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林鑫在一旁有些皱眉,家主这番言语已经逾越了山上规矩,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对一个未来客卿如此盘问。
不过碍于老家主的威势,老人犹豫过后还是没多说什么。
赵封镜自顾自无奈叹息一声,随后道:“也罢,楚前辈可曾听闻世间有种妖兽,能够在对方毫无戒备之时扰其心神?”
“哦?山上记载当中,此类妖兽极为稀少,不知许公子所说是哪一种?”
楚莲英不温不火,抚须问道。
赵封镜悄悄打开白泽殿,七彩梦蝶飞掠而出,带起点点光彩,最终停留在白衣肩头。
“此灵兽名为七彩梦,本命神通便是如此,当初拖住那头水运精怪,也全然是靠它帮忙,不然以晚辈的境界修为,独自面对半步道印,简直痴人说梦。”
这倒是事实。
当初在水底,赵封镜剑术符箓都不能用,小白也不在,光是靠着几手入门术法与水运精怪缠斗,赵封镜还没到能横跨大境界的地步,这七彩梦蝶可功不可没。
楚莲英眼眸当中淡淡光辉一闪而逝。
在他注视之下,七彩梦蝶的真实境界一览无余。
老人面色不改,始终温和笑道:“一头筑基境后期妖兽,许公子果然是有大福缘的人,听说你出身庆元门?刚好老夫在那边有个故友,虽说不是门派内的人物,可许公子这般天赋,不应该在那边寂寂无名才对,难不成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听此言语,赵封镜没半点神情变化,拱手回道:“我从小不怎么喜欢出门儿,而且比起门内几位师兄师姐,境界和天赋还是差了太多,故而没名声也正常,像我这样的资质,在大川王朝中部一抓一大堆,没什么稀罕的。”
楚莲英点头,“这倒也是,咱们这儿就是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出不了蛟龙,根本没办法与大川王朝那些天之骄子媲美。”
说着,一壶茶水上桌,有专门负责照顾这位老家主饮食起居的美婢负责端茶倒水。
期间赵封镜随意瞟了几眼。
姿容出彩不出彩先不谈,关键这几位美婢大片春光外露,能难不让人侧目。
看到赵封镜的小动作,楚莲英笑了笑,随手驱散婢女。
浅饮茶水后说道:“许公子能够在我楚家担任客卿也算是我楚家的荣幸,只要身份来历不假,这件事情其实很好办,不过就是有些烦琐,需要在家族谱牒之外的修士谱牒上记载名讳等等,估计最少也得三日左右,这期间许公子留宿在这便是。若是想出门看看风景,体会一下百花城的风土人情,我可以命人恭候差遣。”
赵封镜先是道谢一番,然后摇头道:“入山之时,倒是遇到两位楚家年轻修士,几日下来,关系还算不错,也算是提前与他们打点好关系,游览百花城,有他们带路便足够了。这些琐碎小事,就不劳烦楚前辈费心了。”
楚莲英点头,“如此便好。”
然后他唤来一位管事说道:“带着许公子先去府邸宅院那边认认路,顺便准备些瓜果点心之类的,要是怠慢咱们未来客卿供奉,后果你自己清楚。”
那位管事估计是想到了某些凄惨下场,身躯猛然一颤,赶忙弯腰领命。
等到赵封镜走后。
楚莲英看着一袭白衣的背影,作沉思状,久久无言。
这就让在一旁等候的楚林鑫有些为难。
又不敢一声不吭就此离去,就只得继续坐在太师椅上,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楚莲英突然对这位家族长老开口问道:“老三,你觉着这许清白如何?”
