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清晨宝相寺晨钟长鸣,悠长钟声袅袅而起,寺内和尚们纷纷从自己厢房里走了出来,一齐大殿集合,知慈方丈端坐前边,听着身后脚步声杂沓,慢慢又歇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看,见后边坐得满满,双手合十,开始带领众僧念诵《楞严咒》,一时间,诵经声音齐齐响起,就如一首美妙乐曲般大殿内响起。(放放电影.)
这念诵声很大,宝相寺众僧侣又十分专注,谁都没有听见从右边通道里传来脚步声,长宁侯府一大清早便离开了宝相寺,坐上家里马车,飞朝江陵城里边去了。
高夫人一早便被旁边院子里悉悉索索声音惊醒,躺床上听了一会儿,好像听着旁边寮院里有人说话,还有不住走动声音,过了一会,那声音又慢慢小了,不多时便归于平静,再也听不到一声半响。
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又睡了大半个时辰,高夫人这才醒了过来,贴身王妈妈赶紧吩咐丫鬟们出去打水来伺候高夫人盥洗,高夫人将手伸到水盆儿里边,大丫鬟千惠拿着帕子替她轻轻擦着手指,听到高夫人好似不经意问:“容家是不是一早便走了?”
千惠低头应道:“可不是呢,夫人怎么便知道了?真真是料事如神。”
“还能不走吗?”高夫人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来:“虽说是晚上出事,知道人不多,可毕竟是丑事,还宝相寺里丢人现眼不成?”昨晚容家住那个寮院闹腾了不少时间,她派丫鬟过来打听却没听到消息,直到高安回来才知道了这个事儿。
“那容三小姐竟然敢写条子来约你去幽会?”高夫人听了脸上也变了颜色,昨日里她和容夫人攀谈,听着容夫人如此夸赞淑华,自己见着那容三小姐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这才兴起给了容三小姐一只手镯子,没想到这位容三小姐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小小年纪便知道要与男人幽会!
虽然自己儿子生得俊,又孔武有力,这才能让容三小姐芳心暗许,高夫人心里得意想着,可是这容三小姐所作所为却令她十分不齿,太过轻浮了!这位容三小姐是绝不能给自己再做儿媳妇了。高夫人眼睛转了转,想起了昨日站容三小姐旁边那位小姐,也是穿着浅白色素锦衣裳,低眉顺眼站那里,仿佛很温柔沉静。
“不如聘了容四小姐?”高夫人心里轮了轮,转念一想,容家小姐似乎都还年纪小了些,没到议亲时候,安儿现已经十五了,回京城便给他去想看些贵女,若是安儿不中意,那再来江陵容家提亲也不迟。
天色慢慢明朗起来,空中铺展开漫天朝霞,艳艳烧红了半个天空,日头朝霞里边露出了脸,周围有金灿灿一道边儿,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江陵城外官道几辆马车辘辘而过,马车旁还有不少走得气喘吁吁长随和丫鬟婆子们。
从宝相寺到江陵城距离不算远,可也不算近,僧人们做早课那时候出发,现儿已经是辰时,还只隐隐望见江陵城城墙。容老爷坐第一辆马车里,心里不住翻腾,脑子里边考虑着回家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这内院之事本来该是容夫人管,可夫人做法太不着调,竟然还想着要去找高夫人议亲,就此将淑华配了高安。淑华出了这样事儿,容家还凑上去提议亲事情,不仅是让高府难堪,也等于打自己脸!容老爷对容夫人怒目而视:“你别轻举妄动,回府以后我来处置!”
