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融融,房间寂静。
程宝珠低着头绞动手指,时不时悄悄掀眼看看徐川,又迅速移开眼神。
至于沉默这么久吗?
金子如今还不晓得能不能拿到呢,那么大个水缸压着,或许几年过去了他们还找不到机会去拿。
想到这儿,程宝珠轻轻叹息。
原主爹娘将金子藏在水缸下,大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程宝珠,我是真不禁你这么吓啊。”
徐川忽然幽幽道,他刚刚一口气就那么梗在胸口,憋又憋不回去,吐还吐不出来。
金子,这姑娘居然还有块金子在程家!
他今儿算是开了眼了,十里八村鼎鼎有名的懒姑娘,身家居然这么丰厚。程家几个哥嫂若是知道,恐怕这几年都不会让她嫁人。
徐川现在就很好奇,不是好奇金子,是好奇程宝珠还有多少事儿瞒着他?
“没有。”
程宝珠委屈道:“我就这么些事儿,全被你给发现了。”
除了穿越,这事儿不算。
想在徐川面前说谎话,是件特别难的事。你哪怕已经找好稳妥的借口,只要说话时眼睛躲闪那么几下,这人就能迅速感觉到不对劲。
上回程宝珠偷偷买了包系统跳楼价售卖的焦糖曲奇解馋,吃完后也擦嘴漱口。可就是这么严密无失的事儿,莫名其妙地又被徐川给发现。
程宝珠说吃的是烤地瓜,他就冷哼几声,到枕头底下一翻,找出她那装着半块饼干的铁盒子。
后来还全被他给没收了,等三天后,饼干都快软化了才还给她。
呜呜,她太难了!
生活不易,宝珠叹气。
……
夜半农村,本该是寂静无声的。
但村尾的房子中,隐约还能传来嘁嘁喳喳的声音,好似是小夫妻在被窝中说着悄悄话。
徐川:“所以你是想二八那天去程家把金块取回来?”
“嗯。”程宝珠点点头。
她也是有计谋的,那天是老叔公的生日,还是整七十岁的生日。
到那天,程家几个兄弟肯定是要去老叔公家祝寿。按照往年的过法,到了吃晚饭时他们三个兄弟得每家做上两道菜,然后端到老叔公家中去,大伙聚在一起吃顿饭。
“所以那天家中没人。”程宝珠思索着继续说道,“我就刚好可以偷偷把金块拿出来。”
徐川:……
不得不说,程宝珠的脑袋瓜子有的时候是真机灵。
若是那水缸轻些,她一个人或许还真能把金子给取出来。
毕竟到那天所有人都在老叔公家,而乡下又没有锁大门的习惯,乌漆嘛黑的环境下,程宝珠悄悄跑进程家也未尝不可。
徐川又问:“所以你今天在程家,是去看看水缸有多重了对吗?”
程宝珠瘪嘴:“嗯,重得很呢。”
别说搬了,她暗暗推了好几下,水缸动都不动。
徐川叹气,摸摸她头:“睡吧,到那天我会帮你把你心心念念的金块给取出来的。”
“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
程宝珠这才安心,徐川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中就有说话算话。
第二日。
徐川被系统的闹钟叫醒时,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天上星星依旧闪烁。
他眼睛都没睁开,先是长手一捞把软乎乎的程宝珠拉到怀里抱了会儿,又偷亲了人家两口。重新眯会儿后,再次被系统的第二个闹钟给喊醒。
“……”
他重重地捏了捏头,稍微清醒些后,把电灯打开,哆嗦着身体赶紧把衣服穿上。
从被窝中出来的那刻,整个人就彻底清醒了。
起床后,先是把厨房的火和土烤炉的火给升起来。没一会儿,锅中便咕噜咕噜的发出响声。渐渐的,甑糕的香甜味儿也弥漫出来。
今天烧完火后徐川没回被窝中睡回笼觉,而是拿出前两天准备好的面粉,开始制作鸡蛋糕。
鸡蛋糕要用到许多鸡蛋,他这天次往返县城时都陆续带了些回来。加上他娘给的,房间床底下足足有三大篮子的鸡蛋。
徐川先把鸡蛋的蛋白和蛋黄分开,用打蛋器将蛋白打成蓬松的泡沫状,又将蛋黄打散,然后混合在一起。
紧接着往其中加糖,再次启动打蛋器,将糖给打融化了。
