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徐川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踏上这片土地时,他心中说没忐忑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个乡下人,他能在小县城中生活得游刃有余。但来到大城市,他却害怕自己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更害怕自己无法给宝珠和闺女安定的生活。
古人曾说长安居大不易,徐川此时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亦是升起些许惶恐。
但他不能退,他身后还有媳妇和闺女儿。
一路上,李思明也和徐川彻底熟了,就连抱好好时都能够抱得十分自然。
他有人来接,于是拜托来接他的叔叔顺道载徐川三人一程。
程宝珠和陈湘挥手说再见,然后就上了车来到一家招待所中。
进入招待所的房间门后程宝珠总算松口气,直直瘫倒在床铺上。
“太累了,坐火车太累了。”
她眼神溃散,一看就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此刻她心中正掰着手指头数,数她啥时候能坐上飞机,数高铁还有几年才能出来。
徐川赶紧哄闺女睡觉,不仅当妈的累,就连小孩这几天都因为长时间门坐车而萎靡不振。
安静的环境中,小孩很快睡熟。
徐川给招待所的床关上自己带的被套,然后去打壶热水:“要不要洗澡?”
“要!”
果然,程宝珠“腾”地一下坐起身。
徐川寻思着宝珠这辈子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恐怕就是天天要洗澡。
他原先还挺纳闷的,结果宝珠不仅自己要洗,还得看着他洗。
不洗行啊,不准上床。
徐川抗议过好几次,次次都以失败告终。甚至后来他自个儿就养成了一天不洗澡就睡不着的喜欢,也真是不可思议。
暗处的系统嘀咕:[程宝珠要是坚持洗澡的这股劲儿能用在读书上,这会儿高考分数没准能直飚三百以上了呢。]
它悄悄查询了一下程宝珠的入学成绩,虽不至于垫底,但真不算太好。
程宝珠不晓得她的丈夫和系统都在吐槽她,忍着困洗了个澡后,就赶紧躺到被窝中。
首都此时气温也不高,而她闺女儿就跟个火炉似的,肉多抱着手感还好,程宝珠很快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身边有人躺下。她动了动,身上便传来轻拍安抚她。
在这早春的首都中,一家人度过了一个还算安稳的睡眠。
程宝珠醒时外头的天已黑,看看手表,她睡了整整八个小时,从早上十点睡到晚上六点,难怪这会儿被肚子给饿醒。
旁边的徐川还未醒,他如今面容越凌厉发坚毅,早没了当初程宝珠初次见他时的那份青葱稚嫩。
徐川许是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终于能好好休息后便睡熟了过去,只是这会儿他眉头还是微皱着的,也不知睡前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大闺女已经醒了,比程宝珠醒的还早,安安静静地自个儿玩手呢。
当她悄悄掀开被角低头看时,正好和大闺女儿清凌凌的眼睛对上。
“妈!”大闺女儿忽然嘻嘻笑,伸着手要她抱。
程宝珠赶紧“嘘”一下,将她抱在怀里,摸摸她肚子问:“饿了没啊?”
大闺女儿还不会回答这么难的问题,但肯定是饿了。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把衣服穿上后再把大闺女也给抱起来。
程宝珠亲亲她:“妈给你穿衣服,带你出去看看哪里有饭吃。”
小姑娘一听到“出去”这两个字,立刻瞪大眼睛指着门口:“去去!”
“对啦,这就是出去。”
程宝珠帮她穿好小鞋,抱着她走出门。
路上,她对系统道:“徐川醒了后你就跟他说我在楼下的国营饭店里。”
系统:[好的。]
招待所楼下不远处有间门国营饭店,程宝珠坐车来的时候就注意到。
小姑娘自从出门了,就兴奋个不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小胖腿在空中扑棱,对一些新奇的事物皆十分感兴趣。
“妈,车!”
她指着路上的自行车说,她记得自家也有这种车。
程宝珠嗯嗯应两声,她大闺女嘴巴话多,认真应是应不过来的。
这条街离中医学院不算远,程宝珠注意看周围的环境,慢慢也走到了国营饭店。
开在招待所旁边的饭店人可不少,程宝珠进去后香味便扑鼻而来,立刻勾得她肚子呱呱叫。
她今天穿的是黄裙子,外头披的依旧是黑色大衣,头发微蓬微卷,脸蛋在灯光下仿佛蒙上一层滤镜。再加上她手上还抱着个小孩,站在饭店中便格外引人注意。
“吃啥呢?”服务员问。
程宝珠指着菜单:“京酱肉丝,肉沫蒸蛋,拍黄瓜,四个褡裢火烧,和一份米饭。”
服务员掀起头看她:“吃的完?”