家族长老中排名第三的楚林鑫点头回道:“这几日看下来,还不错。”
这算是个比较中肯的答案。
结果楚莲英讥讽一笑,丝毫没为对方留半点遮羞布,“收了礼物确实不太一样,好话连篇。”
一听家族语气,楚林鑫顿时冷汗直流,急忙起身鞠躬弯腰,“林鑫知错,愿听候家主责罚。”
楚莲英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就你们这点私心家族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做?也就你运气好点,算是赶趟儿了。说说看,都收了些什么好东西,要是直接用钱砸的,记得去账房上缴一半,毕竟怎么说你都是长老,被这么多明眼人看着,不吐出来点零头,终归不太说得过去。”
对于楚家家风如何,手下那些人的私心和贪婪,楚莲英心知肚明。
但老人并未觉着这样有何过错,贪这个字,是人之本性,哪怕是在法度森严的大川王朝之内,贪官污吏何其少了?只要有本事有才干照样可以心安理得敞开腰包装钱,没什么对和错。
甚至楚莲英觉着,只有在这样环境之下培养出来的修士,心性才能更上一筹。
山上可不比山下。
自家家族又没什么本事,自身大道只能靠着自己争取,若是不够心狠,凭什么登高望远。
楚林鑫点头应承下来,随即将徽山石的事情如实禀告。
听完之后,楚莲英点了点头,“分量不算轻也不重,先晾他几天看看再说,若是没什么问题,一个客卿供奉而已,给就给了,每月几十颗灵石的事情。若是心术不正…….”
说到这,老人笑意越发高涨,“那就彻底留下,天赋与皮囊都算上乘,给那些修行双修的女子修士当个鼎炉,也算是物尽其用。”
说罢,楚莲英抬起桌上那只青瓷碗,将所有血腥之物悉数倒入池塘之中。
莲花池底,有头赤螈豁然睁开双眸,大口吞咽。
楚莲英面色平静问道:“关于那两个管事,有消息了吗?”
楚林鑫惭愧道:“禀家主,并无进展,总计出动三十余人搜寻山头,始终一无所获。”
楚莲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了,找不到就别找了,反正死去的又不差这一两个,现在最要紧的事务还是准备一年后的结盟一事,召集家族修士,就算是在外历练的也传信一封。”
说是结盟,其实谁都心知肚明,楚家这是要脱离四方山门附属的身份,将家族彻底融入洛水渊。
倒是虽说没了家族名头,所有产业也变成了洛水渊所属。
但对于那些家族修士来说,此事利大于弊,不光是修行路上宗门底蕴,还有功法,资源,都要远远多于楚家。
这也是楚莲英深思熟虑后的拍板敲定的事情。
到时候十万大山边缘,楚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修士谱牒更替,从家族变为宗门。
楚林鑫点头道:“此事已经开始着手,最多半年,所有族内谱牒上的修士就会返回完毕。”
“听说赵氏那边又有人破境跻身筑基了?具体名字叫什么?”
说到楚家的死对头,楚莲英神色有些复杂。
楚林鑫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好像是个叫赵封阚的年轻人,岁数要比歧彩年轻许多,如今是赵氏封字一辈第三位破境的筑基修士。”
自从那场清算之后,封字辈的年轻天才,一个个接连破境。
如今赵封阚成为继赵封亦,赵封词之后,跻身筑基的第三人。
“先是很多年不温不火,一出手就是金丹的赵蕴蚩,接手空悬两百多年的家主位置,虽说没打过交道,但此人必定不会只是高境炼气士,以后要应付他的手段,估计会有些头疼。后有赵蕴廉返回家族,一位丹师的分量还是不轻的。最让人匪夷所思的还是赵蕴芝成了剑修,剑修啊,四方山门之中都没几个,这运气真是够吓人的,加上现在封字辈的三个小家伙,赵家的大年份,果然结果丰硕。”
一桩桩一件件,就像一柄大锤不停敲击楚莲英的心口。
从两年前的清算开始,赵氏虽说伤了底蕴,但年轻一辈的崛起,相信不出十年,不光是他们这个对头要提心吊胆,就连西南边境的格局都得改变不少。
现在的赵氏,还在蓄势。
等腾出手第一个对付的,必定是他楚家。
若是放在四百年前,金丹老祖在世时,楚莲英还真就不带怕的,可现在不得不思量破局之法。
而洛水渊的庇护,则是眼前最好的法子。
如今的赵氏就像一头隐藏在阴影深处的斑斓猛虎,一旦楚家有丝毫懈怠,便会一跃而出,咬断后者脖颈。
楚莲英揉了揉额头,一想到这些东西,心烦意乱。
挥了挥手。
楚林鑫自行告退。
等到偌大殿堂之内只剩下老者一人,楚莲英看向金莲池水,轻轻呢喃道:“赵氏,运气真好,我们打不了,抢不过,那就退而求其次,谁都退一步,如何?”