县城里买糖需要糖票,但系统商城中的白砂糖却很是便宜。
徐川那天随手一刷,便看到一斤白砂糖只需三积分,美得他赶紧下单十斤。
还好他眼疾手快,因为他买完还没三分钟,这个白砂糖就刷没了。等他再次找到时,已经恢复到了十积分一斤。
他心中想着事儿,可手下也没停。
把打发好的鸡蛋放一边,用细筛将面粉筛到鸡蛋中,搅拌均匀后把蛋糊倒入一个大大的、抹过麻油的无盖铁盒里。
铁盒也是他找李师傅请人帮忙打的,一个铁盒大概能做出三十六块标准大小的鸡蛋糕。
最后把铁盒推到烤炉内,徐川便迫不及待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系统,帮我看着。”
系统:[……好的。]
到了点儿,系统将徐川喊醒,徐川再次去蒸上一盒后,天色空中的星星也即将消失。
程宝珠特别厉害,在徐川进进出出的情况下,她眉头都没皱过,徐川是真对她的睡眠质量感到佩服。
第二盒鸡蛋糕也已经蒸好,天空远处终于透出些区别于黑暗的颜色。
徐川留下两块鸡蛋糕放在桌子上后,便骑着自行车前往县城。
哎,他这么一整天累死累活的……
钱要抽给老班三成,还得给家良三毛钱的自行车租金……
敢情这是替别人打工呢。
徐川一路飞速赶往县城,快到县城时再将东西从空间中取出来放在自行车上,放得满满登登的,这会儿骑着就有点儿吃力。
他寻思着得搞张自行车票来,总用家良的自行车也不好。自己整天要载重东西,可别把人家自行车给搞坏了。
隐蔽的院子中,老班正在等着。
自从知道徐川能做出鸡蛋糕,他便无比期待。鸡蛋糕的市场可不是一般的好,供销社每次出现鸡蛋糕时没半天就能卖断货。甚至还有人偷摸找到他,问他能不能搞到些鸡蛋糕。
徐川来了后,照例把货清点清楚教给老班。
老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拿起一块鸡蛋糕吃了起来。
“你小子可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他啧啧两声,称赞说道。
徐川笑笑:“没办法,这不是娶媳妇了吗。天天闹着要住新房子,哎!愁人。”
他说归说,但脸上嘚瑟的表情看得人一阵恶寒。
老班顿时不想再搭理他了,谁家没媳妇似的。于是挥挥手说:“行,回家陪你媳妇去吧。这些鸡蛋糕我争取给你卖高点儿,你明天可以多做那么一盒。”
这话说得徐川满意,把昨儿的钱点数好后便离开县城。
昨儿他甑糕做得多,还加了点桂花蜜,卖得自然比往常好上些许。
但徐川也不敢贪多多做,这毕竟是独家生意,售卖范围一定要控制住,要不容易顺藤摸瓜摸到他的身上。
如今他甑糕做的都是老顾客生意,每日进账也渐渐趋于稳定。
老班总是问他为何不拼一把多做些。
此时县城环境难得变好,大街小巷的红袖章也不多了,他们上头还有人,正是适合赚大钱的时候。
可他不知道的是徐川也很想拼,但他不敢拼也不能拼。
程宝珠没人带着她可不行,万一他要是出事儿了,程宝珠自己立不起来,娘家也靠不住,那她该怎么办。
徐川再次按压下蠢蠢欲动的心,经过书店时买了两份报纸。
一份全国报,一份省报。
自从开始卖甑糕,徐川每天都得买上两份报纸带回家看。
从前他的世界是狭窄的,可他并不觉得。
当开始看报纸后,徐川蓦地发现连宝珠都比他有见识!
这个认知让徐川有些郁郁寡欢。
回到家中,程宝珠果不其然地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我去队长家,你去不去?”
徐川推推被子问她,这姑娘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一般。
程宝珠没说话,只摇摇头。
“今儿该是老张给队长扎针的日子,你不是对老张好奇吗,你真不去?”
嗯,老张?
公社那赤脚大夫老张?
程宝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飞快道:“我去我去!”