程宝珠拍拍饭盒:“还有人呢,吃不完打包走。”
首都的物资果然充足,程宝珠总算在这儿体会到了花钱的快感!
呜呜呜,能想象到吗,她自从穿越后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爽快的花钱呢,简直要流泪了!
菜很快上齐,程宝珠把奶瓶塞到大闺女儿手上,然后开始吃想念许久的褡裢火烧。
她其实更想吃门钉肉饼来着,可惜这会儿卖完了。
褡裢火烧外皮酥脆,里头是鲜嫩多汁的猪肉大葱馅儿。程宝珠喜欢沾点儿辣椒油和醋,那霸道的香味儿可把大闺女儿馋得不行。
“妈妈!吃!”好好挥舞着手,就想抓她筷子上的火烧。
程宝珠舀了点儿肉沫蒸蛋给她吃,小孩儿原本还死活不愿意,可当那滋味儿被舌尖感受到时,立刻就乖乖坐好吃肉沫蒸蛋了。
这张桌子上不仅坐着她们母女,同时还有一对老夫妻。
其中的丈夫时不时瞄好好几眼,而后嘴角便不自觉上扬,还挤眉弄眼地偷偷逗她。
终于,他忍不住问:“姑娘,你闺女儿多大了?”
程宝珠笑笑:“去年一月中旬生的,才一岁多。”
旁边老妇人惊讶:“呦,我瞧着跟人家一岁五六个月的小孩儿也没啥区别。”
提起这事儿程宝珠就高兴,她家大闺女儿确实长得比同岁孩子好些,就连运动天赋也强上不少。
“哎,平常肉蛋奶喂得多。”程宝珠谦虚说,“平常再加点水果泥。”
老妇人连忙点头:“这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家小孩儿这个阶段营养可不能少,一岁到三岁时生长得非常快啊,能给吃肉就别给喝汤,就像这肉泥便可以多吃吃……”
她忽然和程宝珠唠叨起来,各种育儿经验侃侃而谈,听得程宝珠愣愣的。
老妇人说个痛快后才蓦地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笑道:“抱歉,我这职业习惯又犯了。”
程宝珠眨眨眼,恍然问:“您是医生还是老师?”
老妇人正好吃完饭,慢条斯理地擦擦嘴巴说:“我是医学院的老师。”
程宝珠哦两声点点头,心想那估计就是附近中医学院的了。
她倒也没贸然地问她,人家又没主动说自己是哪个学校的老师,问了反而尴尬。
她吃完饭,就把剩下的菜装进饭盒中,抱着吃得肚皮圆滚的闺女儿回到招待所。
徐川刚醒,坐在床上仿佛整个人还没开机似的。
他吃了晚饭,又下楼逛逛,回房间门后便睡不着了。
回来时已经快九点,徐川走到饭店,又走到供销社,还跑到大爷大妈们聚集聊天儿的胡同口待了一会儿,等程宝珠再见到他时,他仿佛跟打了鸡血般,又重新激情满满。
“宝珠,这里市场庞大!”
徐川兴奋说道。
“而且这里摆小摊的人不少,郊区也有很多农民会担着蔬菜鸡蛋和鸡鸭来卖,关键是街道上明确说了这种小摊生意没关系,是明确说!”
他如今浑身都是劲儿,恨不得立刻搞些东西来卖。只要不像其他人一般走南闯北投机倒把,那就安全得很。
程宝珠也高兴:“那咱们争取早点儿把房子买下来,然后你也能早点儿支摊子。”
“行!”徐川目光灼灼。
两人对视几眼,都有点儿意动。
反正下午睡足了,这会儿压根睡不着觉。于是徐川让程宝珠把闺女儿那小床给放出来,他再把已经呼呼睡着的闺女儿放到小床上。
程宝珠躺床上眼睛水润润的,盯得他嗓子发痒。
徐川关灯,窸窸窣窣地从包里把之前去县医院领的小套拿出来,凑在她耳边红着脸稍稍说:“宝珠,想死我了……”
程宝珠轻轻掐他。
第二天。
徐川效率高,吃过早饭后就跟火车上老大爷给的地址寻过去。
老大爷姓郑,他儿子叫郑明德。
徐川先是在公交站待了一会儿,搞清楚该怎么坐车后,坐两站路便找到郑明德。
郑明德这会儿住在朋友家庭,才吃完早饭没多久,见到徐川来道:“徐川是吧。你好。”
徐川伸手,点点头:“我来看房的。”
昨天他也从那群大爷大妈的口中大概了解了一下此时房子的价位,独门独户的四合院确实昂贵,但目前他的铁盒子还能负担得住。
郑明德挠挠头:“你先等等,我去拿钥匙。”
“成。”
徐川在门外等着,没一会儿他就出来了,两人又坐上公交车,重新回到了徐川上车的站点。
万万没想到,房子离他们住的招待所并不算远。
徐川直接让赵明德先稍微等等,他飞速上楼把程宝珠喊下来,既然不远,他们夫妻两人就可以一同去看。
几人大约走了一千多米,来到一个胡同里。不过房子没在这个临街胡同,而是在隔壁胡同。
临街胡同的房子贵,徐川一路看过去,这条胡同中大多都是几户人家住在一座院子里。
他们转个弯,再走几十米后进入下一个胡同中,那座房子就在胡同的尽头。
赵明德感慨:“我也好久没来了,房子还是我母亲当初陪嫁的房子。”
他说着,掏出钥匙将院门打开。
徐川头一回见到这种红漆木门,院子门口的边上还长着一颗老槐树。
赵明德指着树笑笑说:“门前一棵槐,招宝又进财!这棵树刚好就在这座房子前,兆头风水好着呢!”