池水无声,深底那条灵兽搅动暗流——
楚家以供修士修行的院子占地面积极广,不过大多都有主,赵封镜的院子位于沽水河畔,算不上多建造恢弘用心,院里一颗梨树,如今硕果累累,院子建造估计也有些年岁,那些用山上木材造就的廊柱已经多了几分腐朽气。
对此赵封镜倒是不太在意。
刚进门不久,楚歧麟便带着楚歧衣和一脸不情愿的楚歧夙来到此地。
令赵封镜有些意外的是,在楚歧麟身边还有一人。
是那个歧字辈修行天赋排名第一的女子,楚歧彩。
按理来说,赵封镜与她并未真正见过,要说祝贺什么,真谈不上。
直到楚歧衣在一旁小声解释事情原委,赵封镜这才恍然大悟,笑容玩味的看向楚歧麟。
后者微微有些脸红,急忙瞥过脑袋,结果刚好迎上楚歧彩的视线。
这下,楚歧麟神色就略显尴尬。
原来这位楚家麒麟一直以来都对这位女子有些意思,不过脸皮比较薄,平日里连对话的胆气都无。
这次还是作为堂姐的楚歧夙帮他想了个由头。
说是有朋友头一次到楚家,而且担任客卿一职,便邀请楚歧彩这位歧字辈第一人一起祝贺。
一向不喜欢交际的女子破天荒没拒绝。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楚歧衣手中拎了一幅食盒,加上楚歧麟手中的几壶酒水,不难看出今晚注定酒桌见真章。
“清白兄弟,我家底薄,这趟十万大山之行也没赚到几颗神仙钱,要说好的酒水,买不起,但几碟子下酒菜还是不差的。”
然后矮小汉子偷偷压低嗓音道:“歧麟这小子家底厚实,而且他父亲本就是个爱酒之人,家中好酒无数,很多上了年份的仙家酒酿,光是那股酒香就能倾倒十里生灵,待会儿清白兄弟不必客气,酒水不够,叫歧麟回家拿便是。”
说法虽然夸大了些,但楚歧麟父亲藏酒颇丰倒是事实。
赵封镜斜眼道:“怎么着?还没上桌就开始劝酒啊!”
楚歧衣咧嘴一笑,“作为东道主,今晚的角儿,不灌你灌谁去?”
楚歧麟在一旁气笑了,“你说这些话能不能避着我点?好让我之后拿酒心安理得些。”
楚歧衣一翻白眼儿,“反正你是少爷,有钱嘛。”
乘着两人插科打诨的工夫,赵封镜与楚歧彩点头示意,两人互报姓名跟脚之后便再无言语。
酒水上桌,果真是仙家酒酿,加上不大确定的年头,赵封镜估计这市价应该不会便宜了。
推杯换盏,谁都没去刻意驱散酒气。
喝酒本就图个一醉,若是喝酒如喝水,那酒桌就会很没意思。
楚歧衣最为贪杯,变着法子打圆,之后找各种由头自罚,没多久便醉眼蒙眬。
人一喝多,这胆气就壮。
就算一个性格懦弱从不敢大声言语的人,酒醉之后都敢下河捉鳖,搬江擒龙。
楚歧衣一手搂着赵封镜的脖子结结巴巴道:“清白兄弟,你这名字真真好,清白清白,清清白白。”
一旁同样没少喝的楚歧麟醉眼蒙眬跟着点头,“伏清白以死直兮,就冲这气魄,清白兄,我敬你一杯。”
平日里别看这位楚家麒麟温文尔雅,只要上了酒桌,都是敢跟楚歧衣抢酒喝的人物。
都没等赵封镜举起酒碗。
楚歧麟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赵封镜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