这三丫头是不能再和她娘住到一起了,少不得学了那轻浮举止去,容老爷心里嘀咕着,若是将她送去庵堂里边,却怕她耐不住那青灯寒苦,忍不住做了那倚门卖笑暗娼,江陵周围好几个庵堂听说都有些不清不白事儿,淑华年纪小小就存着这心思,指不定以后走了那条路子,容家名声会毁得干干净净。
不如仍将她留容府好管束,将她单独囚一处,聘个严厉娘子来教她礼仪规矩,免得嫁了以后带累了容家名声。内院不知还有哪些院子是空闲,回去问问老大媳妇便知,容老爷暗暗下定了决心。
马车进城,穿过街道来到长宁侯府门口,看门两个门房见自家马车出现大门口,惊得都瞪大了眼睛,不是说要去住三日才回来吗?怎么老爷夫人就回来了?见着老爷脸色铁青,两个门房也不敢胡乱说话,只能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后将门打开,众人从大门进去,穿过外院经垂花门进了内院。
容大奶奶正华瑞堂理事,听说公公婆婆带着去进香回来了,心里颇是惊诧,脑子里边转得飞,本该是两日后才回来,怎么今日清早就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眼睛眯了眯,心头一紧,想到了秋华身上,是不是秋华被人算计了?她呼一声站了起来,扶了金枝手,步往外边走了去。
大堂里边一片沉默,容老爷望了一眼站那里媳妇孙女,声音低沉:“都坐下罢!”
淑华正准备挨着贾安柔坐下去时,就听容老爷声音严厉喊住了她:“淑华,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坐不成?”
淑华苍白了一张脸,站贾安柔身边,望着容老爷那沉沉脸色,不敢开口说话,心里边七上八下,不知道祖父会如何处置自己。
“公公婆婆怎么就回来了?”大堂外边传来了容大奶奶声音,话音未落,就见她带着丫鬟婆子从大堂外边走了进来,一身橙红衣裳格外鲜明,身后还跟了春华,望着大堂里边人,脸上流露出惊奇之色。
“老大媳妇,你来得正好,还想派人去将你喊过来。”容老爷指了指左手边座位:“你且带着春华坐下来。秋华,你挨着春华去坐,别到右边座位上边。”容老爷眉头紧锁,望向贾安柔眼神犀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侄女生性轻浮,还没许人家便有了身子,所以教出女儿也是这般轻浮,秋华可再不能被她荼毒了。
秋华听了这吩咐也很是欢喜,方才她见贾安柔和淑华都往右边椅子上坐,她也不好僭越,只能跟着右边坐了下来。毕竟左边位置要比右边尊贵些,是留给大房坐,素日里自己跟着容大奶奶坐着也倒无所谓,可现容大奶奶和春华不,自己跑去坐左边就不合规矩了,容夫人见了定会借题发挥教训她一顿。
容大奶奶和春华见着秋华安然无事,倒是淑华一脸煞白站那里,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朝秋华笑了笑,春华拉着她手一起落座。容老爷望了望淑华,厉害喝道:“还站那里作甚?不赶紧出来跪好!”
淑华被容老爷吼声吓得抖了两下,这才慢慢走了出来,无奈跪了下来,贾安柔望着淑华被喝令跪下,心里突突直跳。伸手摸了摸脑门子上一圈布,头疼得格外厉害,昨日她摔倒地,正好那地上有一小块凸起石头,竟然便将额头磕着了,流了不少血,沈妈妈用了一大捧香灰才给她止住血,醒来以后头就如炸裂开了一般,疼得她连眼睛都闭不上去。
“淑华,你做下这般不知廉耻,毁我容家门风事情,实可恨!”容老爷见淑华跪那里,眼睛只望容夫人身上看,心里十分气恼,指着她便痛骂了起来:“你每日里也去了族学念书,可依旧这般糊涂,看来我是该另外给你请个娘子来,单独教你才是!”
容夫人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反对,单独教淑华也好,免得族学总是被那秋华比下去。她旁边点了点头:“老爷说得对,淑华是该多学学。”
“你今日便从碧芳院搬出来!”容老爷转脸望了望容大奶奶道:“老大媳妇,内院还有哪些院子是空出来?”
容大奶奶想了想回答道:“回公公话,丹枫园、月华居、听涛阁和琼枝楼都没有人住。”
“丹枫园是太后娘娘住过地方,她不配住,听涛阁和琼枝楼都是上好院子,等着贵客入住,也不能给她。月华居?仿佛是原先那个李姨娘住过院子罢?让人打扫出来,放她去住好了。”
容大奶奶听了十分惊讶:“那院子只有两进屋子,十分窄小,而且李姨娘原先里边开了几块菜地,现儿有婆子继续里头种菜,每日里臭味儿熏天,淑华住进去不太好罢?”
