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蕴廉在家族变故那天,身处赵蕴蚩布下的隔绝法阵之内,所以一直没听到什么动静,等走出法阵,变故落幕,这位蕴字辈第二位跻身道印的丹师将自己独自关在家族丹房,对着赵封镜带回来的四座青铜丹炉,淬火炼药,日复一日。
赵蕴蚩站在丹房门口,望着不断升起的青烟,叹息一声。
等再次见到一身烟熏火燎之气,满眼疲惫神采的赵蕴廉时,赵蕴蚩淡淡道:“现在知道愧疚,早干嘛去了。”
赵蕴廉默不作声。
两人坐在一处空旷地界儿,身旁是这位丹师辛苦多月炼制的丹药,一品与二品,称不上珍稀名贵,可胜在数量颇多。
赵蕴蚩摇摇头,“其实你不必如此,那场变故,我本身就不想让你参与,再怎么说你也是咱们赵家蕴字辈的第二位道印,很值钱的。”
赵蕴廉没搭理这茬,他语气疲惫道:“我想回归家族,四方山门那边你出面说说,每年交付的灵石我可以自己出。”
关于成为宗门子弟的家族修士想要回归,四方山门那边有明确规定,不回宗门可以,但每年都要按例缴纳一笔数量可观的灵石,以修士境界决定灵石多寡,像赵蕴廉这样的道印境,每年最少都是五百灵石起步。
赵蕴蚩笑着摇头。
赵蕴廉皱眉问道:“不同意?”
如今身为家主的男人拍了拍同辈人的肩头,“是不用,我就算再怎么不会算账,一位家族丹师的分量还是很清楚的,每年五百灵石而已,家族还没穷到这地步。”
“如此最好。”
赵蕴廉点点头。
丹药一事,向来都是仙家山头的禁忌,关乎后辈成长路上的大事,谁都不敢马虎,所以很多家族乃至宗门,都是自行培养丹师。
赵蕴蚩接着道:“具体事宜,还得你自己去跟赵松恧长老商议,既然是炼丹,四长老那边肯定也得跑一趟。”
赵蕴廉气笑了,“合着你这家主就是个摆设不成,这点事情还得我自己来,那跟你说此事有何意义?”
赵蕴蚩一耸肩头,“知晓便好,我好歹是个金丹,面子还是得要的。”
赵蕴廉语重心长嗯了一声,“果然是家主,架子还是很大嘛。”
“怎么突然想起留下了?”
他的留下,对赵蕴蚩这个刚上位的家主可谓是意外之喜,原本这位家主大人至多就是让赵蕴廉多炼制几份丹药罢了。
赵蕴廉双手搁在膝盖上,遥望一眼高出其他建筑的藏书楼,淡淡道:“以前总觉着我们有修行资质,是上天宠儿,家族培养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情,等我们到了一定程度,光是从指甲缝里抠出点东西就能回报,所以啊,很多年中,我很不喜欢家族那些精明算计,尤其是笃林集的灵兽铺子和草药铺子那边,天天为鸡毛蒜皮和客人扯上半天,为此我也很少回来,就是想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赵蕴蚩呵呵一笑,“后来呢?”
“自你那修行之地出来之后,得知老祖身死,还有一些以前见过没见过,听过未听过的老一辈修士一并消亡后,我忽然感觉我们这些炼气士其实跟凡人差别真的不算大,也会因为恩怨而身死,也会因为光阴而泯灭。”
“曾经老祖宗跟我说过一句话,‘蕴廉啊,有时间多回家几趟,不然那些新一辈的毛头小子可能以后在路上遇见了也认不出你是谁’,最开始我没在意,我行我素,练气练丹。等到了老祖宗躺进棺材那一刻,我才明白一个道理。”
“家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就像百溪汇聚成为江河,奔流向前。”
说道这,赵蕴廉转头与如今的家主大人对视一眼,“所以我回来了,既然希俞老祖选中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负责炼丹为后人奠定基石,其他事情,绝不插手。”
赵蕴蚩笑了笑,“这样最好,可能我现在做的事情你们无法理解,但等到瓜熟蒂落,哪怕是瞎子,都能看见未来的赵氏何其璀璨。”——
断崖那边。
赵蕴芝自破境跻身道印,四方山门那边就派人邀请这位剑修担任客卿供奉,结果就是被一向不喜欢这类虚名的赵蕴芝给拒绝了。
祖祠那边本意是让他成为供奉之后再接受家族三长老的位置。
赵蕴芝依旧没答应。
如今的他,除了与未破境前一样看管着护山大阵之外,所做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为一株兰花浇水。
剑草兰。
经过生机琉璃珠的温养,已然不复枯萎凋零,生机勃勃,叶如剑尖。
最开始的时候,赵蕴芝是想将其种植在家族灵田那边,灵气充沛,更适宜成长。
但刚种下没几天,负责灵田的修士就怨声载道。
这剑草兰天生就能凝聚剑气,每到午夜时分,剑气飞舞盘旋当空,随叶片吹拂摇摆而走,误伤许多灵田草药之流。
无奈之下,赵蕴芝只好将其养在断崖这边。
好在如今的赵氏,龙脉形成,随便一处的灵气浓郁程度,就丝毫不逊色之前的灵泉泉眼,故而剑草兰的长势极为喜人,若是能够化为山野精怪,拥有灵智,以后必将是一位剑道大家。
山野精怪的形成与妖兽化形不太一样。
妖兽化形需要境界垫底,精怪则无须如此,只要一朝开启灵智,便能拥有一份天地馈赠,哪怕只是练气境就能拥有人形,不过是身形差异大小罢了。
断崖一侧有道瀑布,水势如白练垂绦而下,汹涌跌宕,每次砸在底部青石上,响声如雷鸣。
如今赵封涂便在这里练剑。
握剑出剑,以斩断瀑布水流之姿,日复一日。
两人虽无真正的师徒名分,但赵蕴芝的三手剑术如数教授,不是师徒,更似师徒。
加上赵封涂这些年自己在藏书楼内拣选的两手剑术,若说剑道造诣,赵封镜还真没办法与之媲美。
毕竟前者沉研多年,后者才刚刚步入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