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何等悲伤之事能被称为天下至悲?
没有比较、不足而论,个人心中总有偏颇,便是谁也说不好。
大抵上有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之说,并称世间三大悲。
但徐念此刻经历或可凌驾于这三悲之上。
一个自小将他抚养长大、悉心教导的恩师死在手上,于屠戮至亲等同。
他此刻的心情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或悲、或痛、亦或是带着些许哀伤。
但从他极其复杂和扭曲的神情之中,也许还有少许的喜悦暗藏于面目之下。
诚如那女子所言,大祖师将他挚爱的女子作为采阴补阳的鼎炉,以至于香消玉殒,这样的大仇怎可不报。
那女子悄悄的退了出去,留他一人在房间之中呆呆的瞧着大祖师的尸体。
谁也不知那一夜他做了什么,只是第二天再来,大祖师尸身已然不见,只留下个羊蝎子一般的骨肉。
女子看徐念满面狰狞,生出少许惧意,但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起来。
一年以前,湿婆说他想要条狗,一个既能吃人又能听话的狗。
至于这条狗是否忠诚湿婆并不在意,只要鞭子够狠、糖果够甜,忠诚也是水到渠成。
徐念仍旧呆滞的站着,形若游魂。
那女子拍了拍手,唤来许多女子,替他沐浴更衣,这才令他神色稍缓……
做完一切,女子将一个锦囊交他手中。
“湿婆命令。”
锦囊之上有张纸条,上写‘杀人后启’。
徐念打眼一瞧,问道:“湿婆人呢?”
那女子忽而冷面,给了他一个嘴巴,啐道:“湿婆他老人家岂是你想问就问的!!”
徐念不怒反笑,心中已知,那看起来绝美绝艳的妇人便是湿婆。
她并非只有武功高强,智计也是一等一的狠辣,件件筹谋直穿人心,教人自心底里不敢反抗。
他打开锦囊,自里面掏出信件,轻摸材质便知定非凡俗之物,恐跟她所住宫殿一样豪奢。
那信件之上写的内容令徐念振聋发聩,实是想象不到。
开篇第一句便是三绝顶、两仙冥、一羽化、南北武林王。
武林之中曾有三位绝顶、便是武林之中有三位高人同可称为天下第一,分别是昆仑白萧真人、永夜城周羽、武侯传人诸葛玄策。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间武道登临绝顶本应只有一人,为何偏偏多出了其它两位?
要说清楚这件事要从数十年前的泰山之巅、煮茶论绝顶之事说起。
当时泰山之巅上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两人煮茶论道,论起了天下武林绝顶之事。
这一论便是三天三夜,竟谁也不知那白萧真人、周羽、诸葛玄策三人谁能胜一筹。
这三人正邪兼具、平生素未谋面,总不会真为争一绝顶的虚名去打上一架。
好在老和尚和老道士两人都见过这三人,各自施展绝学,推测他们武功深浅。
这一推测又过了七天七夜,却也怎也分不出个高下,于是便将这三人齐列绝顶之位。
至于那两仙冥乃是武林之中少有人知的隐秘之事,但论及实力这两个门派加在一起或许能颠覆整个中原武林。
两仙冥则是逍遥剑宫和湿婆冥宫,逍遥剑宫行事缥缈,门中之人又从不提自家门派半个字,故而江湖之中并不出名。
而湿婆冥宫则处极西之地,行事极其隐秘,故而也如逍遥剑宫一般。
至于那一羽化,则是武当派创派祖师三丰真人。
三丰真人生于南宋末年,历经三朝修行,据说早已登临仙镜。因看护中原龙脉遁入深山之中,虽不曾在江湖露面,却时常能听到三丰真人现世的传闻。
而至于那南北武林王,便是各自统领南北武林的领袖,北武林王原是李孤行的父亲李四顾,做了锦衣卫千总后便一直空着。
南武林王复姓慕容,全名慕容龙德,也是一个惊才绝艳、武艺智谋绝佳的狠角色。
徐念所在的门派便是二仙冥之一的湿婆冥宫,而那美妇便是令三绝顶都不免惧怕之人——湿婆!
再往后看,便是湿婆交代徐念所遭受一切磨难的理由。
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那屎尿也并非都是侮辱人之物,都说祸福相依,屎尿之中有着增加内力的药物,经过一个月的积累,徐念内功上了一层台阶,在辅以那些美人纤手揉捏,檀木浴桶之中的药物浸泡,更将他体内潜藏的内力激发出来,功力飞涨。
徐念心中五味杂陈,无奈苦笑。
再向后瞧,便是一段心法,心法出处不得而知,但自冥宫之人手段来看,这心法必是不俗之物,只这一段便会引起武林中的血雨腥风。
他不禁心中狂喜,反倒觉得之前所遭受的一切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他倒有个疑问,湿婆这般武功、冥宫这般势力,为何还要将李孤行和骆大狗带回?莫非连她也觊觎李孤行身上的《洛神剑决》?
这是他不能问的,也是不敢问的,毕竟那女子的巴掌还印在脸上,隐隐作痛。男人到底还是要有些尊严,起码这张脸不是谁都能随意打的。
看完锦囊,徐念对那女子拱手道:“多谢姐姐,感谢湿婆之恩!”