容老爷听了却丝毫没有迟疑,指着淑华道:“这样才是她好去处,让她跟着去种菜!不要呆屋子里整日里头胡思乱想,做出那种见不得人事儿来!以后咱们搬去京城,见都是达官贵人,她这般轻浮眼皮子浅,还不知道会闹腾成什么样子!你帮我留心着打听哪有严厉娘子,聘一个来专门叫她念书。此外,这月华居不许旁人探望,只准一个婆子每日送三餐饭食进去!”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见着容老爷说得声色俱厉,容大奶奶心里明白淑华必然是犯了大事才被关起来,不好多问,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容夫人虽然不反对单独请娘子来教淑华,可却对让淑华搬出来去月华居住很有意见,旁边小声说:“月华居那地方,淑华怎么能去住?”
“有月华居给她住已经是体恤她了,依着我脾气,真真想将她送去庵堂里绞了头发做姑子!”容老爷用力拍了拍桌子,冲容夫人吼道:“还不是被你给娇惯!今后这事儿你便别多嘴,怎么样也得将她扳到正路上来才行。”
容夫人因着为淑华说话,被带累着挨了一顿骂,不敢再开口,容老爷望了望站右边几个丫鬟婆子,气冲冲道:“贾家带过来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回杭州去!”他指着林妈妈道:“这个不省心,不但不帮着老三媳妇管着淑华,竟然红嘴白牙兴风作浪,秋华分明就自己屋子里边,却跑过来诬陷四小姐不见了,这不是想要败坏秋华名声?先拖了去打五十板子,然后将她与贾家带过来丫鬟婆子一并送回杭州去,咱们容家清名可不能被这一群从杭州过来腌臜人给弄没了!”
贾安柔坐那里,脸上变了颜色,姨父好狠心,竟是要让她身边一个当用人都没有了?而且那话说得句句刺心,一群从杭州过来腌臜人,自己不也是从杭州过来?望着容老爷那黑沉沉脸,她心里有气,可又不敢发出来,只能忍气吞声坐那里,脑子里边乱糟糟一片,疼得厉害了。
“老爷这样做极好。”容夫人听到这话很是高兴,贾安柔带来丫鬟婆子虽然走了几个,可依然还有六个,都拿着一等月例银子,这次将她们一并打发了,重指几个过去,从末等做起,容家又要少发一些月例银子了。
“秋霜,你去查查看,哪些是三少奶奶从杭州带过来。”容夫人声音很是轻。
“夫人,咱们园子里有不少丫鬟怎么到现还用这秋字开头?难道不知道避讳?今日赶紧改了罢!”容老爷听了直皱眉,他主院辰光少,且为人又不太拘小节,不喜插手内务之事,以前听着这“秋”字开头丫鬟也不觉得怎么样,可今日听了却十分刺耳:“赶紧全改了,册子上重记下名字,都改‘小’字开头,丫鬟怎么能和主子共用一个字!”
第一百九十一章容淑华自作自受
“原来竟然是这样!”容大奶奶听了秋华将宝相寺发生事儿说了一遍,睁大了眼睛啧啧惊叹:“这碧芳院主儿胆子也真大,淑华可真是青出于蓝了,小小年纪竟然也能想出这样恶毒主意来!”
春华一旁托腮笑道:“只可惜我不能跟着去进香,没赶着这场热闹!”
容大奶奶摇头道:“这可怎么得了,明年便要嫁人了,心还是这般野,就想着看热闹!”
春华撇了撇嘴道:“母亲,你都嫁人生子了,也还是想看热闹好不好?你以为我们便不知道了?刚刚从主院出来便拖了秋华来流朱阁,还不是想听听那热闹事儿?”
容大奶奶笑着拧了春华耳垂一下:“你倒越发进益了,竟然敢说起母亲来了!”转头看了看秋华,见她一脸羡慕看着自己和春华打闹,不由得心里怔了一下,知道她想起季书娘来,赶紧用别话岔了过去:“你见着高祥了?他变了不少罢?”
