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方至孝想明白,便看见李村正转头跟众人大声宣布一则喜讯。
“各位,方至诚和杨氏为我们向百食园争取了独家供应春笋的机会,他们却大方,说不跟我们争这几分利。”
“春笋价虽不高,但长在山野,不用成本,只用出力便有收入。不过事先声明,谁要是胆敢以次充好,坏了这次的机会,我绝不轻饶!”
众人忙问:“什么?什么春笋?”
“我们要跟百食园做生意啦?”
“我的天,这太好了!”
方至孝猛然抬起头,生怕因着刚刚的事会有什么妨碍。
李村正似乎听见了他心中对白,“你们刚做了那样的事,想来也没脸参与此事把。那你们就慢慢摸索人家的秘方吧,反正百食园也不会和你们订的。”
李太公瞥了方至孝一眼,然后对众人说道:“都别围着了,各家出个能主事的人到我家来商量事情。”
“好咧!”
方至诚兄妹四人回到家时,瞧见小虎翘着二郎腿坐在家里悠闲吃糕点。
小虎虽满嘴点心渣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挺着小胸脯求夸奖,“李太公有没有去帮你们撑场子?那可是我帮嫂子去跑腿传话的。”
小磊摇头。
小虎惊呼:“不可能!我分明看见他老人家出门了我才跑回来和嫂子报信的,嫂子,我可没蒙你啊!”
杨初意笑了,“小虎为人坦荡,我信得过你。难为你想着来家里同我说话解闷哩,只是我今日有些累了,叫小磊小宁陪你吧。”
小虎如今可懂事了不少,忙起身礼貌告辞,“那嫂子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陪你说话。”
杨初意见他越发乖顺了,柔声道:“好呀。”
方至诚咬牙,瞥了一眼蹦蹦跳跳回家的小虎。
杨初意没问他们什么,只是稀松平常说道:“去把鸡料理了,我们今晚吃顿好的。”
说完她便起身去厨房提水洗澡去了。
方至诚跟在后头,赶忙抢了她手中的活计,“你去找衣服,我来弄。”
杨初意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自己都受伤了还抢活呢?去休息一会吧。”
方至诚像没听见似的,关心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初意也不忸怩,“我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舒服。行了,你别杵在这挡路,我要舀热水洗澡,你妹妹要用热水烫鸡毛,你快出去坐着。”
方至诚对杨初意的话不是很明白,联想到她幼时过得艰难,以为留有什么暗疾,自顾自低头往梁老家里去询问,然后又红着脸回来。
方至诚一进门就被弟妹满脸紧张和担忧围了上去。
“二哥你的手要不要紧啊?快给我看看。”
小宁去收拾包袱时看见方至诚带血的衣服,跑去问杨初意才知道这事,三人担心的不行。
方至诚安慰道:“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好一顿劝说,又给他们看了包扎的伤口,这才安抚好他们。
方新桃本想着明天回去了,见这模样只能延迟几天再说。
饭后杨初意便进房歇下了,方至诚既然说他能把事情处理好,那她便不再多问。
她知道方新桃和小磊小宁心里难受,摊上这样的母亲,任谁都会觉得悲凉。
可杨初意知道,这种事终究要自己跨过去才好,别人再劝终究是徒劳,哪有这么多感同身受呢。
杨初意叹气翻了个身,换个姿势看能不能舒服点,不行的话只能去蹲茅厕了。
方至诚端了碗姜枣茶进来,温声道:“意娘,我看你不舒服,所以给你煮了点甜的,你起来喝一口吧?”
杨初意扶额叹气,这是一点吗?
这是一大海碗好吗!
况且她刚刚才喝了这么多鸡汤,一肚子水,哪还喝得下啊!
但是偏偏这人目光真诚,满脸担忧,连关心都带着小心翼翼和局促不安。
杨初意撑起身子,由着他托着碗喝了几口,便摇头说不要了。
“那我替你温在锅里,等你想喝了再叫我。”
这份关怀与体贴便如同她吞下肚的姜枣茶一般温暖且甜蜜,瞬间涌入五脏六腑,直达心灵。
杨初意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得轻柔起来,“好。只是你也受伤了,合该顾着自己一点才是。”
“我不碍事的。”
杨初意自觉往里边挪了挪身子。
小小一个举动,便叫方至诚心中升起无限的温柔,他知道,这是自己一点一点被接受的证明。
有时候越想睡着越睡不着,杨初意试探问道:“你睡着了吗?”
方至诚答得飞快,“没,怎么了?你要什么?”
“我们说会话吧,我睡不着。”
“嗯,好。聊什么?”
杨初意随口道:“聊聊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心情吧。”
“第一次见你啊……”
方至诚觉得那似乎已经是很远的事了,半晌才淡淡说道:“那时候你突然朝我扑过来,我躲闪不及,便被绊倒在地。”
“后来你后娘便嚷嚷我们两人有肌肤之亲,非要我娶你。正好我,铁头奶奶也不想花钱给我娶妻,她们两人便一拍即合,不过三日你便进门了。”
杨初意十分好奇:“突然多了个媳妇,你什么感觉啊?”
方至诚坦白直言:“就是赶鸭子上架,什么都做不了主的感觉。”
“那时恰逢三妹婚期将近,我心知她不会有什么陪嫁,便想着多做些活计偷攒几块铜板,好让她出嫁时别这么寒酸。”
“其实你刚进门时还挺安静的,后来大约是看透了他们的本性,觉得在夫家根本不可能过上顺遂的日子,希望破灭后才索性改了脾性,变得强势霸道起来的。”
“你改了脾气倒还好些,说起来你挺厉害的,常常让他们跳脚。也是你替三妹说了几句话,她才不至于穿旧衣裳出门子,那时我心里还挺感激你的。”
“只是后来你越来越过分,说话也越发难听,举止行为简直让人……。今天我才知道,你是受过许多苦的,想来也是发泄内心苦闷罢了。”
方至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杨初意起初还时不时应两声,慢慢的,她便被他平铺直叙的陈述声哄睡着了。
方至诚小心转过身子,定定盯着人看了半晌,在心里轻轻描绘她的五官轮廓,温柔却坚定说道:“往后再没有不堪的亲人做枷锁捆住我们了,我定叫你过上顺遂的日子。”
以后如何还未可知,杨初意半夜起夜了三回倒是真真的。
清晨,除了杨初意,一家人都早早起来干活了。
方新桃去割草回来喂牛,这时代,牲畜粪便是最佳肥料,所以基本上放牛只往自家地里牵,要么就割草回来喂。
小宁做家务,小磊读书。
方至诚去外头摘些嫩生生的益母草,田里的菌子已经被摘得差不多了,只能勉强找到一些,最后再挖着香料回家种。
他记得杨初意说过,今年要种多多的紫苏。
方至诚半路被几个村民围住打听那春笋的事。
双林村善竹编和柳编,所以往年这百食园的春笋例来都是他们村供货的,怎么如今他们却舍了这门生意?
说来也巧,这还是腊肠引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