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失忆了。
准确来讲,是丢失了二十四小时内的记忆。
她不记得唐子是谁,只保留了参加昨日训练之前的部分。
唐子事先不敢确定,再三试探过后,确认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后,心里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对虞辞更加肃然起敬。
能让人丢失记忆的蛊虫,怎么听都觉得可怕。
唐子不清楚虞辞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没机会问,跟虞念胡扯几句,也懒得管她信不信,直接被人原路送回。
结果才走出几步,他就看见先前早已离开的女生。
还是那身白到凄凉的简装,此刻裤脚边缘沾染上污泥,她漂亮脸蛋上甚至有被藤条打伤的痕迹。
唐子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虞辞会受伤?!
杀了他,他都不信。
可事实摆在眼前。
只见女生似有所觉地向这边看来,漆黑沉色的眸霎时亮起比月光皎洁的亮色,忙不迭的跌跌撞撞朝他们走来。
途中不知磕到什么,径直朝地面倒去,亏得她及时伸手挡住,否则她便要被地面利草划伤。
“姐姐!”
虞辞完全没顾上自己,一到虞念面前,就小心谨慎地伸出手,想要去扶她。
虞念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就让那只沾了泥土的手僵在原地,“你没在营地?”
她所在的班级营地跟虞辞的,应该隔着很远才对。
“我听同学说你失踪了,”虞辞略显尴尬地缩回手,望向虞念时又是一片赤诚热心:“温长官答应带我出来找你,但是森林太大了,我跟在他身后,不小心就走散了。”
虞念轻蹙柳眉。
她从班上有门路的学生口中听过温诀翊的名号,也知道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淮山。
但那位不是传言脾性张扬不着调,最讨厌阳奉阴违。
以虞辞的性格,想必很招温诀翊厌恶才对。
又怎么会答应她的请求?
虞念忘了唐子,而虞辞也没问,唐子便在姐妹俩聊天时悄无声息地脱离二人。
等虞念问完前因后果,转过身,他早就消失无影。
“姐姐,我们回去吧,这里好冷。”虞辞抱了抱双臂,她胆子小,林里又黑,会害怕很正常。
虞念却弯身从地面捡起一根树枝,平常端得温柔的语气此刻仿佛淬了冰,冷得陌生:“这里没有外人,你还装什么?”
虞辞眼睫轻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抱臂的姿势逐渐换成双手环胸,唇角勾起,轻笑一声:“怎么能叫装呢?我明明是关心姐姐,才会冒着危险来找你。”
虞念险些破功翻白眼。
她在这黑漆漆的森林里摆戏台子,有谁看得见?
两人属于早就撕破脸的关系,她忍着没对虞辞动手,不过是顾及对方大到离谱的力气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
虞辞前不久不是才在森林里失踪一夜?
既然这样,那她再待一晚上,应该也没事。
虞念心下有了决断,往前走的动作立马快起来。
她隐约记得,虞辞好像是路痴。
而女生则像是漫步在自家后花园般,闲庭信步的逛着,时不时偏眸瞥一眼前方离她越来越远的虞念,嘴角笑意渐深。
前面不远处隐现灯光。
虞念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不着痕迹看了眼身后,没看见虞辞的身影,顿时加快脚步往前走。
直到她离灯光只有两米——
“姐姐,别去!”
女生着急惊慌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虞念:“......”
她到底闹够没有!
比起这样口舌纠缠,她现在突然觉得跟虞辞打一架也行。
太磨叽了!
她理都懒得理,直接无视虞辞的提醒跑过去。
咔。
脚下传来细微动静。
虞念后背霎时间僵硬。
她梗着脖子,缓慢低头。
只见鞋尖似是踩到个什么东西,拇指大的显示屏正亮起鲜红刺目的倒计时。
斜侧方。
身材挺拔的男人带着个瘦弱无助的女生从叶子后走出,周围灯光大亮。
十多名炮/弹专业人士正全副武装在排除炸弹。
四周拉有警戒条。
虞念闯进去的地方是视野盲区,加上夜晚天黑,她没注意看,就跑进了排弹范围。
工作人员想拦都来不及。
所幸虞念踩到的定时炸弹已经完成排爆。
她被工作人员扶着小心翼翼地从炸弹上下来。
虞辞想过去看看,却让温诀翊扯住命运的后领子,勒住了。
“她都把你一个人扔在林子里,摆明了不想要你靠近,你现在这样是想上赶着讨嫌?”
他说话依旧欠揍至极。
虞辞冷得泛白的唇微抿,颤声道:“她是我姐姐。”
“那又怎样,”温诀翊语气平淡:“小东西,你知道gt北部吗?”