秋华点了点头:“他长高了不少,和那高安差不多高了,只是见他瘦了很多。”
“他近过得怎么样?听说金陵书院念书?”容大奶奶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秋华神色,这高祥和秋华两人都是一根藤上苦瓜,彼此又很是了解对方,若能凑到一处,那倒也是一桩好姻缘。
“我们哪里能有说闲话儿机会?”秋华笑着摇了摇头:“人大了就是不自,以前小时候一起怎么闹都行,现儿便是见一面都难呢。”后这个“呢”字被秋华不经意拉出了一个很长尾音来,让人能听出里边一丝丝惆怅来:“那会儿正宝相寺中庭,没有家中这么多规矩,若是家里,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
容大奶奶笑道:“有什么见不着,别将规矩看得太重,难道兄弟姐妹一起出行游玩便不能够了?只要不是男女两人单独一起便好,不用太讲究!”
绿柳旁边嘻嘻一笑:“阮妈妈倒是和高祥少爷说了话,叫他千万不要去后山!”
秋华从袖袋里摸出了那两张纸条儿交给容大奶奶:“大伯娘,你瞧瞧这两张条子,她们一个个都算计着我,想要我往死路上边走呢。本来想将这纸条儿交给祖父,可怕他会怪我将淑华弄了去后山,还是没有拿出来。”
容大奶奶看了看那两张条子,点了点头道:“你这样做没错,孝悌之意不能不全,你祖父若知道你反过来算计了淑华,那他肯定也会对你有成见,千万别拿出这张条子来,即便是要拿出来,也要合适时候。”
她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看了秋华一眼,什么是合适时候,这是她们都心知肚明,瑞喜班,一定要找到瑞喜班,让容家明白淑华并不是容三爷女儿。
淑华被关进了月华居,容老爷命容大奶奶挑了个严厉婆子去把门,只许淑华带一个贴身丫鬟月华居里住着,又从外头聘了个严厉娘子来教她修习《女四书》和《女诫》,务必让她收了那颗不安分心。
林妈妈被打了五十大板,当晚便发起了热,将帕子放井水里冰着再放到她额头上,不过半盏茶功夫,那帕子便也成了温热一片。贾安柔见了林妈妈这样子,心里边也难受,毕竟林妈妈陪着她过了几十年,两人主仆情分不同一般。她命人去请了大夫来给林妈妈瞧病,大夫过来看了直摇头:“身子带了伤,又发了高热,年纪大了,恐怕熬不过去,等着办身后事罢。”
贾安柔听了这话甚是悲伤,苦苦哀求大夫开药方子,抓了药过来熬着给林妈妈喝,约莫十来日光景,林妈妈身子竟然慢慢有了些好转。容大奶奶正害怕着林妈妈会死容家,说出去不大好听,见她好了些,赶紧租了一艘船,打发了长随押着贾安柔带过来那六个丫鬟婆子回了杭州,又另外拨了些人去碧芳院伺候。
许是容家得皇天庇佑,林妈妈眼见着身子好转了些,被人架着上了船时候还算有些精神,被拖着到了船上,竟然挣扎了起来,两个长随都有些抓不住。林妈妈扭来扭去还是没有能够挣脱掌控,见着船慢慢离开岸边,不再动弹,身子发软,双膝跪倒甲板上边,呆呆看着码头上人来人往,一阵阵哀嚎着,那声音便如寒夜里孤狼般,格外决绝凄凉,让同船丫鬟和长随们都有些毛骨悚然。
许是船上吹了风,当晚林妈妈又开始有些发热,船上寻不到大夫,船老大只能胡乱给了些自己家里备用药。林妈妈被灌了些药,可却没有半分好转,等到杭州时候,整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脸色蜡黄,眼眶深陷,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一般。
贾家管事见了林妈妈这模样,连大门都没让林妈妈进来,对贾夫人道:“她这模样,怕是进了门就会落气,夫人只能赶紧打发了。”
贾夫人点头道:“那是自然,些将她送家里边去!”
管事婆子皱眉道:“这林妈妈膝下无儿无女,她男人早十多年就亡故了,后来她跟着小姐去了江陵,一直没回来过,这杭州是没有家了。”
贾夫人沉默了下,手指捻了捻檀木香珠串子:“她还有别亲戚否?”
管事想了想这才说道:“还有个妹妹,只不过早些年已经赎身出去,不是咱们府里奴仆了。”
“不管怎么样,先送去她妹妹家,别让她进府来折了我贾家福气。”贾夫人脸色有些不虞,眉毛挑了挑,甚是嫌恶:“这林妈妈好不识相,生了这么重病,也该为主家着想,死到外头便是,怎么还留着一口气到了杭州!”
