

那玩意儿根本就没送，送师娘LV的包估计人家还能接受，真要是把那块表当成拜师礼送给于清，萧飞估计他还没等摆枝呢，就直接被开革了，然后他们师徒两个就会成为整个相声门的笑柄，大笑柄！

“怎么又不说话了！？”

萧飞忙道：“没有，就是刚才喝了点儿酒，现在头晕，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啪！

佟筱娅家里，在一旁监听分析的曲麦麦一巴掌直接拍在了脑门儿上，她就没见过这么迟钝的男人。

和女孩子说话，有这样的吗？

还问有事吗？

就算是没有事，没有话题，作为男人，难道不是应该没话找话，死皮赖脸的多说几句吗？

还能把话题往死胡同里聊？

丫丫！你确定你的真命天子就是这么个货！

曲麦麦眼睛眨呀眨，不停的发送信息。

佟筱娅收到信息之后，眼睛也是眨呀眨的回复：人类，等你见到萧飞本尊，就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了！

嘿！我这帮谁呢！

曲麦麦心里憋气，赶紧暗示了一下，让佟筱娅主动说话。

“我······那个，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上次我脚崴了，多亏你给我治好了，还一直没机会好好感谢你呢。”

吃饭啊！

“算了吧，没必要这么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这几天一直忙活着拜师的事儿，基本功好些天都没练了，我明天得······”

“萧飞！”

佟筱娅大喊了一声，打断了萧飞的絮叨。

“你别忘了，那天我可是忍着脚伤陪你逛街选的拜师礼，怎么着，刚拜完师，就打算卸磨杀···我呸····你才是驴呢！”

我又没说什么？

“总之，明天下午六点，你来我家接我，你要是敢不来，等着你的！”

萧飞就听见佟筱娅飞快的说了一通，还没等他回应，人家直接挂断了电话。

明天下午六点的话······

正想着呢，突然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声响，跟猫叫一样，萧飞瞬间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拿被子把脑袋给蒙上了。

这都几点了，不睡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