虞辞先是故作茫然地眨眼,随即了然的点了点头。
“那你又知不知道,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人和人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温诀翊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将那个悲惨世界里血淋淋的事实剖开给她看:“甚至为了躲过检查,他们会掏空自己儿子的内脏,把禁药放进去。你猜猜看,那孩子多大?”
虞辞偏开视线。
她当然清楚。
可为了维持面上的懵懂,她只能装作无知的样子,摇头。
温诀翊单手闲散插兜,眸子微微眯起:“我在停尸房看见他时,是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
虞辞顿时露出惊讶、厌恶的神色,片刻后,又恢复沉静。
前者对那三个月的无辜婴儿,后者对他作恶多端的父母。
温诀翊在灯火通明中回眸看向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你倒是接受良好,上次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听见这事,恶心的当场就吐了。”
确实反感。
但虞辞从小生活的环境和那个婴儿比起来,又能相差到哪去。
只是她年纪大一点,有选择的权利,而他没有罢了。
没有回答温诀翊这句话,她沉默许久,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温诀翊反问:“不去看你姐姐了?”
“要看的,”虞辞抿唇,似觉得做出的决定过于自私,说出来的语调磕磕绊绊:“...明天再看也行,姐姐也需要休息,我不去打扰她比较好。”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借口。”
温诀翊毫不留情地拆穿她那点小心思,见女生脑袋快要埋到胸里,他突然伸手,扣住她下巴,强硬地将那张苍白小脸摆向自己。
指腹摩擦过面颊上细微的伤口,感受到几分凹凸不平,他嫌弃地啧声:“你也就这张脸能看,还不懂得珍惜,干脆全破相算了。”
虞辞抬到一半的手顿住,眼睫抖了抖,挤出几颗难过的金豆豆:“你又吓我。”
她用力去掰温诀翊手腕,将下巴拯救出来,然后背过身,嫌恶地用手背使劲擦拭。
温诀翊看不见她的动作,误以为她在哭。
他有百般对付俘虏的手段,却没有哄女孩子的那根筋。
径直拎着女生后领将人往车那边拖,边说:“别哭了,越哭越丑。”
虞辞:“......”
她想踹他一脚,把他踹回gt北部,让他那些仇人将他生吞活剥。
因为淮山埋有炸弹,危险系数直线升高,医学院的入学训练不得不提前结束。
生存赛在温诀翊确定能继续举行后,照例进行。
虞念被收到消息赶来的虞中源接走,他来接人时,虞辞也在。
见到让自己心肌梗塞的扫把星女儿,虞中源一口老血梗在喉头,瞥她一眼匆匆移开视线,却没见到想见的人。
他等虞念上车后,找到虞辞所在班级的现任带队教官,问之前的教官哪去了。
洛飞如实回答。
虞中源微愣,随后便跟洛飞道谢离开。
上车后。
他缄默着。
虽然没有让虞辞折在森林里,但能知道她的弱点也算好事。
虞中源思索良久,内心有套方案逐渐形成。
生存赛开始当天,学生们被投放到允许活动的区域内,目标只有两个,活下去,以及尽可能的“杀掉”敌人。
每个学生作战服上都配备有相对应的徽章,代表其身份。
虞辞在比赛进行的前六个小时内,一直待在营地里和白星凉解决接下来三天的食物。
等到入夜,“敌人”入侵营地。
同班同学霎时惊醒,临时作战。
学生配备有特制枪,打到敌人会印上色粉。
虞辞在同学眼中属于身娇体弱,手不能扛肩不能挑的类型,自然安排在最后方坚守。
结果打到最后,只有她跟白星凉还活着。
周边成了活死人的同学悲催地看着敌人往她两方向走去,偏偏已经成了尸体,不能提醒。
直到白星凉被击杀。
同学们心彻底凉凉。
“同学,别说我们不怜香惜玉,你自己出来,我们就下手轻点,否则就——”
话音未落。
开口的人胸前炸开淡金色的粉末花朵。
砰砰砰——
又是三声枪响。
原本埋伏在周围伺机而动的敌人全数被击杀。
身形娇小的女生从土堆后利落跳出,她穿着和倒地的人相同的作战服,唯独有差别的,便是左侧大腿绑着束缚带,挂着一把猎刀。
当时洛飞让选武器,学生们将这类冷兵器视为鸡肋,没人选。
虞辞就拿走了。
至于用处——
她迅速转身右手朝草丛开枪的同时抬腿踹向眼前敌人腰腹,踢掉对方掉落的枪,飞快抽刀抵住对方脖子。
整个过程只用不到三秒,快得不可思议。
敌人在怔愣间,已经不自觉地举起手投降。
地面躺着装尸体的各位:“......”
虞辞好脾气地商量:“带我去你们营地,我就不杀你。”
敌方学生狐疑:“真的?”
虞辞笑得春风和煦:“当然。”
开始了。
过家家一样的,猎杀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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