当下打发人将林妈妈送去她妹妹家里,林妈妈妹妹好好坐家里带孙子,没想着忽然就送来了一个病怏怏姐姐,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话,那贾家奴仆便将林妈妈扔了她们家床上,一阵风般走了。
林妈妈妹妹见着姐姐病成这副模样,唬了一大跳,连声催着媳妇去请大夫,没想到那媳妇是个精明,口里应着,一双脚却站屋子里边动也不动,这婆婆姐姐见着就是要落气人,还去找什么大夫,岂不是浪费银子?她无儿无女,到时候家里少不得还要替她出副棺材钱,这看病钱便省下来罢!
林妈妈见侄媳妇应得好好,可身子却不动弹,心里自然知道怎么一回事,望着妹妹只是流眼泪,话都说不出来。林妈妈妹妹虽然和姐姐多年不见,可毕竟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亲情却无法断绝,拉了林妈妈手只是哭。林妈妈吊着一口气对她说:“三丫,莫要浪费银子了,我自己知道时候到了,留不住啦!我贴身衣裳口袋里边有些银票,合起来约莫也有三百两,都是这些年小姐给我赏钱。你拿着到时候帮我办后事罢,以过年时候替我烧点纸,莫让我下边没饭吃。”
林妈妈妹妹流着眼泪答应下来,见着林妈妈面色渐渐转成衰败灰白,眼睛里边也没了神采,以为她一口气没上来已经过世了,微微颤颤伸出手去她鼻子下边探鼻息,不想林妈妈口张了张,呼出了一口气息,带着微微凉:“帮我打听我们家小姐消息,过年烧纸时候一并告诉我。”
吃力说完这句话,林妈妈顿了顿,眼睛微微闭上了,似乎要歇息了一般。林妈妈妹妹站了起来,回头呵斥媳妇赶紧去端碗热水过来,等那媳妇端着水过来,两人去扶林妈妈起来喝水时候,摸着她手已经凉了,再去探鼻息,也没了进气和出气。望着床上冰冷笔直躺着姐姐,林妈妈妹妹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淑华被关月华居,林妈妈走了,贾安柔身边又换了些来人,她唯恐那些人都是容大奶奶心腹,她们面前都不敢多说话,只能呆呆坐那里,举着镜子看自己额头上那块伤疤,许是沈妈妈洒香灰太多了,现那地方有一块褐色疤,似乎就永远不能去掉了一般。
“给我去做条抹额。”贾安柔转脸吩咐来杏花:“要宽些,能遮住这个疤痕。”
杏花应了一声,转过身子到旁边屋子去找布料和针线,才掀起门帘钻出去,就被一双手搂住:“杏花,爷小乖乖。”
杏花飞红了脸,从眼角那边看了过去,就见容三爷一张俊脸正自己额头上边,她轻轻伸手推拒:“三爷,别这样,奶奶屋子里边呢。”
容三爷不耐烦皱了下眉头,朝内室那边看了看,大声说道:“怕甚?爷喜欢谁便是谁,与她何干?难道爷收个通房丫头还要她点头不成?”
这杏花是容大奶奶才从牙行里边挑过来,对容三爷以前事儿不甚清楚,瞧着容三爷长得俊,对自己仿佛有些意思,身子早就化成了一滩水,软哒哒攀住了容三爷胳膊:“爷,奴婢要去给奶奶做抹额呢,你且放了奴婢罢!”
见杏花说话娇柔,一双眼睛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容三爷笑着捏起了她下巴:“爷就喜欢你这小模样,些去你屋子服侍爷,还做什么抹额,头上都一个那么大疤了,做抹额也遮不住,人生得丑了再打扮也没有用!”
这些日子里边,因着银子问题,容三爷已经和贾安柔吵过了好几回,以前那种郎情妾意早就被抛了脑后,两人见面就如斗鸡一般,各人看着对方都不顺眼。贾安柔听着门外说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本来不想动怒,可听着容三爷嘲弄自己生得丑,气不打一处来,站了起来隔着门帘儿便骂:“每日里边就知道撮弄着丫鬟,也不知道你那活计儿还行是不行?银样蜡枪头,还好意思到处勾引女人!”
