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两眼瞪地如核桃一般,怕自己声大惊扰了里面金莲的休息,拉起胳膊肘把司南拽到一旁。
“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啊,这几天饭馆的客流就指着戏班子,天天唱八九个小时,如果弟妹有了身孕,那是肯定不能上台去的!”
司南面露难色,蹲在地上懊恼地抓着头发,“我也想让她休息,可是她不听,说这饭馆现在是堂会的营生,堂主既然信任她,她也不想做以前那个娇滴傲慢的角儿,而想切实地做成一件事。”
“我这媳妇儿,谁都劝得动,就我劝不动,这事儿,大哥你可千万千万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去,不然金莲肯定要和我闹脾气!”
大哥顿了顿,本还想找金莲说说,那被司南一路送回房间。思前想后,这终归是她自家的事情,自己的身体。
这几日演出的时候,他多留个心眼就是。
明日就是还陈老爷马匹和六千两的日子,大哥从锁着的柜子中拿出一个自己打的铁盒子,打开锁,拿出其中的四千两银票,和今日赚得的一万两放在一起。
“唉,可惜这钱还没捂热乎,一半儿都要明天交出去。”
银宝特地嘱咐,明天将马儿喂饱还给陈老爷,钱也还给,还要当面写个收据。之后再叫上铁骏,去村南的镇子上买三匹壮马回来。
看天色还早,大哥想着出去弄些秸秆杂草之类给马磨磨牙,省地明天那挑三拣四的陈老爷,说他们把马给养瘦了。
结果刚出房门要走后院,便瞧见马厩中有个人影,大哥一惊,下意识往前门的门栓上瞥了一眼,以为是贼来偷马。
直到那人点亮了马厩旁边的烛灯,大哥揉揉眼睛才看清,是铁骏拿着草料去喂马了。
“唉,可惜你们俩,明儿一过,可就见不着咯!”
铁骏亲昵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眼神中满是爱抚。说来也奇怪,司南和茗狩那日骗回了这几匹马,路上听说很不顺利,若不是勒紧绳子马儿觉得疼痛,是怎么都不肯让他们靠近的。
可是铁骏从初见这马,到今日,这马对谁都是苦大仇深,唯独对他倒是亲如家人。
会驯马的,就是不一样。大哥唇角勾起一丝笑,拍了拍袖子,转身便回房去了
翌日清晨,鸟儿们在山谷里盘旋,叽叽喳喳地叫着。今日是水香居开业的第七天,按照银宝定的规矩,大家休息一天,不用上庄。
所以往常最先打搅黑夜的任家大院,今天仍然在酣梦中缠绵,累了六天的姑娘小伙子们,从未睡地如此踏实过。
可任家大院外面,却有人悄悄地提着水桶铲子,背着一篮子的小树苗上了东山。
放眼望去,约莫只有十几户,男人们带着老婆孩子,一个接一个,脚步绰绰地往山上去,边走边瞧着天色。
远处,一支威武的队伍骑着大马朝水花村而来,马儿训练有素,步子轻巧且走地整整齐齐,早起上山种树的村民们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爹,那个最前面骑大马的,我好像见过!”
“小孩子别乱说话,你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从哪见过?”
“就是三天前,那个老头子,好像是去任家找他们兄妹吵架的!”
被众人议论的领头人,看到水花村的石匾时,厉声喝住马,摘下斗篷,眉眼中满是威厉和冷气。
马队少说六十余人,浩浩荡荡到了任家大院门前,清早起来做饭的姑娘们从窗户中瞧见,急忙就去唤大哥。
“大当家,陈老爷来了!”
大哥正在梦里混混沌沌,听见姑娘尖锐地一喊和铁锤般地敲门,被吓个正着,猛地一起身,顿时天旋地转。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揉着紧绷的太阳穴,“行我知道了!先沏茶招待一下!我马上就来!”
门外的姑娘却哆嗦着嘴唇,声音颤巍巍地,吓出了哭腔。
“大当家,他们来了六十多个人,还有好多马和刀,我怕来者不善呀!”
大哥眼睛倏地瞪大,头晕目眩一下就醒了,嗖地站起身推开门,只见陈老爷带来的人牢牢堵住任家大院的门口,他自己则坐在院子里石凳上,悠闲自得地喝茶。
大哥从枕头下拿出准备好的钞票,“你去叫堂主起床!”
“哎知道了!”
六千两的银放在桌上,大哥拿起一旁的茶碗压住。陈老爷垂眸一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许久,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们任家兄妹,倒是真有办法,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赚了这么多钱。”
大哥眼睛止不住地瞥着那银票,“欠你的,我们会还清。你们两个,去马厩把马牵过来!”
陈老爷家的小公子见状,手里拿着小木马,蹦蹦跳跳地就跑上去要抱马,谁知铁骏正拉着,马儿突然就发飙,一蹄子就把小公子踹倒在地。
“呜呜呜!爹!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陈家人急忙都紧张地围过来,唯有陈老爷还气定神闲地坐着。铁骏急忙拉住马,拍了两下马背,低声训道,“怎么回事?他是你之前的小主子,都不认得了?”
马儿眼神中净是不信任,一直连连朝铁骏身旁蹭,就是不肯出马厩。
陈老爷慢慢悠悠地说道,“这汗血,乃是马中极品,自从幼苗,至成年壮马,已然花去老夫一辈子的光阴。”
银宝听到这一席话,侧目看了眼翠梅,瞥了瞥金莲的屋子,翠梅睁大了眼睛,领悟了其中的意思,急忙朝阁楼跑去。
“不想只是遇见了一个伯乐,就忘了曾经的主子,倒是老夫高估这马的气性了。”
陈老爷起身,垂下眼帘看着那张六千两的银票,又抬头瞧了瞧那马厩中执拗的两匹马,不经意地瞥过院子西南角的阁楼,眼神中满是失望落寞,但一瞬而逝。
“这银票我不要,两匹烈马也忘了主子,我也不要了,我只问任老板三个问题!”
银宝秀眉微蹙,朝大哥看了看,身后二哥和翠梅带着金莲两口子站在人群后面,金莲眼睛红红地,抬哞瞅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银宝点头道,“陈老爷请讲。”
“金莲那个丈夫,叫什么名字?”
“司南,司前万鬃马的司,红豆生南国的南。”
陈老爷笑笑,转哞眼神多了几分温和,“好一个司前万鬃马,红豆生南国。”
“他对我金莲可好?”
银宝侧哞,瞧了眼人群中的金莲,她不停地揉着眼睛,鼻尖也是红红的。
“婚姻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陈老爷又是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那金莲和他那丈夫,如今是做什么营生?”
“司南已经加入我任氏水香堂,与堂会共进退,主司基建,每日都会随着我上庄,金莲还和从前一样,戏班的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