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手滑,掌中杯盏落地应声而裂,引起一片哗然。
嘉和亦是一愣,不知好好的退亲怎的出口便成了越快成亲越好,她下意识看向妙仪,她觉得是她对自己动了手脚。
不甘心的清了清嗓子,她再度开口:“方才,嘉和是想说,同少主这门亲事……”
“越快礼成越好。”
不远处,怀德嗓音清淡,带着几分阴冷,人随之出现于瑶台之上,一袭蓝衣华光流转,甚是惹眼。
诸位急忙放下手中酒盏起身行礼,连带着广元君面上都带了几分差异。
“眼下应是你听禅之日。”
“父君。”怀德阔步走到嘉和小几旁,没有答话,只是说:“这桩亲事拖了这么些年,也该礼成了。”
嘉和觉得怀德不愧是少主,这话说的未免太谦虚,一句这么些年便带过了无数个于她而言十分寂寞的日夜。
广元君沉默之际,又有另一道身影紧随怀德身后而来。
“上君,招容有话说。”
等看清来者何人时,刚才死一般沉寂的大殿忽然沸腾了。
但见招容广袖一扫,矮身跪在广元君身前,美目含泪:“上君,招容本一介小妖,近日得少主相救,芳心暗许,已与少主行双休之术,若嘉和元君不嫌弃,招容愿做小,只求元君莫将招容赶走。”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连带着广元君的脸色都不太好。
嘉和饶是再好的脾气,听了这话亦有些忍不下去了。
抬手作了一揖,赌气道:“上君,嘉和自愿同魔族联姻,同少主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罢,小女实在高攀不起,且招容姑娘对少主情真意切,坏人姻缘实乃恶中之恶,这罪名忒大,嘉和背不起,望上君成全。”
她说话时,妙仪一直拉扯着她的衣摆,不用回头嘉和都能猜出对方脸上的痛心疾首之色。
今日这出闹剧开始得猝不及防,广元君的家丑如此被公布于众,的确有失颜面,他目光沉沉,只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还得端着架子。
他语气冷淡:“嘉和乃是洪荒功勋之后,若同魔族少主成亲,倒也算是门当户对,若你们都同意,吾亦无话可说。”
嘉和被门当户对这四个字雷的外焦里嫩,但只要能退亲,这属实算不得什么,她生生受下:“谢上君成全。”
“父君!”一向冷漠且目中无人的怀德急急打断广元君的话,他正欲开口,身形却渐渐飘渺,没一会便化作一缕云烟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
吃瓜群众们面面相觑,眼珠子转的更快了。
怀德与嘉和的亲事一拖再拖,他应当是不喜欢才是,可如今他竟不惜使用极损元神的离魂术,只为十几万里驱赶魂魄回来敲定这门他一直拖着的亲事?
广元君寿宴,最后是以一场闹剧作为结尾,等宴会一散,招容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一脸坦然向嘉和走去,不等开口,被摔了酒坛子冲过来的妙仪冲撞开。
“滚一边去。”
招容脸一黑,但也知道妙仪的身份,并未造次,只是老老实实等在一边。
妙仪一副痛心疾首之态,她拉着嘉和的手:“小猞猁,你糊涂啊!”
嘉和不知她话中意思,正想再问,却见她神色暗淡,喃喃道:“罢了罢了,这是天命,一切都是定数。”
说完,她失魂落魄离开,仿佛要嫁去魔族的是她一般。
妙仪离开后,嘉和绕开一边的招容准备回猞猁窝,招容不甚在意追了上来,随着她的步子向前走着。
“多谢元君成全,日后我同少主定然会恩爱如初,必不会白白辜负了元君的好意。”她嘴角笑意明显,那是目的达成后的得意。
嘉和忽然想起,她这会儿不是在听禅?怀德都回不来,她竟能回来?
见嘉和不说话,她也不生气,笑道:“听闻那魔族少主亦是个有情人,元君与怀德续不上的缘,说不定跟颂桓君能续上,还真是好福气。”
“如此便不劳姑娘费心了,我同颂桓自然会好好的。”嘉和实在不想听她继续聒噪,草草打发了她,“日后我与你二人再无瓜葛,你不要再来烦我。”
再回到神族,嘉和发现大家看自己的视线多了几分同情,不知道是因为她被怀德绿了还是因为她要嫁去魔族。
有年幼于她的小神君跑过来安慰她:“嘉和姐姐,你若不想嫁,我们全族都去为你求情。”
“是啊是啊,虽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是嘉和姐姐是我族人,我们去求悟彬伯伯向上君求情。”
“胡闹!”