容三爷被贾安柔话戳到了痛处,冲了进来捏了拳头便朝贾安柔招呼过来,贾安柔又哪里是个吃亏主?从梳妆匣里抽出一支簪子来便往容三爷身上扎了去,那根金色簪子闪着光朝容三爷奔了过来,容三爷见贾安柔来势凶猛,唬了一跳,掀开门帘便往外边逃了去,就见那从富贵牡丹花样不住随着门帘晃动,似乎要从上边掉了下来一般。
杏花靠门边墙壁上,吓得战战兢兢,没想到三少奶奶这般厉害,一时间将那攀高枝念头抛了脑后,望着容三爷仓皇逃出身影目瞪口呆。贾安柔握着簪子追了出来,见杏花贴着墙站着,顺手便给了她一个老大耳刮子:“到处晃尾浪货,即便是要攀高枝,也该知道得避着人些,若是下次让我知道了,我用簪子扎瞎了你眼睛!”
杏花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跪了下来求饶,贾安柔踢了她一脚道:“还不些滚,去将那抹额做好送过来!”
回到内室捂着胸口只是心里闷得慌,一想着淑华还被关月华居,被如刀割般痛。碧芳院里走了两圈,只见玉华由奶妈带着外边晒太阳,嘉文也前院摇摇晃晃走路,朝着他奶妈咧嘴直笑。贾安柔见了是烦恼,自己女儿玉华这么大了还是懵懵懂懂,很少说话,只会木呆呆望人,这嘉文虽然看起来是个聪明伶俐,可惜却不是自己亲生,怎么也爱不起来。
“我要去看淑华。”贾安柔暗暗下定了决心,叫丫鬟桃花捡了几块淑华素日里喜欢吃糕点放食盒里边,带着她便往月华居那边过去了。
月华居大门紧闭,贾安柔叫桃花过去叩门,就听里边有一个苍老声音道:“是谁?”
贾安柔站门外答道:“我是碧芳院三少奶奶,今日想给三小姐送点糕点过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纪有些大婆子出现门口:“三少奶奶,实不好意思,老爷吩咐过谁都不能去探望三小姐,只能请你将食盒交给我,我替你转交。”
贾安柔眼中有泪光闪闪,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早已准备好银锞子来:“妈妈行个方便,我就看一眼三小姐,马上就走,不会让妈妈为难。”
那婆子态度却很坚决,将那银锞子推了回来:“老爷既然派我来看着门,不让别人探视,那我自然不能违背他话,除非你得了老爷准许,我便能放你进去,还请三少奶奶体谅我们难处才是。”
见那婆子说得坚决,贾安柔知道看望淑华没了指望,只能将食盒交给了那守门婆子,带着桃花怏怏离开,一路上见着满园花朵开得鲜艳,贾安柔便想起以前带着淑华园内散步情景来,她精神慢慢有些恍惚,头又疼了起来,钻心痛。桃花扶住贾安柔,见她一脸苍白,额头上全是汗珠子,惊慌失措问道:“奶奶,你怎么了?”
贾安柔靠着树歇息了下,微微喘了口气儿:“我没事,你扶我去主院,我要去见夫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容夫人自取其辱
“婆婆,你就想想法子,将淑华放出来罢!”贾安柔见了容夫人,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眼泪如断了线珠子不住往下掉:“淑华从小到大还未离开过我身边呢,这些天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月华居那个院子小,里边又臭气熏天,还没有人照料她,我心里头实担心得很。”
容夫人为难看了贾安柔一眼,吩咐沈妈妈将三少奶奶拉起来:“安柔,你不用着急,老爷也只是一时生气,过了些日子,我慢慢劝着,他心里气平了,自然便会好了。”
贾安柔斜斜靠椅子上边,眼泪珠子依旧不断往下掉:“还要多久公公才不会生淑华气呢?”她茫然望着容夫人,心里深深懊悔,若是自己不想那个主意,淑华现儿还是好好,还是住碧芳院,每日早上起来都会搂着她脖子撒娇。
容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他心偏得厉害,只喜欢随云苑里那个死丫头,却不把淑华放眼里。”
贾安柔心里好一阵恐慌,若是姨父一直不高兴,难道淑华要一直被关月华居不成,接过小霜递上来茶水,贾安柔手抖了个不停,一双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容夫人道:“婆婆,你能不能去趟高府,或者请高夫人过来一趟?”