说完她也不觉得冷了,捞起床边椅子上的衣服开始穿。
“徐川你去帮我打洗脸水,倒杯温水还有漱口水。对了,还有再帮我泡一杯麦乳精。”
程宝珠急匆匆说道。
徐川:“……”
地主老财都没程宝珠会使唤人!
程宝珠平常磨蹭,但一到关键时候也不拖后腿。徐川吃完饭,她也跟着一块儿吃完饭。
徐川很是怀疑,怎么有人能在三分钟内穿好衣服、梳好辫子,以及刷完牙洗完脸的?
“太快了对不对?”
程宝珠也有点儿难受,她嫌牙齿刷得不够久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用上电动牙刷。
徐川无语,拉着她手道:“走吧。”
今儿就可以把队上的账给还咯!
……
冬日,暖阳晒得人舒服。
今天队里休息,休息两天后,就得上山准备冬猎去。
这里的冬天是会下雪的,程宝珠从记忆中得知,有一年的雪都下到人的小腿肚上,冷得直让人发寒打颤。
今年十一月便开始冷了,系统监测到今年的温度恐怕将是近二十年来最低的。
程宝珠听完后瑟瑟发抖,要不是系统商城中的棉花实在是贵,她非得买些出来。
系统:[商城每天都有降价促销活动,宿主可以多试试。]
程宝珠特别不爽:“你那促销是不定时的,还只出现十分钟。我总不能一天天什么事儿都不干就盯着商城吧?”
让系统帮忙监测,刷新出来后提醒她,但系统又不愿意,现在还哔哔。
本来她都忘了,被它一提程宝珠心底的火又冒了出来。
系统不厌其烦地解释:[系统有规定,不允许对宿主提示每日的十分钟促销商品。]
像人家徐川,就抢到了白砂糖。
程宝珠都懒得搭理它,说句不好听的,她们俩都狼狈为奸破了多少所谓规定?
连徐川都给拉进来了,现在怎么还怕东怕西的。
系统:……
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队长家在谷场附近,谷场是个大广场,平日听戏看电影可都是在谷场上。
这会儿也有好些村民坐在谷场边,边磕着瓜子边聊天。
他们还挖了一个树根来取暖,小孩们偶尔丢几个板栗进去,没一会儿就嘻嘻哈哈地把板栗取走一块儿分了。
程宝珠很害怕这种地方,忍不住拉着徐川加快步伐。
徐川疑惑:“咋了?”
程宝珠:“我怕他们喊咱们。”
“那又怎么样?”
徐川更疑惑了,喊了就过去说说话呗,这有什么好怕的。
程宝珠噘嘴:“我不去。”
上次她就莫名其妙地被拉到谷场里,还被塞了一手的瓜子儿,然后一堆人凑在她旁边问她话。还有大娘又是拍你手又是摸你脸,程宝珠心里怕极,动都不敢动。
等她好不容易脱身,回头一看那些个人都冲着她背影笑。
笑啥?
程宝珠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还搞得她午觉还睡不好。
徐川听到程宝珠抱怨这件事,愣是憋着不敢笑出声。
这姑娘有时候是真呆!
“你这什么表情,快点儿走吧。”程宝珠蹙眉,侧头望了眼谷场悄悄推他。
“行行行,往后咱们绕路走。”徐川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路笑着,夫妻俩来到队长家。
队长也姓徐,叫徐兴理。
他跟徐川家倒是没多近的关系,老坑村中有一半的人都姓徐,顶多算同族的。
徐队长把村子管理得不错,曾经还读过初中,所以打心眼里认为读书能使人明智。
几年前他就力排众议地在村里开了小学,经过几年的发展,老坑村小学引来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小孩儿。从小学开办以来,这附近走出去上初中的学生可比以前翻了一番。
徐川很佩服他,同时也有点儿害怕他。
当初他读初中时逃学,可是被正好去公社开会的徐队长抓到过的。
徐队长那时脸黑的……他现在还记得门清儿。
后来没等他爹妈来,徐队长就僵着脸跟旁边的几个干部卖笑道歉,接着拽他回学校,差点没把他抽一顿。
这件事,给徐川的人生留下莫大的阴影。
队长家院门大开,徐川进门就喊:“队长在家吗?”