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嘉和回头,正看见悟彬神君从行云上下来,将那几个小不点轰走,他未语先叹气:“嘉和,我虽不是你父神,但我作为神族之主,依然希望你能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少主虽好,但他如今闹出这事,实非你良缘,那魔族的颂桓,若你不喜欢,我便去找上君请罪,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你。”
嘉和无父无母,在族中甚至连个真正的亲人都没有,小时有长辈待她好,孰真孰假她分得清,他们那样做是因为广元君看在父神的份上对她关爱有加,所以她一直不愿给人添麻烦,更何况这个麻烦还不是那么好解决。
她忙说:“多谢神君,嘉和并无异议。”
悟彬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便依你。”
怀德当日虽说不同意与她解除婚约,但因为人在听禅回不来,所以嘉和过了几天消停日子,有了同怀德这失败的例子,她觉得眼下首当其冲是要去魔族走一遭,了解了解这颂桓的为人。
之前妙仪总与她念叨着心动不如行动,所以她简单的打点了下行装便上路了。
出神境时,守界护卫向她行礼,她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几位有些面生。
见她看过来,护卫忙低下头去,看起来局促不安。
罢了,这可能是新来的,在神族还没找到归属感。
出了境,路才行了一半,迎面遇上了前几日突然化作云烟的怀德。
嘉和仰头瞧了瞧天,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她竟破天荒瞧见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怀德行止间带着急迫。
“见过少主。”
虽然他对自己不忠导致这门亲没结成,但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嘉和尴尬地向他行了一礼。
怀德问她:“你出门?”
废话。
嘉和抬手理了理发髻,故意给他添堵:“闲来无事,去魔族走一遭,同颂桓商讨商讨,将这成亲的日子定下,届时望少主有钱捧个钱场,没钱去借钱捧个钱场。”
“原来如此。”怀德的表情越发寡淡,正待嘉和察觉到事情不妙欲转身逃走时,但见他广袖一挥,一道蓝光闪过之后,嘉和已然看不清前路。
她心中大惊,低头瞧了一眼,见自己竟又被他变成了那只翠色呆头小鸟。
所以呢?他一直都知道那鸟是她?那之前那几日他都是在配合她表演?
“不要意气用事。”怀德隔着袖子摸了摸鸟头,嘉和便再也发不出声来。
不用做多猜想,她定然又被他带回了无极岛。
有微风透过他宽广的袖袍吹了进来,加之他步速极快,一路上嘉和都在风雨中飘摇,待他将她掏出来放在桌上时,她第一时间跳到铜镜前瞧了瞧,什么叫做羽毛竖立,她眼下全明白了。
作为洪荒最为窝囊的神,嘉和表示这次算是窝囊到家了。若是她父母健在,想必也不会想认她的。
将她带回无极岛,怀德再没露过面,她原本想效仿上次再次逃走,但无奈怀德此番是下定决心要锁住她,竟在屋外设了结界,如此也便罢了,除结界外还有几十位仙婢守着,是打定主意不让她离开,甚至连人形都变不回去。
嘉和折腾了几日,终于接受了现实,她精疲力尽的倒在桌上,正奄奄一息时,突见一道粉色身影自窗外闪了进来。
自从广元君寿辰后,招容一直留在无极岛没走,只是她并不知道怀德已经听禅回来,若不是今日听伺候她的仙婢提起一只翠色小鸟,她还不知道怀德又把嘉和带了回来。
她开口时,语气颇为讽刺:“元君既已有了新夫婿,再来纠缠少主未免说不过去吧?”她走过来拔嘉和的毛:“当日是谁说要同颂桓好好相处?”
嘉和疼得振翅在屋中乱扑腾,落在招容头上,狠狠叨了她一下。
她原本饱满的额头登时红肿起来,她却并不狼狈,只是定定瞧着嘉和:“瞧元君也是不愿与少主再做纠缠的,若我有办法放你离开,你是走是留?”
嘉和又飞了几圈。
这地方即便是她同怀德跪着求她,她都不屑来好吗?
招容见状松了口气:“我这便放你离开,但你保证不再与少主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