“喊高夫人做甚?她能救淑华不成?”容夫人奇怪看了贾安柔一眼:“安柔,莫非你是糊涂了不成?”
“我见宝相寺里那高夫人很是喜欢淑华,甚至还抹了自己手腕上镯子给她,若是能和她说说,高容两府结亲,淑华这事儿也算揭过,她便能放出来安心备嫁了。”贾安柔眼睛红红,心里头十分难受,淑华自小便没有和她分开过,现儿十多日没见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瘦了,想到此处,眼泪珠子又落了下来。
“这个事儿我那日晚上就想过,可是你公公却不让我去提。”容夫人叹了一口气,心里也是郁闷,为何不能去提议亲之事?虽说淑华出了这样事儿是不好,可毕竟约是高安,那高安也去了,他们这是两情相悦,作为母亲,一心想要儿子好,怎么会不让他娶了自己喜欢姑娘?
“婆婆,为何不试上一试?这件事情如此重大,怎么能不提呢?”贾安柔有些不死心,依旧坚持着:“咱们开了口,那高府难道还不会答应?容家乃是超二品候,那高良大人不过是正三品。现儿天恩浩荡,咱们家不久便要搬去京城,想必三爷也能因着祖荫弄个什么官儿当当,我淑华身价便高了。她出身名门,又生得美貌,那高安也十分倾慕于她,高夫人怎么会不答应?”
容夫人听着贾安柔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有些活动,竟然将淑华做下丑事给忘了脑后,只想着一片繁花似锦道路就前边,自己带了淑华走上边一般。“安柔,你莫要着急,我这就写张帖子去高府,请那高夫人过容家来做客。”
贾安柔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朝容夫人行了一礼:“若是这事儿说成了,安柔定让淑华每日里都来主院伺候祖母,多谢祖母大恩大德。”
容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去罢,别担心太多,我这十多日都没见着淑华来晨昏定省,还真是有些想她了,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将她解了这个足禁才是。”
贾安柔感激看了容夫人一眼,扶了桃花手,一步步拖着走了出去,暗绿色裙裾地上拖出了些许灰尘。容夫人凝视了侄女背影片刻,这才对旁边站着小霜道:“你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高夫人接到容夫人请帖一点也不意外,拿了那张帖子看了好半日,这才笑着道:“我原本以为她回等我回府便送帖子来,没想到实能忍,过了十日才送了这帖子来。”
她身边千惠见着高夫人眉开眼笑,不由得奉承:“还不是咱们大少爷风采好,那容家舍不得,自然不会放过!”
高夫人听千惠赞自己儿子,心里也格外舒服,将那张帖子放到桌子上边,站了起来问道:“老爷今日出去了没有?”
站一旁徐妈妈望了一眼高夫人,这才小声道:“老爷三姨娘院子里头,似乎还没有起身。”
高夫人抓住桌子边,手指上骨节有些发白,她眉眼都有些变了形状,咬牙切齿道:“这守制是这样守不成?昨晚上就听着那边院子里传来笙箫之音,恐怕是把那几个狐媚子都招去梅园,一起饮酒作乐!”
徐妈妈和千惠听着高夫人发怒,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垂了手儿站一旁,两人眼睛都望向了脚尖。“也罢,他既然喜欢跟那些姨娘厮混,也不想管管安儿事,那我便一个人去容府罢!”高夫人声音有些尖锐急促:“徐妈妈,到外头去说句,给我备好马车。”
容夫人没想到自己才送了帖子出去,不到一个时辰,高夫人竟然就亲自来登门拜访,心里头十分高兴,看来这位高夫人确实有意想和容府结亲,否则怎么会来得这般?笑眯眯出了大堂相迎:“高夫人,好些日子不见。”
“可不是吗?”高夫人挑眉看了看容夫人,按理来说这容夫人断断然没有出大堂相迎道理,她是长宁侯夫人,比自己身份尊贵得多,可竟然亲自走到大堂门廊下边相迎,可见她是该有求于自己。
这个有所求,自然是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事情,高夫人心里这才痛了几分,高老爷与几个姨娘通宵嬉闹让她不事情才被压下去几分。望着那有些圆胖容夫人,高夫人心里正打着主意,到时候如何回绝她才会让自己心里痛些。
容夫人迎了高夫人进了大堂,宾主落座,丫鬟们奉上香茶,两人说说笑笑了一番,因着彼此并无太多互相都认识人,只能狠狠将对方子女夸奖了一番。高夫人听着容夫人赞扬自己儿子高安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已疆场纵横为国效力,不由得眉开眼笑道:“可不是这样,去年便已经提了昭信校尉,那可是正六品官儿了,即便是状元郎,刚刚得中时也就这个品阶呢!”
