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客栈内的生意越发红火。
但来此饮酒之人,却让店小二心头直打鼓。
生怕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惹来这些楚家仙师的不快。
楚歧衣是个嘴巴不严的。
赵封镜在此开设酒楼客栈的消息,传遍整个楚家。
很多年轻人或者家族高层,都会来见一见这位新任客卿。
本来生意不算好的客栈酒楼,一下子多了许多人气。
但酒水下酒菜都是他们自带,客栈账本上可没多少的进账。
只有真正应楚歧麟几人邀请的楚家子弟才会点上几碟子菜肴与酒水,算是占桌子的位置钱。
赵封镜露面次数颇多,很多时候都会坐下与之同桌饮酒。
若是人数多的话,他还会端着酒碗挨桌磕碰,然后一饮而尽。
面子给够,那些楚家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过分之举。
直到这天,刚好楚歧麟与楚歧衣都在客栈之中。
有个同样是歧字辈的年轻修士尝了口客栈酒水之后,还未入腹便喷在地上,站起身开始骂道:“什么破玩意儿,就这般糟烂东西也敢拿出来上你爷爷的桌?掌柜是谁,出来给老子磕头赔罪,不然这事儿没完。”
店小二差点没双腿一软趴在地上。
没等他开口赔不是,楚歧衣就率先站起身骂道:“楚歧羽,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杂碎,什么时候口气如此大了?今儿,我就替清白兄弟做主一回,你是想单挑还是群殴?挑一个?”
名为楚歧羽的年轻人看见矮小汉子之后,不经意间缩了缩脖子,稍稍侧目望向身后对坐之人的眼神,又悄悄挺起胸膛,重重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当是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言语呢,原来只不过是一条被家里收留的野狗,也敢乱吠?”
此话一出,来此的十余位楚家子弟顿时神色一变。
楚歧衣的出身不太光彩,是一位楚家修士在外的私生子,年轻气盛,酒后时分,楚歧衣的身份自然不被承认,幸好之后他老子估计是良心还有点,丢了本入门练气心法给他,楚歧衣虽说资质比不得楚歧麟等人,但好在心性坚韧,练气中境之后才被带回家族。
所以这等身份,一直都是楚歧衣的痛楚。
今天这件事儿,估计没一方躺着出去都不算完。
连向来脾气极好的楚歧麟都皱眉起身,“楚歧羽,差不多得了,一碗酒水的事情,没必要出口伤人。”
果然,楚歧衣已经轻轻卷起袖子,怒气藏于心头,不过脸上却是笑嘻嘻道:“来来来,孙子,有能耐出门聊去,别到时候砸坏了客栈,还得赔钱。”
然后,矮小汉子瞥了眼坐在楚歧羽对面的藏青法衣的年轻人,相貌不俗,嘴角带着淡淡微笑。
“楚歧熙,有能耐挑事儿就别装什么大爷,大大方方站出来为你走狗挨顿揍,如何?”
楚歧衣浑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哪怕对方是即将破境跻身筑基的歧字第二人。
楚歧熙一身藏青色法袍,手中把玩着一对白玉狮子头,半眯半醒,对汉子的言语浑然未觉。
谁都知道楚歧衣的性子,就是个除非你打死我,不然小人报仇一天到晚的主儿。
见对方没动静儿,矮小汉子鄙夷视线停留片刻,随即走到楚歧羽的身边,抓起后者的后脖领就往门外走。
两人其实境界悬殊不大,都是练气七层。
但显然论打架的本事,楚歧衣更胜一筹。
楚歧羽估计是早就领教过矮小汉子的手段,急忙避让,顺便驾驭一枚细微至极的银针,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刺向矮小汉子。
同样是楚家人,对于禁灵针可谓再熟悉不过。
楚歧衣伸出双指,一瞬间,刚好夹住那纤细银针。
对同家族人使用禁灵针,于情于理都说不过。
不光是矮小汉子脸色难看。
就连作为背后挑事主的楚歧熙都暗骂一句蠢货。
事到如今,可就不再是什么简单教训一二就能解决的了。
楚歧熙微微叹息一声,开口道:“歧羽,算了,就当是给咱们这位真小人个面子,别太较真。”
若是楚家之内,楚歧麟作为家主一脉的嫡孙,身份最为高贵,大长老孙子楚歧密最为嚣张跋扈,那这位天资排行第二,境界同辈也是第二的楚歧熙则是最为城府深沉。
他的出身同样有些说头,嫡系一脉分为好几支,都是当初几位金丹老祖留下的。
可惜四百多年之前被赵氏初祖一人低三座家族的高度,之后楚歧熙这一脉就只剩下个道印境的爷爷充当门面,虽说没能执掌家族部分权柄,但这位岁数在楚家仅次于楚莲英的老道印,地位极高。
自然而然,楚歧熙自出生起,修行资源从来不缺,加上自身天资也不错,三十之前破境筑基,不难。
最难得的,是这位出身不错的青年俊秀从不喜欢名声这东西,为人处世还算尚可,善于谋划,心性城府都属于歧字辈的佼佼者。
“万年老二开口,果然吓死个人,你们说不计较就不计较?问过我了没?”
