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翠的一番话,出乎众人意料。
枪打出头鸟,都以为吴翠翠会帮大娘撑腰,万万没料到,竟然是劝大娘识时务,乖乖把炸鸡拱手送出去。
软轿里的金元吉扬了扬眉角,还以为今天能再碰到个不怕死的!
然而,让他失望了!
一个乡野出身的老妇,借她几条命,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是他高估她了!
炸鸡摊后,站着的张氏和刘氏,缄默不语,婆婆的性子,她们当儿媳妇的最了解。
吴翠翠不是个冒失人,更不是阿谀奉承、攀龙附凤的人。
她之所以劝告大娘,是为了给大娘一个台阶下,以免事情闹大,到时候无法收场。
金公子少吃一口炸鸡,不会少一块肉,也不会饿死。
但大娘要是得罪了金家,日后可就有苦头吃了。
大娘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吴翠翠,暗自咬了咬牙,在吴翠翠的眼神暗示下,渐渐恢复理智,刚才是她太冲动了。
活了这么大岁数,孰轻孰重,她应该拎清楚。
“好……那就让给金公子吧。”现实面前,大娘不得不妥协,双手捧着油皮纸包裹的炸鸡,颤抖地递到小厮面前。
“老不死的,早识相点,小爷还用浪费那么多口舌!”小厮一把夺过,言语尖酸刻薄,俨然得逞获胜后的耀武扬威,捧着炸鸡,一路小跑到轿子旁,冲着轿子里的主子点头哈腰。
金元吉单手撑着脑袋,瞥了眼金黄的炸鸡,顿觉食之无味。
闹了刚才那一场,他没胃口了
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前些日子,偶然间路过炸鸡摊子,觉得新奇,尝了一口,味道还不算太差,这些下等人的食物,他吃不惯。
今儿,他正被亲老子训话,不料想,新来的县令怒气冲冲地登门拜访,他老子皮笑肉不笑地迎接,趁着两人说话的工夫,他脚底抹油,偷溜出来。
学堂的功课,三天打鱼两天嗮网,他闲来无事,坐着轿子在街上瞎晃悠,再一次路过炸鸡摊,忽地想起那个味道,就命小厮买两只尝一尝。
此刻,令他这个浪荡子感兴趣的,不是小厮手里捧着的炸鸡,而是不远处,笑意盈盈看向自己的老妇。
不知为何,总觉得那老妇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不是虔诚,不是畏惧,更不是憎恶。
是另一种更复杂难辨的情愫!
隔着几米远的街道,吴翠翠直视着金元吉风流不羁的丹凤眸。
时间悄无声息流淌而过。
金元吉不屑一笑,他倒是要瞧一瞧这老妇藏着什么心思!
两相对视下,身份低微的吴翠翠率先收回视线,对着轿子颔首示意。
为了不引起金元吉的注意,主动示弱,是她对自己、对朱家的保护。
“呵~”
金元吉冷嗤了声,好不容易激起的好胜心烟消云散,挥手放下轿帘。
小厮忙招呼轿夫们抬轿。
众人目送着,金家小公子的轿子,直奔前街的青楼而去。
金家小公子年过十五,男女之事是什么滋味,他早就尝过,他去逛青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更何况,青楼本就是金家的生意。
听说青楼又来了一批小雏,不用问,这定是金家父子给自己预备的。
父子俩玩腻了,她们才能挂牌接客,变相被吸血,为青楼赚钱。
炸鸡摊前的百姓,缓缓散去,嘴里品评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张氏打开钱袋子,取出银子,还给大娘,“您老人家不容易,这两只炸鸡算是我们账上。您别难过,金家势大,这种事无法避免,我婆婆并非存心为难您,您别见怪。”
大娘摆手,不去接张氏返还的银子,尴尬笑道:“我知道,你不用劝了,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货,又不是小孩子。”
木桶里还剩下一些野猪肉做成的肉脯,是用刘成离开之前,送来的最后一批野物制作而成的。
野物用冰块冰镇,三个小时换一次冰,才能在大热天保持新鲜不腐坏。
肉脯不算主食,也不算肉菜,偶有妇人或是小孩买几片解解馋,销量不如油滋滋的炸鸡好。
吴翠翠挑大块的肉脯,夹了几十块,同样用油皮纸包好,亲手送到大娘的竹篮子里,“这个带回去,酒席上凑个菜,勉强也是个荤腥。”
大娘挤出一抹笑,“麻烦你了。”
大娘离开后,刘氏指挥着吴二壮和吴三壮收摊。
一行人收拾妥当后,回到朱家村。
吴二壮推着板车,顶着炎炎烈日,又累又热,领口汗津津的,能拧出水。
几人走不动了,就在路边的树根底下坐一会儿,缓口气。
这几天,热的异常,准确来说,是闷,低沉压抑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大雨将至,吴翠翠怕几人被浇成落汤鸡,略坐了坐后,就招呼继续赶路。
吴三壮圆滚滚的身子,像是一颗胖肉球,呼哧呼哧走不动,蔫蔫地跟在板车后面,一步步往前挪。
伴着路边的蝉鸣蛙叫,刘氏和张氏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刘氏快言快语,有话藏不过夜,一会儿骂小厮仗势欺人,一会儿骂金元吉也不是什么好货,张氏安静听着,不时附和两句,示意她一直有在听刘氏说话。
吴翠翠垂眸走在最前方,背着手,沉默着往前走。
一行人还未走到村口,远远地看见大槐树下,站着一个模糊的背影。
那人身量不高不矮,头发梳的油亮,别着一根骚包的银簪子,身上穿的不是粗布麻衣,而是城里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绫罗绸缎,脚上一双崭新的黑靴子,腰上挂着一块翠绿的玉佩。
腰板挺得直,但骨子里的市侩气改不掉,远远看去颇有些人模狗样的气势!
刘氏骂的口干舌燥,揉了揉眼睛,定睛望去。
这人是谁啊?
农忙季节,不在自家地里干活,出来瞎溜达什么?
瞧清楚那人穿着后,刘氏愕然,是她唐突了。
穿成这幅样子,显然不是朱家村的庄稼汉!
走近些后,刘氏眼尖,第一个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激动地拉着吴翠翠的肩膀,诧异道:“娘,你看前面那人,好像是二壮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