队长媳妇许娟正在晾衣服,指指房间说:“是川子啊,你徐叔在拔罐。”
徐川惊讶:“不是扎针了?”
“不是,今儿拔火罐。”
程宝珠顿时没劲儿了,拔火罐她见过啊,她老爹就经常拔。
徐川点点头,抬脚走进去说:“那我进去找队长。”
程宝珠自然就坐在外头。
队长家院子大,脚下还压得平坦整齐,几个板凳就摆放在院子中。
许娟对徐川的新媳妇儿好奇得紧,这姑娘不爱出门,她嫁进老坑村得有一个多月了,自己都没见过几次。
“来宝珠,吃些橘子。”
程宝珠接过,笑笑道:“谢谢婶儿。”
“哎!”许娟没忍住多看她两眼,这姑娘笑起来特别可人疼。
她晾好衣服,拿起竹针和毛线开始织毛衣,边织边问:“你跟川子找我家老徐干嘛来了?”
程宝珠没瞒着,说道:“是来还队上钱的。”
“嘶——”
许娟震惊得手一抖,直接把竹针扎在自个儿手指上。
紧接着就惊讶问:“还队上的钱?”
程宝珠点点头,别的也不多说。
她现在学聪明了,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她都晓得。人家问她事套她话,她就装傻充愣一概不知。
许娟有些恍惚。
娘嘞,村里最懒的懒汉竟然要开始还钱嘞!
等她晓得徐川这次是全款还了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房间中,徐兴理盯着徐川上下打量:“真不是用你媳妇的钱?”
徐川无奈再三道:“真不是。”
徐兴理又问:“钱来得正不正?”
徐川脸不红心不跳:“正,当然正。”
都是他每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分一毛上都有他的血汗呢。
徐兴理这才放心。
那钱是从哪儿来的,无非就两个地方:他爹娘那儿,他兄姐那儿。
保国两口子他知道,手里指定还有些钱。至于徐河家,有个小儿子拖着,钱恐怕不多。
徐川能一口气还了欠款,估计是他那在部队的大姐送了些钱回来。
徐兴理让大儿子把账本拿出来,将徐川的账划了后,又让大儿子把钱交给会计。
“徐川啊,都是结婚的人了,你明年拿出个男人样出来。该下地下地,该干活干活,不要整天吊郎当的。”
徐队长再次语重心长说。
他边说着,旁边的老张就边哼哼笑。
徐川会下地?
那母猪就会上树!
徐川照例应下,然后拉着正收拾东西的老张说:“你那儿缺人不?”
老张:“你什么意思?”
徐川:“我给你找个免费劳动力你要不要?”
老张一个激灵:“徐川你心黑啊你,可别害我!”
徐川轻拍嘴巴,道歉说:“行,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我送个人去你那儿学习成不成?”
老张想都不想就摇头:“不成。”
“嘿老张!”徐川瞪眼,“我在跟你好好商量,你怎么敷衍我。”
老张整理好东西,背着箱子不耐烦道:“那你说说,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徐川能有什么正经朋友给他介绍?
当然了,除了他。他很怀疑徐川身边也就自己一个正经人。
徐川拉着老张,指着程宝珠道:“我媳妇,你让我媳妇跟着你一块儿在医务室看病呗。正好你不是说公社女人忍着痛都不找你检查吗,那就让我媳妇帮你。”
老张:“……”
他头也不回就往门口走。
真是,他忙着呢还消遣他。
“哎,好歹给个准话。”徐川拦住他,然后冲程宝珠招手,“宝珠过来。”
老张本想骂人了,看着这闺女儿满眼期待地盯着自己看,忍忍说:“我那是医务室,不是休息室。”
程宝珠反应过来,赶紧站好:“我能干活,不是去玩的。”
徐川点头:“我媳妇能认草药,你上山随便指一株她就能报出名字。”
老张:……
程宝珠在场他想骂人又骂不出口,憋了又憋,啥话都不说便快速往前走。
徐川跟上去,边走边说:“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儿带我媳妇去你那儿,你让她看看就好。她这人好学也聪明,总不能耽误了她。”
老张哼一声,走得更快了。
你来归来,明儿都不要他赶,估计自己就会吓得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