楚歧衣讥讽一笑,丝毫没半点畏惧之意。
就算打不过,还不是有楚歧灵智这小子看着,又不会吃亏,就算不成,还有规规矩矩神色冷淡的歧彩妹子在这儿,就算还是不成,大不了哭爹喊娘一番,清白兄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万年老二,是整个楚家都知道的戏称。
没办法,同辈当中按资质,楚家麒麟的名头压过所有人。
论境界,楚歧彩一枝独秀,双十之龄便已筑基,谁都得服气。
所以楚歧熙这绰号,实至名归。
原本论相貌还算俊俏的青年此刻,脸色着实有些不太好看。
被人两项都压了十来年,谁会高兴?
楚歧熙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重新恢复平静神色道:“诸位不要误会,我其实就是想与许客卿结交一二,歧羽刚才的言语过激,我在这替他道歉。”
说着便躬身一揖,弧度不大,只是微微弯腰罢了。
“道歉?你知不知道用禁灵针对付本家人得受什么处罚?一个道歉就像糊弄过去,真当你爷爷我没脾气?”
楚歧衣得理不饶人。
禁灵针虽说品级不高,但杀力不小,而且只有楚家才能炼制,一旦入体,极难根除,封堵窍穴时难免损伤路过筋脉等等。
楚家明确规定,本家之中,除非是生死仇怨,否则不得动用此物。
楚歧羽出手就是狠招,可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
“你想怎样?”
楚歧羽显然知道这条例,语气有些慌乱道。
楚歧衣狞笑一声,“要么躺着回去,要么……歧麟兄弟,监牢的钥匙你应该有吧?”
楚歧麟点头附和道:“不多,五间牢狱,够他躺到甲子年岁。”
听到这话,楚歧羽脸色有些惨白,连忙转头求助楚歧熙。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般咄咄逼人,饶是楚歧熙再能忍也有个限度,“过两手?”
楚歧衣笑道,“可以啊,但事先说好,一境对一境,你要打也可以,刚好楚歧夙最近跻身练气九层,我去叫一下?”
从客栈离开之后,楚歧夙便开始闭关不出,前不久刚刚破开一层,与楚歧熙同境。
楚歧熙摇摇头,显然没亲自出手的打算。
“要么你跟歧彩妹子过两招也行。”
楚歧衣对坐在不远处的女子使了使眼色。
后者也没犹豫什么,直接站起身看向楚歧熙,就好像在问:打不打?
估计楚歧熙打死都没想到,四位楚家天才能跟这位新任客卿关系如此之好。
原本只是想逼赵封镜现身,从而确定某事的楚歧熙当真有种骑虎难下的错觉。
好在这时,有个白衣公子哥从门外走入其中,笑着开口道:“酒桌上喝酒我欢迎,要是打架什么的,还是你们回家之后再说。”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别在客栈出手,要打架回楚家演武台打去。
白衣公子哥儿出现之后,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瞬间缓解不少。
赵封镜走到楚歧衣身边,拍了拍后者肩头道:“算了,今天我就当个和事佬,这位歧羽兄弟就给歧衣赔个不是,就当一时冲动的道歉了。都是年轻人嘛,谁会没个一时冲动?”