徐川也附和笑笑点头。
心想兆头若好,那你们家先前也不能发生那种事儿啊。
赵明德嘴上功夫利索,推开院门后便不停地介绍,就是糊了满墙黑灰的柱子,都能被他吹得是有烟火气。
可不吗,徐川抽抽嘴角。
不过房子确实是好房子,坐北朝南,建筑面积加起来有100多平,但院子不算大,只有40平左右。
进门后没看到倒座,也没有山墙,直接就进入了庭院之中。
庭院分东西厢房,中间门是正房,正房两侧还有耳房。客厅不大,但耳房不算小,估计是当初这房子也没准备打算拿来待客,纯粹是放着自己住的,所以一切以自我舒适为准。
两个厢房也不算大,里头还行。可能是因为当初都拿来住人,没拿来当厨房,所以保存的算不错。
那么厨房在哪儿呢?厨房就是在各个房间门门口的墙根下,徐川大约数一数有多少痕迹就晓得这里当初住了多少户人家。
到时候如果想住进来,肯定得大翻修。
几座房子都细细看完了,徐川给程宝珠个询问的眼神,程宝珠悄悄点头,意思是她还算满意。
当然满意!
这地段,这面积,这会儿买到就是赚到!
其实徐川也看对眼了,特别是对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情有独钟,看到就能想起自个儿老家院里的那棵柿子树。
其次就是附近房子不多,放出来卖的更没有,这座还是他意外找到的。房子离宝珠学校近,往后宝珠上学回家时都能轻松些。
但房子不错,相对应的就是价格不低。
徐川也是个讲价高手,他拉着郑明德称兄道弟地扯家常。先苦着脸说自己背井离乡不容易,又丧着表情说还有个闺女儿得养着,反正话里话外就是能不能再降点价。
郑明德要价整整七千,这钱吧徐川确实能拿出来,但拿出来后两个铁盒子都得空了,等做完翻修之类的活儿后,他自个儿到时候兜里恐怕也就只剩两三百。
但无论他怎么说都没用,郑明德性子犟得不行,说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难怪那精老头子会安排他这个儿子来带徐川看房子。
徐川讲了得有大半个小时,讲得口干舌燥。
程宝珠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护着闺女儿在院子里走着,时不时插两句话。
见那边实在谈不下去了,程宝珠适时说:“那要不这样吧,钱不降,但你总得帮我们把房子翻修好,没道理拿个不能住的房子给我们吧?”
别说,这件事儿郑明德倒是答应了。
他的好朋友就是干这个活的,请他来帮个忙,也不要费多少功夫。
徐川犹不死心:“到时候我得来看着,按照我的想法干成吗?”
“成啊。”
郑明德心想不就是刷刷腻子去去墙灰吗,这房子大体上都好好的呢。
但他这会儿答应得爽快,万万没想到之后自己会有多痛苦。
徐川真是个事多的诶!
几天后,他除了要把所有房间门全部刷上一遍外,又是要加固房顶,又是把院墙加高……甚至要开始建厨房。
是的,他竟然把东厢改建成厨房!
郑明德快被气死,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就比当初他讲价时的钱来得高了。
还好徐川还懂事,晓得自己买砖头。
不过他挺奇怪的,徐川这个刚到首都的外地人怎么搞到这些砖头?
郑家树下。
听了儿子的满腹牢骚,郑老爷子呵呵笑。
他坐在摇椅上,手里盘着核桃,眼睛微眯感慨道:“嘿,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模样颇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嗤!”
“别不信,你结些善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