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神经科病房的主治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张楚的肩膀,“还请节哀。虽然尊夫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但这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阿兹海默症实在是太过痛苦了,她每天有限的精力都耗费在重复记忆身边的一切上。不光是我们的大夫,就连我们这些见惯了病痛生死的护士也看着心疼。她是那么的漂亮,却每天如白纸一样可怜,哎~~~。”
满脸惋惜的护士带着一脸麻木的张楚办理完了手续。
离开了医院,张楚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街道边。
他呆呆的坐在长椅上,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去。为了支付秦叶住院的费用,家里的两套房子都已经填了进去。秦叶住院的这几年,他一直睡在秦叶旁边的床上。
如今秦叶已经彻底从他生命中离开,他也陷入了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张楚与秦叶是高中同班同学,都是单亲家庭出身。
三本大学毕业之后,张楚混得一般。
到了三十多岁他还单着,只能回到了自己老爸的身边。
正好那一年秦叶也与渣男前夫离婚,带着她母亲回到了桃城。
两人在社区组织的相亲会上再次遇到,并在半年后组成了一个家庭。
两年后,他们拥有了女儿瑶瑶。
之后的六年,是张楚最为幸福的岁月。
但是在几年前,一场车祸从他和秦叶身边夺走了父亲、岳母和瑶瑶。
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秦叶患上了神经递质障碍,最后发展成了阿兹海默。
车外的天空,雷电正在轰鸣,无尽的电光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一道巨大的雷电树网从云层中落下,落在了距离张楚不足二十米的路面上。
强大无匹的电流瞬间化作了一个一丈高的球形闪电,在马路上蹦蹦跳跳的无规则运动着。
正在发呆的张楚刚刚回过神来,球形闪电就已经将他整个的“吞”了进去。
电光极度刺眼,张楚下意识的想要用手护住双眼,可在庞大的电流冲击下,他的身体变得极为迟钝,过了半天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种情况很像他年轻时候睡得太死,思维醒了身体却无法起床的那种感觉。
对了,张楚突然想到,在如此庞大的电流冲击下,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还能思考?
随着一阵大力晃动,张楚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是得救了么?
可“救醒”他的人却很粗暴的让他坐了起来。
一方湿漉漉、凉飕飕的毛巾“啪叽”一下甩到了他的脸上。
“自己搓脸!快!”
严厉的声音让张楚下意识的抬起了双手,用着毛巾搓了几下,冷水的刺激让他逐渐清醒了过来。
“快去漱口!我先去上班了,早点在桌上,别迟到!”
高大身影在他面前晃悠,眼见得马上就要出门。
父亲!我在做梦?
张楚下意识的伸出手,猛的就把高大的男子的腰抱住了。
男人怔了一下,无奈的拍拍张楚的头。
“小子,你都十七岁了,少跟爸爸我来这一套。有什么心事,等我下班回来再说。”
男人拍开张楚的手,提起了提包,推开这间了简陋一居室的房门。
“是不是做噩梦了?”出门前,男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低声问了张楚一句。
接着男人就惊恐的看见,自己的儿子先是一怔,忽然狠狠的给了他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呲~~~不是做梦~~疼~!!”
高二三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内,摇头扇咿呀咿呀的转着,将办公桌上的日历刮得阵阵飞扬。
老式的日历上着:1996年6月28日,星期五,农历五月十三,丙子鼠年,甲午月,丙申日,宜结婚、出行、搬家、合婚订婚、搬新房、开业、安葬、求医、治病。
算起来是个不错的日子,适宜做大部分的事情,不过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宋老太太却认为,今天适宜做的事情里应该还包括读书和复习,而不是拈酸吃醋。
此刻站在办公室里打小报告的人,正是她班上的学习委员高原,而被他举报的对象是班上的治安委员张楚。
高原举报的理由也让宋老师有些哭笑不得。
“从早自习起,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张楚就一直盯着秦叶同学看。我认为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这会对秦叶同学的复习产生负面影响,也会让张楚自己分心。作为学习委员,我提醒了张楚,可他居然骂人。”
作为有几十年教书经验的老教师,宋老太太知道这些十七八的少年少女整日待在一起,互相生出一些旖旎的念头来也是正常。她自信通过教育和开导,解决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她也清楚高原的话,大概有些不尽不实。
秦叶是极美丽的女孩子,又品学兼优,被人喜欢和爱慕是很寻常的事情。这个高原私下里因为秦叶的原因,已经打了四五个男生的小报告,高原自己的心思早被宋老师看的明明白白的。
但是如果这一次张楚真的骂了人,那这件事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那你告诉老师,张楚是怎么骂的你?”
高原的脸瞬间变成了血红色,一会支支吾吾、一会咬牙切齿就是说不出口。
宋老太太有些暗怒,看来这一次张楚说的话还相当的不堪入耳,不然高原不会这样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正巧语文课代表陈莉抱着一堆作业本走了进来。
陈莉刚看到高原,嘴角的笑意就有些压抑不住,很有些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看来这是个知情的!
“陈莉,告诉老师,张楚是怎么同高原吵架的?”
陈莉放下作业本,急忙把头一低,说话也瓮声瓮气的,明显是在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是高原先说张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说他盯着秦叶看是没有教养的行为。”
宋老太拿着水杯,在桌子上一轻轻磕,微怒的盯着脸色转白的高原,轻咳了一声。
很明显,高原是因为吃醋才针对的张楚,而且还有些失控的迹象。
“张楚咯咯咯咯就说咯咯咯说他咯咯咯。”
陈莉的笑实在是忍不住,一边说一边肩膀笑得乱抖。
“认真严肃些!”
宋老太太有些心累,这些孩子,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她低头喝了口水。
“张楚说高原家里有教养,就是教养错了对象,当年高原家生孩子咯咯咯咯错把孩子扔了结果啊哈哈哈把胎盘养养大了,哈哈哈哈哈。”
宋老太太一口水就喷了出去,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从班主任那里回到教室,张楚轻松的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浑然没把那五百字的检查当做一回事。
倒是觉得自己获胜的高原才趾高气昂了一小会,就被同学们窃窃私语中的“胎盘”这个词再次给整破了防,趴在课桌上哭了。
张楚依旧没心思上课,满眼都是秦叶的背影。
中午放学前,秦叶主动找上了他。
“张楚,你的检查呢?”
白皙的玉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秦叶板着脸向他问话。
张楚与高原之间的事,还牵扯到了她,这让她很不开心,很也困扰。
“班长,我欠你钱么?”
秦叶被张楚问的一脸的莫名其妙。
“没有啊,你什么时候欠过我钱?是你欠宋老师的一份检查!”
张楚拿出了自己的检查交到了秦叶的手中,还装模作样的调侃她。
“我看你的脸色,还以为是自己欠你二毛八没还,吓得我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秦叶咬咬自己的嘴皮,露出了四颗洁白的皓齿。
张楚对这个微表情很熟悉,这是秦叶忍笑的专属动作。
“呸!”
秦叶伸手夺过那份检查,不经意间她的小指头与张楚的掌缘触碰了一下。
“咦?你最近有练字么,好像字迹进步不少啊,”秦叶有些吃惊,“你这份检查怕是八百字都有了吧?”
可此刻的张楚却如同傻了一般,低着头蜷着拳,不知在发什么楞。
方才秦叶无意中触碰到张楚手的那一秒,一丝电流酥麻感瞬间传入了张楚的手心。
张楚下意识的以为是静电,就甩了甩手。当酥麻感散去后,张楚的手心居然凭空多出了一个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