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夫被几个壮汉围着就要暴打,银宝坐在火炕边上的矮木破凳上,紧盯着老铁叔的反应。铁叔的嘴唇已经慢慢地紫了,手指间也出现了紫色的瘀斑,这在现代,叫紫绀,是缺血缺氧的表现。
针再不拔掉,他就得活活憋死。综合利害,拔掉虽然会大量失血,但是现在已经封住血脉有半个时辰,凝血也差不多了,就是缺个活血补血的宝贝。
银宝抬眸一瞧,看见金大哥手里紧紧抱着的野山参,眸子倏地一亮,一拍脑门,咋把这东西给忘了?这几百万的宝贝,最是补血活血的绝药!
“啥?都熬啦?”金大哥低着头,掀开一角花布,瞧着怀里这六株细小的宝贝,粗壮的猛汉眼中流露出小媳妇般的不舍,“囡囡,这一株可是能换整整一担子细粮,咱们家人多粮少,你又不能保证治好”
“大哥,它再值钱,也不能和人命比。铁叔现在就缺一味活血补血的药材,你去将这些都熬成汤,等我这边一撤针,咱们就给铁叔喂山参汤!”
两兄弟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看着炕上一动不动的老铁,面色灰暗,翻着白眼。这连年战火,哥俩见了不少死人这模样的还能救活?
老二扯扯银宝的胳膊,拉到一个角落里低声道,“囡囡,不是二哥不舍得这些萝卜,问题是你刚才也说了,那拔不拔都是个死,你觉得针拔掉能救人,那万一拔掉了,人没救过来呢?”
“再说了,你抬眼看看,”老二朝围着温大夫的那几个壮汉小心翼翼地使着眼色,“咱这地方穷,手里有点铜板的人,在村里就是地头蛇。那老铁头当了这些年的村长,那些人可都听他的,你又不是个大夫,你把他治死了,他们饶不了你呀!”
银宝细细地琢磨着两位哥哥说的话,的确,哪怕是在医疗水平高速发展的现代,都免不了医疗事故的发生。
老铁叔的伤位置特殊,年过六旬,又出了很多血,这时候实施这样的抢救措施,后果确实很难预料。
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银宝大脑飞速地运转,仿佛一个256G的ipad在浩瀚的蓝色生死恋中快速搜索。
(蓝色生死恋是一套医学书的爱称。)
“老铁!老铁!你真狠心呐——”
门外跑来一个端着饭碗的老妇,穿着一件喜气的花袄子,上前就跪在炕边呜呜呜地哭起来。
周围的村民都抹着眼泪,银宝隐约听到几个大汉在老妪进来时唤着“嫂子”。
铁嫂嫂哭了一通,听人说了方才的事,抬眸一望,寻见银宝的身影,哭唧唧地就跑了过来,上前拉住银宝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婶子,你这是干嘛,起来起来!”老大上前去扶,铁婶却是个倔强人,就是不起来。一屋子的人都朝这边瞪着,闲言碎语的不少,连连摇头的更多。
“银啊,你得了大本事,求求你救你铁叔的命!你小时候他可天天做拨浪鼓哄你玩呢!眼瞅着人都老了,非要去米庄碰运气,都怪我哇”
“婶儿,你先起来”
“你若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儿!”
银宝单膝蹲着,两只手搀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铁婶,脑子里还在飞快地想着更好的主意。
针必须要拔掉,可是如果失血太多,连山参也来不及补益,那很有可能会休克的。
或许,拔掉一半?银宝眼眸一亮,粉嫩的两颊神采熠熠,这是个好办法!既不会失血量太大以至于无法控制,也能缓解他缺血缺氧的情况。
老大最是见不得别人可怜,虽然自己日子过的一贫如洗,但见铁婶一把年纪跪在地当中,就差拜祖宗似的磕起头来,他心pia地就软了。
“囡囡,我去熬汤!熬好了就端来!”