说罢,他跪了下去,对着大门磕头,极尽恭顺之态。
又等半个月,徐念每日经过药水浸泡和女子按揉,加之他勤修苦练,那段心法已颇有所成,随手一掌威力极大,现今实力恐要强于大祖师。
至此,他心中对湿婆没有半分怨尤。
若无湿婆,他今生恐怕都是大祖师手中人偶,至多执掌福威镖局一个小门小派,又如何能修行这等高深的武功,又如何能有这等强劲的内力。
手毙大祖师虽说有悖人伦,但细想之下,大祖师也未曾将他当过。人看,反正是做狗,做湿婆的狗总比大祖师的好。
经此一想,更觉湿婆恩赐厚重,不由得从心底里生出感激。
待临走时,那女子替他换了身衣服,乃是极佳的织锦布料,白衣胜雪、内嵌金丝、华贵迫人、尽显风采,再配一柄折扇,直如一个翩翩俏公子。
折扇以象牙为皮,精钢为骨,实是一柄绝凶利器。
女子又给了他一个锦囊,外加诸多银票,美其名曰,“出门在外不能堕了排场。”
徐念看这锦囊扎口处的细绳略有陈旧,显然准备了有些时日,足可看见湿婆料事如神。
锦囊之内装着一颗门牙,门牙发黄,更显年份。
信笺上写到:“到中原后持此物寻找丐帮孟彪,其它之事水到渠成。”
想到孟彪,徐念一阵头疼,这可是丐帮之中净衣派的长老,丐帮之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知冥宫怎样的势力,竟连这样的人物也能驱策。
徐念经几日陆行又走水路来到洞庭湖君山岛的丐帮总舵,那孟彪的大宅就在总舵之内。
刚来总舵门前,就被一群乞丐以污言秽语堵在门外。
江湖人所公知,丐帮帮主方定风乃是个闲散的性子,平日里五湖四海的遨游,将丐帮一切事物都交代给了执法长老孟彪打理。
那孟彪又是个颇有两面三刀的主,身为执法长老,明面上公正严明,内里却中饱私囊任人唯亲,现今的丐帮总舵早已改姓了孟,总舵之中只认孟彪,没人听得帮主号令,全没了江湖第一大帮派公正光明的模样。
总舵之中也都是孟彪的人,平日里仗着孟彪名头横行霸道惯了,纵是徐念穿着甚是华贵,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见徐念不为所动,竟有一乞丐喷出一口浓痰吐到地上,用手指着,厉声道:“要进我总舵的门,需将这舔干净!”
那乞丐一说,身后几个乞丐跟着起哄。
那乞丐又见徐念没有动作,质道:“怎的?你有怒气?”
徐念淡然笑着,自出冥宫后,他心境已有变化,不为这些琐事恼怒,淡淡笑笑以礼相待,“只求孟彪一面,烦请兄台通报一声。”
那乞丐碎了一口道:“那孟彪两个字是你叫的?!江湖之中谁人不尊称一句长老?你应该叫孟长老!”
徐念嗤笑,不想应答。
那乞丐上下打量一下,“看你穿这一身,想来是江湖之中名门子弟,连点好处也不给?你们名门正派就是这般求人办事的?”
徐念无奈摇头,自衣袖拿出一个银元宝,“还请兄台笑纳。”
乞丐将银元宝捏在手里轻轻掂量两下,向后一扔。
“这银的就是没有金的好,这点东西就要打发我?莫不是觉得咱们这些叫花子轻贱?”
丐帮净衣派穿的素来考究,这几个人虽是乞丐,一身行头却十分富贵,便是小有田地的地主也有不及。
说话时,他眼睛一直盯着徐念手中折扇,忽而扑出身去,直抢而来。
“这扇子就给我吧!”
徐念本不想惹事,奈何这乞丐太过不要脸。
他施展步伐左右躲闪,急的那乞丐破口大骂,更叫来了屋内其它乞丐一同拼抢。
此等作为令他十分嫌恶,更觉这些乞丐比狗还恶心,全无半分侠道义气。
旋即单掌一出,掌风大作,直将十几个乞丐吹飞出去。
那为首的乞丐依旧不依不饶,趴起身还还要理论,这令徐念下了杀心,掌力运出,直将他脑袋拍碎,脸颊贴在方才吐的那口浓痰上。
他用脚踩在尸体的脸上,顺势擦了擦鞋,随手将锦囊向门里一扔。
“将这东西给孟彪看,让他赶快滚来!”说罢,足尖用力,踩着那乞丐头颅踏出深坑。
其余乞丐尽是些溜须拍马、见人下菜的机灵人,看到徐念这般狠手哪里还敢嘚瑟,稳稳接过锦囊,丢盔卸甲般跑进了屋子。
另一乞丐捡起银子哆哆嗦嗦的递给徐念,却被他一脚踹在一边,直摔的浑身生疼。
徐念道:“我嫌脏!!”
那乞丐谄媚笑着,在银子上吐了两口,悉心擦拭,极尽低眉顺目之态,谄媚的将银元宝递给徐念,却见他连脚都懒得抬了,双手负后,内力迸发,将乞丐摔晕了去。
过不一会儿,一个连滚带爬的肥胖身影自大宅之中滚滚而出,“尊使驾到、有失远迎、孟彪死罪!死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