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谦本来没指望这个小丫头真的能想出什么结果,如果不是蓝若泽点名让她试一试,他压根没把这些年轻的学子看在眼里。
毕竟,在他眼里,这些年轻人,好虽好,但是理论和经验都不足。
但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尤其是听到了尚启贤的话,心里也不由得对这个处境艰难的小丫头,多了一丝怜悯和期待。
不管了!如果她真的有了什么结论,哪怕是十分离谱的,他都会为她撑腰到底!
这一刻,他只想让这群看不起梁妙书的人,都自打自脸才好!
没错。
端朝当世大儒万俟谦,就是这么护犊子!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孤独地做了这么多年的学问,老了老了,却会心头一热,为一个小姑娘打抱不平。
多年后,当梁妙书偶然问起,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考虑,要收她为入室弟子的时候,万俟谦想到的,便是今天的这个场景。
“颇有进展。”
“哦?说来听听。”
梁妙书莞尔一笑,将手里的册子呈给了万俟谦。
“理论简单,只是实施起来有点难度。不如将蓝大人、范大人和农判大人一起请来,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万俟谦一手翻开那本小册子,上面记载的想法,只是匆匆瞥了几眼,就已经让他大为震撼!他实在想象不出,如果真的将这些东西做出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
“快!立刻去请几位大人!”
陆修远从人群里面一个猛蹿到了谦老面前!
“我去请!”
妙书的场子,他必得亲力亲为!
不多时,几位大人全都到了雁归苑。
“妙丫头,快说说吧!老夫已经迫不及待了!”
蓝若泽有些好奇地看向万俟谦。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便辞官归乡,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心如枯井。原本以为,他重新出山,是对往事想开了,没想到整个人还是一潭死水,丝毫没有生气。
直到这一刻,他才从万俟谦的身上,嗅到了一丝“人”的气息。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万俟谦对什么东西如此感兴趣了。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刚刚等候各位大人的空档,她随手找了一块大的破布,又朝张伯要了一个废弃的木板。将那破布包裹在木板上面,一个简易的“小黑板”就做好了。
梁妙书将这“黑板”立在那里,在上面一边画着草图,一边尽量清晰地讲解。
“综上所述,首先,我们需要在雁来山斜面的陡坡上种植一些草皮;然后我们需要找一些大网,将这些草皮和两年前种的小树全部遮盖起来。”
“草皮的锁水性能虽然没有树根效果明显,但是比栽种树苗快得多。根据泥石流成灾的频率推算,今年应该还会有一场大的泥石流。我建议,在执行方案的同时,将山脚下的百姓全部迁走。”
“这样,一来我们做事就没有了顾虑,不会束手束脚;二来,如果泥石流突袭,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损失。”
“动员百姓这一块,就有劳范大人了。”
范弘十分自然地应下了。
在这个时代,让百姓放弃自己的居住地,为了一场不知道回不回来的灾害,就迁移到另外一个地方,这是很难接受的事情,必须得有一个在百姓当中十分有威望的人劝说才行。
农判大人官职不够,蓝若泽又是新来的县令,范弘本来跟百姓们的关系就很好,在这里为官多年,颇得民心,因此由他去说是最合适的。
梁妙书说得兴起,丝毫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越权了。
“农判大人,草皮的协调和当地环境的考证,就得辛苦您了。”
农判十分欣慰地看着梁妙书,满眼止不住地赞赏。
“没问题,就交给我!”
眼瞧着梁妙书分析完了泥石流的情况,又介绍完了预防和整改措施,还顺便给各位大人都分派了任务,蓝若泽手中的折扇越来越有节奏,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大人!”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扰乱了房间中平和的气氛。
“学生有话要说!”
蓝若泽循着声音看过去。
是七夕那晚,在他的摊位上,跟梁妙书一起比试的男人。
蓝若泽脸上淡淡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变脸速度堪称惊人!
这一态度的转变,也让尚启贤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好像……没惹到这位大人吧……
就算他曾经有言语上的不敬,但是不知者无罪。谁让他不事先表明自己的身份的?
“有什么话,上前来说。”
蓝若泽的语气淡淡的,但此刻听在尚启贤的耳朵里,却犹如千钧。
他顶着压力,穿过人群,走到面前,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
“学生要状告梁妙书,不尊师长,藐视朝廷命官!”
陆修远第一个炸了毛!
“尚启贤!你丫找揍是吧!妙书不跟你一般见识,那是她心地善良!小爷我可不惯着你!”
尚启贤闻言也只是冷笑一声。
“动不动就要动手,此乃匹夫之勇。粗俗!我可不愿与此等货色为伍。”
蓝若泽将手中的折扇一手,朝着暴走的陆修远摆了摆手。
“哦。那你说说,她是怎么不尊师长,藐视朝廷命官的?”
尚启贤见这么问,定是心里有了疑问。
果然,要想摧毁一个人的信任,其实很简单。有时候未必需要一件颠覆三观的事情,只要在对方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早晚有一天自己就会生根发芽。
尚启贤打定的就是这个主意。
“梁妙书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不管我们谁去看她,都被她拒之门外。就连谦老也曾经去看过,但她依然没有开门,还好几天都不来学堂——这分明就是不尊师长!”
蓝若泽面无表情。
“知道了。下一条呢?”
尚启贤眼中的笑意更深,眼神不自觉地瞥向梁妙书。
藐视朝廷官员可是大罪!
他就不信,她能不慌!
“派遣公务,只有县令大人您才可以。她刚才一会让农判大人去做事,一会又在范大人面前指手画脚,可不就是对您的藐视吗?”
“学生以为,这种行为,绝对不能轻饶!定要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