老二将铁婶扶到一旁的墙边矮凳上坐着,银宝仔细想了想,将铁叔目前的情况以及两种治疗方案都告诉铁婶。
见她都听懂了,又温柔道,“婶儿,我待会准备给咱叔拔一半针,然后用山参灌胃,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但是有一定风险,你能接受吗?”
“只要能救活老铁!怎么都行!”铁婶一边擦着泪,一边啄米似地点头。
老二心里有点打鼓,这铁婶可是村里有名的泼辣人,若是谁得罪了她,让她吃亏,她可不会轻饶。今天变得这么爽快,万一待会铁村长出个啥事
正想拉住银宝,门外传来急迫的步子,老大端着整整六大碗野山参汤稳稳地快步进来,腿一般粗的大胳膊上青筋暴起。
万事俱备,众人屏住呼吸。银宝挽起袖子,用很有限的水尽可能洗干净手,勉强达到无菌原则,捏住银针的一端,红唇紧紧地抿住。
脑海中闪过人体所有血管的粗细、走行、盘旋、回绕,仿若阵法,金光灿灿。银宝屏气凝神,非常专注,无名指和小拇指作为支点,稳稳地将针拔出2.333333毫米。
扎针的地方开始有点状血迹渗出,慢慢地越来越多,而后变成很细的血流,趋于稳定。银宝拿热毛巾捂住,而后接住老大递过来的山参汤,一只手压住铁叔的下颌掰开,浓汤呈细流,缓缓灌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是15分钟(●ˇˇ●),只见铁叔方才黑青的面色慢慢地变白,又慢慢地有了血色,呼吸也匀称了,灌入的汤药可以自己一点点地咽下去,眼睛微微睁开。
铁婶在炕前焦急地等着,一看老铁心口哗哗的血,人都傻眼了,寻思着是神仙也救不活了,呜呜地哭起来。
银宝很镇定,长时间的聚精会神让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虽然在研究所里已经很久没做手术,但是一旦看到危及的病人,她就会被调动起超乎常人的热情和潜能。
老大被吵地很是头疼,他最讨厌叨叨叨叨叨的老妇在他做正经事的时候在耳边毫无用处地叨叨叨叨叨。腾出手安慰铁婶,“婶子,你别着急,人还在呢,你念叨着超度什么的,多不吉利呀!”
“咋了,你们救不好我家老铁,还不许我给他求个好地府,让他到了那边别受罪!”
屋门口围着的村民,没看见老铁已经恢复了气息,只看见一盆一盆的血水和被血浸透的热毛巾,连连叹气。
倏地,炕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呵斥——
“你他娘的别在这儿给老子丢人!”
炕上铁叔醒了,恢复了意识,一听自己老婆在骂骂咧咧的哭闹,皱着眉头就喝斥了一句。
村民都围上前来,见老铁心口也不流血了,眼珠子也转起来了,嘴也不哆嗦了,那暴脾气又回来了!
顿时大家都啧啧称赞,“牛啊牛啊”此起彼伏,层出不穷。方才的阴霾仿佛一瞬间消散,大家伙一下子就从悲伤中跳出来,一边说着老铁命竟然这么大,一边商量着今晚吃啥。
是凉拌野菜,还是水煮野菜,还是烤野菜根?
铁婶也笑着,抹着眼泪,上前握住银宝的手,“银啊,咱老铁家欠你一个大人情!等你铁叔好了,肯定上门拜访!”
温大夫够着脖子上前瞧了瞧,还真给治好了!眼神滴溜溜一转,抓着白胡子,“看嘛,老夫一眼就知道这位姑娘有华佗再世的才能!”
银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银针慢慢地退出来,伤口已经完全凝固了,银宝擦擦额上的汗珠,松了半口气,嘱咐道,“最近得给铁叔多补补,尽量有点营养。”
铁婶点点头都应下,满心欢喜地将三兄妹送出门外,笑呵呵地抹着泪,感动地不能自己。
突然,哐啷一声,劈叉一声。里屋似乎是碗碎了。
屋外的人见状都折回去,三步并两步,惊慌失措地冲进里屋,银宝眉头一紧,不会是出事了吧
屋里有人大喊一声——
“不好了!老铁叔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