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救救

阿瑟沉默了。

深渊之主，掌管的神职是黑暗、死亡与杀戮，世界和平什么的……根本不搭边。

还有，哪里会有人祈求这个的？

林乔一点没有意识到不对的地方，得意洋洋地问：“看，实现不了吧？”

阿瑟纠结了一阵，说：“……你可以换一个愿望。”

比如，取之不尽的金钱、至高无上的权利或者无与伦比的魔法天赋。

只要是欲-望，就可以满足。

林乔：“就这？”

阿瑟：“除了这个愿望，什么都可以。”

林乔开始指指点点：“你看，刚才还说神明无所不能，我就提了这么一个小心愿，就完成不了了？”

阿瑟：“……”

阿瑟暗自咬牙：“你说的，就算是光明神也做不到。”

他的身体一直被困在深渊，但也能从信徒的口中知道外界的讯息。

那些道貌岸然的神明，披着一层光明正大的皮，为了夺取信仰，不惜到处掀起信仰战争。

威慑和恐惧能更好地控制信徒。

恐怕对于那些神明来说，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和平。

林乔理所应当地说：“我也不信光明神啊。”

阿瑟：“那你……”

那你还在祭祀典礼上想着去信仰光明神？

林乔不知道阿瑟心里的想法，振振有词：“信仰神明也不用太认真，当做是一桩生意就好了嘛。”

“给你点好处，你信信也没有关系；没有好处，你信祂干嘛？”

他的信仰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有好处，可以信。

没好处，你勾八谁啊？不熟，真不熟。

阿瑟沉默了许久：“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林乔歪了歪头：“嗯？我说的不对吗？”

阿瑟垂下了眼睑：“会被当做异端……”

这是何等胆大包天的想法。

要是在任何一个神明信徒面前提起这样的话，都会被当做异端架上火堆——就算是被最宽容善良的光明神教徒也不例外。

没有神明能容下一个人类触犯祂的尊严。

阿瑟的眼瞳微微转动，出现深渊一般的旋涡。

他也应该愤怒。

但……大概是因为林乔的一视同仁，没有偏向任何一个神明，反而让他觉得有趣。

阿瑟心想，现在不信奉深渊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他会让林乔心甘情愿地投入深渊的怀抱。

林乔对上了阿瑟的目光，眨了眨眼睛。

懂了！

原来阿瑟是在关心他啊。

“没事。”林乔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阿瑟的肩膀，“我就和你说，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吧？”

阿瑟清晰地感觉到了人类的体温。

那是温暖、柔软的。

好像是铺满白鹅绒的床垫，让人陷于其中，不能自拔。

对于阿瑟来说，在冰冷孤寂的黑暗中待久了，就算是一点余火也显得那么的炽热。

他有些不适应，身体紧绷了起来：“不、不会。”

林乔笑了起来：“那就好。”

阿瑟侧过脸，低声问：“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吗？”

深渊之主还在沉睡。

他不是祂，但他又是一部分的祂。

如果林乔想要什么，他有这个权利代替祂满足。

林乔想了想，直白地说：“有啊。”

阿瑟：“是什么？”

林乔：“我想要离开深渊。”

阿瑟还没做出回应，就看见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掌在面前展开。他愣了一下，听到林乔问：“一起吗？”

离开……深渊吗？

阿瑟迟疑：“我从没有离开过这里。”

林乔见阿瑟犹犹豫豫的，直接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说：“没事，有我在。”

阿瑟：“可是，深渊……”

林乔还以为他在害怕深渊之主，于是笃定地说：“你别怕，等我们离开深渊，找到光明圣子就好了。他会保护我们，杀死深渊之主的。”

不是他吹，这可是原著里面的剧情。

阿瑟：“……？”

光明圣子竟然能杀死深渊之主吗？

林乔：“所以你不用太害怕，我们小心一点就好了。”

阿瑟：“……好。”

林乔和阿瑟达成共识。

他推开了一条缝隙往外看去，在确定火焰亚魔不在外面了以后，才敢彻底把门打开。

林乔轻手轻脚地来到了走廊上。回过头一看，发现阿瑟还站在黑暗中。

黑暗昏沉，阿瑟的面容模糊，地上的阴影蠕动扭曲，似乎在畏惧外面的光亮。

林乔放轻了声音：“没事的，外面什么都没有，出来吧。”

阿瑟尝试着迈出了一步，停在了门口。

林乔嫌他走得太慢，干脆主动回去，一把把人拉了出来。

阿瑟踉跄了一步，置身于昏暗的烛光下。

深渊被永夜诅咒，永远不见光明。

就算是这么微弱的光芒，对于阿瑟来说，都像是火焰一般炽热。

他不太适应，侧过了脸，手腕也紧绷了起来。

林乔看了过去。

烛火摇曳，身影拉长。

林乔发现阿瑟的皮肤很白——是那种不见天日一般的苍白，这样的肤色更显得五官深邃，充满了异域风情。

除此之外，阿瑟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瑕疵，近乎于完美。

林乔在心感叹：可惜被吓傻了。

漂亮得像是一个洋娃娃，偏偏被吓得脑子不好使了，天天信邪-教，连话都说不利索。

林乔更加怜爱了，轻轻握了握阿瑟的手掌，许下承诺：“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阿瑟露出了一丝茫然。