容夫人听了赶紧奉上赞词若干:“这般神勇,定然是青出于蓝,总怕不过二十岁上便能做到高大人现官职了!”
见容夫人吹捧得狠了,高夫人心里也只是暗笑容夫人不知官场事务,这正六品要爬到正三品岂能是这般容易?五年便想要跳上六级?除非是皇上看重,或者上头有人皇上面前为高安说话还差不多。高夫人摇了摇头,朝容夫人淡淡一笑:“容夫人过誉了,安儿要想提升得,总归上头要有人才是。”
似乎眼前闪过一道光亮,容夫人感觉这是一个时机,赶紧接上去说:“我看高大少爷面相,是个有福之人,肯定能得贵人相助,高夫人便管将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头,等着他给你挣诰命便是!”
高夫人笑着点头道:“我现儿身上虽然有三品诰命夫人,可还想着安儿替我挣大诰命披戴呢!这贵人可不好遇,总归得机缘巧合才行。”
“高夫人,我倒是有个想法。”容夫人吞吞吐吐开口了,这议亲一般都是要男方先提出来,女方主动提却是很少。容夫人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当年议亲是女婿家里自己上门提亲,而且那时候还是容老夫人做主许了亲事,她只是旁边听着,连开口说话机会都没有,现要她开口为自己孙女提亲,倒也颇有些为难。
“高夫人,我见那日宝相寺里,你似乎很喜欢我家三丫头。”容夫人试探看了高夫人一眼:“不如我们高容两家来结个儿女亲家,到时候容家也能替高大少爷升迁添上一臂之力。”
果然是来了,高夫人心里格外舒爽,见着容夫人眼巴巴望向自己神色,十分得意,这江陵容家说起来是世家大族,容老爷是皇上亲舅舅,可还是得来巴结着自己!容夫人将这话说得如此直爽,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却让高夫人又有些觉得有些伤脑筋。
直接回绝了容夫人,会让她面子上过不去,而不回绝,自己心里过不去,她是不会给安儿聘这种不安于室女子做媳妇。高夫人心里头默默轮了一轮,这才开口说道:“贵府三小姐生得娇媚可人,我见了着实喜爱,所以那日才会将自己戴久了手镯送给她。”
容夫人笑容满脸,微微点头:“淑华哪有那般好,高夫人错爱了!”听着高夫人这话,似乎没有回绝自己,容夫人有些欢喜,看起来自己早该下帖子请高夫人过府相叙,老爷真是想得太多,高家怎么会拒绝这样一桩好婚事?侯府小姐,哪里是旁人能肖想?现儿有了这个机会,还不赶紧抓住?
“既然高夫人中意,那我们不如喊了媒婆过来行三媒六证之礼,交换了庚帖,定下日期便好。”容夫人有些心急,一心想定了下来,等老爷回府以后也好向他夸耀一番,顺便请求他将淑华从月华居放出来,回碧芳院安心备嫁。
“容夫人,不要这般着急,我家安儿今年才十五岁,又还边关挂职,秋天就该跟着他父亲去西北边塞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回京呢。贵府三小姐生得着实美貌,若是到外头走上一圈,还不知道有多少少年郎为她倾倒,又何苦独守空闺等着我家安儿?”高夫人见着容夫人脸色渐渐变了,心中十分痛,又轻描淡写补上了一句:“我们家安儿可没福气消受像容三小姐这么美貌女子,少不得给他定个面黑皮粗,拙夫拙妇过一辈子便是了。”
容夫人瞪着高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就听外边一阵橐橐脚步声,容老爷走了进来,脸上神色有些不虞,一双手背身后,站那里,眼神复杂望着容夫人与高夫人。!--over--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