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新桃一脸茫然,急言乱语道:“我也不知道,嫂子你帮帮我吧。万一他只是一时被婆婆撺掇起了贪心,或许回家这几日已经想通了也未可知,又或者离了我这几日,又念起我的好来,”
“够了,他的借口何须你费心来找。”方至诚不堪再听下去,痛心打断了她。
杨初意喟然叹息:“人性最经不起试探,你若想试,其实并无不可,也简单得很。我只是怕,这其中的后果你难以承担。”
方新桃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咬了咬唇,气弱道:“哥,嫂子,你们让我想一想吧,等过两天我,我定来拿主意。”
“好。”
方新桃这里的事才放下,便有几个婶婆老太上门来了。
打头的竟然是刘四妹,昨日方老太就是把小虎娘和刘四妹肚子里的孩子两相作比,这才挨的打。
刘四妹绝对是三里村常年来村民茶前饭后谈论得最多的人。
刘家有三子,老大刘大良、老二刘大力和老三刘大胜,还有一养女刘四妹。
刘四妹说是养女,其实称作童养媳更为贴切。
刘家本来想着将刘四妹养大后指婚给其中一个儿子做儿媳,这是寻常之事。
刘大良年长,是较早成亲的,此事便不与他相干。
刘四妹和刘大胜年龄最相近,刘家觉得两人成亲最为合适。
可刘大胜只当刘四妹是妹妹,最后娶了刘启明的娘。
正巧刘大胜成亲后第二年年末刘老爹便走了,因着要守孝,刘老太便决定三年后再将刘四妹嫁给二儿子。
可他们家像中了邪一般,才除孝服,那老大刘大良的媳妇便因生第二胎难产死了。
刘老太这会便又心疼起大儿子和两个孙子,又怕大儿子有孩子不好再娶,想着不如将刘四妹配给大儿子的好。
这还没完,也不知老二刘大力怎么就被压了腿变成了个跛子。
刘老太哭天抢地,安排一通计算都安排不来,最后……
最后刘四妹没嫁,但刘大良和刘大力也没娶,这么不伦不类的生活着。
刘四妹生性懦弱,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听说连抱怨的话都没见她说过一句。
村里人无论是调侃、奚落还是同情她,她都一概不理,沉默不答,活得像个聋哑人。
如今刘四妹肚子又隆了起来,人们议论纷纷,都好奇这孩子到底是刘大良的,还是刘大力的。
杨初意初听时只觉得很悲哀,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人难道不悲哀吗?
后来又觉得,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人一旦认了命,那就事事皆是命。
刘四妹垂着眼皮,一进门就弯腰鞠躬。
“杨氏,你们如今有钱有出息,何必跟我们这种可怜人过不去,我们也是太穷了才惹你厌烦,可穷也不是我们自愿的。你别叫村正隔开我们赚钱,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这番话说得多巧妙,多引仇恨啊。
杨初意冷冷看了她一眼,只是她垂着头,厚重的刘海又遮了眼睛,实在看不出什么。
平时闹事最凶的平婆和好婆忙接话,“就是,别才得几分运就踩我们一脚,落井下石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春笋钱是百食园出的,你凭什么不给我们赚?!”
杨初意不由得笑了,这逻辑谁听了不感叹两句呢。
方至诚沉声道:“那你们直接去百食园门口伸手拿钱不就行了,何必费事来我家费口舌!”
平婆嚷嚷起来:“至诚,你个小辈也敢在我们面前放肆,真真娶了婆娘连礼教都忘了!”
方至诚正色道:“长辈都不慈,怎能要求我等晚辈遵礼教。”
刘四妹竟然不由分说便直接跪下,语气柔弱,态度坚决。
“至诚,我不过想给孩子挣两口肉吃,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们若不答应,我便跟腹中孩儿长跪不起。”
方至诚愕然起身,方新桃下意识要去扶人,又见哥嫂没个吩咐,踌躇着该不该上前。
杨初意只觉得刘四妹这种做派最令人感到窒息,有时候弱者还真不一定无辜。
况且刘大良和刘大力还是上次要爬进他们家的嫌疑人呢。
杨初意一把拉住方新桃,慢条斯理开始现场教学。
“看见没,人人都说她是泥一样的性子,却不知你挨她半分便要溅一身污呢。你今且在一旁细细琢磨体会,若学得她一点半分,也不会教婆家人吃干抹净。”
“你看啊,接下来,这两个婆婆就要开始发难了。说你没同情心,心肠歹毒,仗着有几分能耐便开始欺负大肚婆。接着就要打开嗓门,大声闹事,吸引别人来看,然后颠倒黑白。”
“他们就是看准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看准你嫌烦,干脆应承此事算了。但是你要是觉得她们会因此感激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等手段虽拙劣又恶心,但一般无耻妇人也只会这几招。你要是学透了,遇事便能有几分回转。”
杨初意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神色各异,方至诚勾唇一笑,复而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方新桃则是一脸震惊,心道:嫂子这,这处事方法真真与寻常人不同,就这么当面说呀?
剩下三人,一人似木头,另外两人正要梗着脖子强辩。
杨初意润过了喉咙又道:“这时候你千万不要急,先使人去找大夫回来候着,管她大肚婆一会真肚子疼、假肚子疼,反正他老娘要自己作贱,全当他投错胎。”
“然后去找其他村民,说这生意有人嫌不公平,所以只能取消了。最后你再去找村正告罪,说平白让大家空欢喜一场,以后还有赚钱机会也再不敢如此行事,只能自己辛苦点,自己全赚了。明白了吗?”
方新桃愣愣点头,然后着急忙慌跑出门,“那我现在就去找梁大夫和村正过来!”
杨初意心道:这姑娘有点傻,看来一时半会还不能领悟到遇事要冷静应对这个点。
平婆和好婆一听,一边咒骂一边往地上啐了一地的浓痰,然后才肯走。
两人的这种行为可把杨初意恶心到了。
她起身呵斥道:“你们一天天就会嚼舌根,嘴里比粪坑还要臭,要吐回你们家吐,吐饭里、被窝里都行,做什么在我家吐痰!”
平婆和好婆见杨初意陡然发火,先是一愣,而后像被小辈揭了面皮一般,火辣辣的。
丢了面子的她们暴躁指责起来,“你这地有什么了不起的!是黄金做的?等会还拿起来吃还是怎么地?我吐两口怎么了?”
“就是,方家还没搬去前头时,他们几兄妹也不知道在这地上屙屎拉尿多少回了,如今穷讲究什么!”
杨初意不怒反笑,“那好啊,你们自己把自己比作一两岁不知事儿童,不如等大家伙儿来了,你们现场脱裤子表演一个,我倒要看看你们讲不讲究。”
“你!你个,”
杨初意厉声道:“你什么你,是要嚎丧自己命苦,还是假哭受小辈欺负,再则干脆寻死觅活?要演就快点演,我就当白看一场大戏了!”
方至诚见她真动怒了,忙上前轻声安抚,“好了好了,不值当为这些事生气,对身体不好。”
杨初意哼气不理他,已经被吵醒的小磊小宁也来她身边碰碰她手臂,摇摇她的手让她消气。
方至诚面无表情朝平婆、好婆冷声道:“既然你们两老嫌我们不够资格管你们,那又何必急着走,能管你们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可不是,一大帮村民正争先恐后挤进他们家大门呢。
平婆和好婆眼神不自觉闪躲,只有刘四妹像入定了一般。
杨初意心道:这样的人才难对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