然后赵封镜高高举起桌上酒碗,“初来乍到,作为客卿自然要与家族以和为贵,我先干为敬,你们自便。”
说罢便一饮而尽碗中酒。
楚歧麟,楚歧彩等人也纷纷举起酒杯。
楚歧熙犹豫一下,还是跟着饮酒。
这场不大不小的摩擦算是告一段落。
楚歧熙见到赵封镜本人之后却没说什么,领着几人返回家族。
刚进入禁制大阵。
楚歧熙回身一巴掌,将楚歧羽从桥面打落脚下沽水河中。
后者旋转着掉入水中,一侧脸颊高高肿起,却不敢有半点不敬言语。
楚歧熙开口道:“平日蠢就算了,当个马前卒还对楚歧衣施展禁灵针,真当家族规矩是摆设不成?你想死别连累我。”
他是真没想到楚歧麟包括楚歧彩在内几人会对这位新任客卿如此交好。
“既然好好说话不成,那就换个方式。”
楚歧熙自言自语一番,随即双手负后独自离去。
等到夕阳黄昏,最后几位不太熟悉的楚家子弟离去之后。
楚歧麟坐在赵封镜对面道:“楚歧熙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谁都不得罪那种,今日反常跟你找麻烦,估计此事还不算完。”
赵封镜笑着抿了口茶水,“早就听说过你们这些楚家天才的头衔,楚歧熙什么性子我知道,但应该不是什么能够公之于众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用着等掩耳盗铃的方式让我出现。”
他没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而是问道:“听说楚歧夙练气已经圆满?什么时候的事情?”
对于女子的选择,赵封镜并不意外。
既然想要看一看更高的风景,那就拿前程来换。
“哎,别提了,劝过好几次,明面上说好,结果还是一意孤行,都知道她咋想的,折断未来道路为现在奠基,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前些天女子破境之后,楚歧麟就怒气冲冲找上门想要与楚歧夙好好掰扯掰扯其中的利弊得失,结果朴素女子只是说了句,毛长齐了口气大了?
噎得楚歧麟愣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这类大道折损最难医治,哪怕是天材一流的填补之物也收效甚微。
赵封镜点点头,“就这样吧,反正我在这客栈平日里除了修行也无事可做,要是觉着兜里钱财太烫手,可以过来多喝酒。”
对于楚歧麟,赵封镜比较欣赏,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不是朋友胜似朋友。
楚歧麟起身抱拳,“一定。”
然后是楚歧衣跟着离去。
倒是楚歧彩这位言语不多的女子始终有些神色郁郁,哪怕行走之时都像在沉思什么。
与赵封镜擦肩而过时,女子似乎想要开口言语,却心存忌惮,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赵封镜只觉着莫名其妙。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一事。
走回后院厢房之内。
赵封镜从灵兽袋中取出一头峰鸾鸟,写好一张字条,放飞远方。
做完一切,赵封镜走到客栈门口,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花神祠轻轻眯起眼眸。
既然是昊字辈的人,那赵昊甫应该也跟当年那场风波有些关系,既然如此,就得请咱们这位符师大人走一趟百花城了。
之前汉子王膑传的口信简单来说就是让赵封镜杀一个人,道印境。
所以赵封镜才会不明白,赵封蚩为何会独独高看自己?
筑基杀道印,跨越大境界厮杀,若是赵封镜跻身道印成为剑修,打金丹可以试一试,可惜现在才筑基,没有建立心湖剑亭,根本没法打。
小白虽说天生神异,但终归年岁太浅,加上它也无济于事。
好在赵蕴蚩没有摆明让赵封镜去送死,可以请一位家族里同样是道印的修士帮忙助阵。
但要想在楚家的眼皮子底下宰掉一位道印修士,而且还不能暴露真实身份,请来的家族修士就只能暗中出手。
摆在台面上的,只能是赵封镜化名的许清白。
至于事后如何解释,赵蕴蚩早就想好了打算。
一想到这个赵封镜有些头疼,弯曲双手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心里自言自语道:“家主大人,我就是个小小筑基,跨越大境界杀人,太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