自从诞生以来，对于他而言，人类只有两种——向他索取的信徒和憎恶他的蝼蚁。

保护……一个陌生的词汇。

阿瑟盯着面前的人。

脆弱的人类。

稍稍用力，就会被扼断脖子失去生命。就算是这样，也要保护他吗？

阿瑟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奇怪、很陌生，他静静地品味了片刻，低声说：“……好。”

……

林乔带着阿瑟在走廊上兜兜转转，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林乔问：“你累吗？”

阿瑟摇头。

林乔：“……我累了。”

阿瑟认真地问：“那应该做什么？”

林乔扶额。

他知道阿瑟迟钝傻气，可没想到能这么傻。

于是没好气地说：“休息。”

林乔靠上了一侧的墙壁，准备休息一下。

而阿瑟还笔直地站在原地，下颌微微抬起，目光盯着天花板处。

林乔奇怪：“你在看什么？”

阿瑟没有说话。

林乔早就习惯了木头美人这种迟钝的模样，也仰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一抹亮光闪过。

在天花板上，一只蝙蝠状的石像倒吊在那里，长得尖嘴猴腮，十分奇特。

林乔进行了点评：“这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蝙蝠石像睁开了眼睛。接着“哗”得一声，蝙蝠张开翅膀，直直朝着阿瑟扑了过去。

阿瑟似乎是没察觉到危险一般，一动也不动。

蝙蝠石像掀起的风吹来，掀起了火红的额发，露出了一双平静冷漠的眼睛。

“小心——”

林乔把阿瑟扑到在了地上，两个人滚到了一处。

红发与黑发纠缠在了一处。

因为用力过猛，手掌在地上蹭了一下，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他都没来得及查看，余光先瞥见了一道冷光闪过。

蝙蝠石像张牙舞爪，翅膀爪子锋利，散发着莹莹绿光，一看就沾满了毒=素。

林乔屏住了呼吸，将阿瑟护在了身后，不知是在安慰阿瑟还是在给自己鼓气，低声说：“放心，没事的……”

这么大个火焰亚魔他都不怕，还怕一个小蝙蝠石像？

蝙蝠石像磨了磨爪子，转换了目标，盯上了林乔。

林乔感觉到脖颈一凉。

他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直接怼了上去。

这种小型魔物没有一击毙命猎物的能力，所以它们会耐心蛰伏，等待着猎物出现破绽。

只要让不露怯，自然会让蝙蝠石像忌惮。

林乔盯紧了蝙蝠石像，一手在墙壁上摸索着。

摸到了！

他一把抓住了墙壁上的火把，用力朝着蝙蝠石像砸了过去。

火星四溅。

蝙蝠石像畏光畏火，一碰到火焰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瞬间化作了一滩灰烬。

林乔喘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阿瑟摇了摇头。

林乔还想要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就看见浓稠的黑暗里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密密麻麻的，全都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蝙蝠石像……是群居的魔物。

林乔头皮一阵发麻，一手拿着火把，一手牵着阿瑟，往反方向跑。

黑暗中传来一阵“哗啦”的声响。

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景象。

蝙蝠石像擦着天花板飞过，阴魂不散。一双双的翅膀张开，声音尖锐。

林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阿瑟的语气依旧平静：“只要信奉深渊之主，它们就不能伤害你。”

林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

他气急败坏：“我信，我信了还不信吗？”

口中明明说着“相信”，但阿瑟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信仰之力。

……太敷衍了。

林乔抽空看了阿瑟一眼，似乎在说：你看，我都信了，还是没用。

阿瑟第一次产生了挫败的情绪。

……算了。

他心念一动。

丝丝缕缕的黑雾从石墙的缝隙中钻出，形成了一道屏障。蝙蝠石像一撞上去，就“呲”得一下化作了一道青烟。

不消片刻，走廊上就恢复了平静。

林乔：“惊了，还真有用？”

阿瑟：“……”

没了追兵，林乔缓下了脚步，在拐过了一个弯，视线中出现了一扇黑漆漆的铁门。

“有门！”

林乔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门前，仰头看去。

大门高耸，上面刻着一道道诡异的纹路，仔细看去，好似各种狰狞的恶魔浮现眼前。

林乔在心中默念：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于是他用力把火把砸了过去。

砰！

火把撞上了铁门，恶魔的影子荡然无存。接着，沉重大门悄无声息地往两侧打开。

刚打开一条缝隙，阴风就止不住地往里面灌。

林乔拢了拢身上披着的黑袍，顶着冷风走了出去。

城堡的外面是悬崖。

悬崖孤立高耸，没有一条能下去的路。

林乔来到了山崖边缘，足尖一动，松动的石子滚落了下去，被黑暗吞噬，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

林乔低头望着深渊。

深渊黑暗沉浮，像是有一双眼睛在与他遥遥对视。

林乔自语：“一条死路啊，这该怎么出去？”

阿瑟还没出声，他就已经开始无师自通，双手合十，向深渊之主祈祷：“深渊之主，求求，救救。”

阿瑟：……至少再虔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