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正义终将胜利。或者换个方向说,胜利的必是正义。黑
欧陆战场上的德国没能逞凶太久,在结束了斯大林格勒战役之后,他们的形势便急转直下,愈发双拳难敌四手,盟军开始节节胜利。
亚太战场上的日本同样形势不好,一场场战斗打下来,由优势到均势,最后成了劣势。内部经济问题严重,兵员素质的极速下降,已经使得日本力不从心。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战争也是一样。抗日战争之初,日军兵强马壮,宛若滔天的大洪水肆虐中国,那是中国的如山倒。可到了后边,中国抽丝病去,到了日本的大洪水。一场失败,转而成了两场失败,成了四场失败,最后成了全线的溃败。
墨索里尼被处决了,柏林被苏联红军攻占了,希特勒死了,德国全面投降,如此也就到了日本,勃勃野心终究收了场。
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美国在日本广岛投放原子弹。十一日,在日本长崎又投下了另一颗原子弹……
汽车穿行在街上汇集的无数人流之中,坐在后排的王言透过车窗,看着挡住他视线的不知谁的衣角。隔音并不很好的汽车内,满是外面人民群众的欢腾。
两颗原子弹下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日本要投降的消息已经流传出来。经历了最初的不敢相信,到慢慢的接受,再到泪湿了眼眶,最后狂奔出门,跟着人流行走在大街小巷。黑
为了这一刻,中国死难了三千五百万军民。这是战后统计的数据,并不是真正的准确数字,还要再加个‘以上’。战争之初,中国有四亿人口。这死难的三千五百万军民,是谁的儿女,谁的丈夫,谁的妻子,谁的父母,谁的亲人?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战争的伤害。
没有一个准确的词汇,能够形容现在人们的心情。如果非要说,是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朝散尽后的轻松解脱,更是茫然……
不过这些人民群众们茫然,那些掌握权力的人可是一点都不茫然。
“哈哈哈……”明楼哈哈大笑着给王言倒酒,“王先生,以后咱们说话可就不用藏着了啊,痛快,真是痛快啊。来,为了抗战的胜利,咱们喝一杯。”
王言笑呵呵的喝了酒,说道:“痛快是真痛快,但要说以后说话不用藏着了,我以为不然。”
“哦?两党已经准备和谈了,为的就是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您认为和谈不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国民党总是喊着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日寇已败,不分个高下,怕是难有结果啊。这种事儿,你心里没有计较?”黑
王言吃过了口菜,说道:“行了,说说吧,这种关键时候,找我什么事儿?”
“接收上海!”
“你代表谁?”
“军统!”
王言嗤笑道:“最近这两天,到处都是受降的事。戴雨农都给我发过电了,还让你找我干什么?”
“让我配合您的行动。”明楼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您可能还不知道,为了最快的接收上海,不让红党占便宜,蒋中正授意戴雨农,指使青帮还有伪政府的官员一起接收,并且给了他们承诺,以后从轻发落。据我所知,周福海已经在准备了,下午就动手。”
“红党呢,没动静?”黑
“没让我恢复身份。”明楼没有藏着掖着,他问道,“王先生,您是怎么打算的?”
“刚才还说见面说话不用藏着呢,你不老实啊。”王言持着筷子虚点着他,摇头一笑,“至于我嘛,当然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之前几年,我在日本人手下什么样你也清楚,以后我还是那个样。不到最后一刻,我是绝对不会表态的。位置我已经谋好了,上海警察局的副局长。反正我有钱,也舍得使钱,我就不信,到了中国人的手下,会比日本人还不如?”
没有人比他更会打太极糊弄事儿,过去几年中,他就是靠着这一点过的舒舒服服的。他手下管着那么多人,此前日本的形势又不理想,隐秘战斗非常激烈,当然不可能保证不出事。从工厂到警局,他的麻烦从来都没少过,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糊弄过去罢了。
至于说红党有没有动静的问题,他比明楼还清楚的多,毕竟他的消息属于是中央一手消息,明楼的则是二手消息,而且他知道的要更早许多。
日本的战败早都是定局,几个月前他就请示过领导,在日本投降后,是否需要他恢复身份,武装控制上海。毫无疑问,他是有这个能力的。
第八区警局陆续的又招进来一些人,有三千多,他手下的流氓一千多,青联的上万流氓他也可以掌控,上海地下党组织怎么也得有一两千人,能参与战斗的也得有一千人。此外,还有他工厂的好几万的工人,还有他控制的工会。在上海的工人群体中,再有着红党的配合,他能动员的工人那就数不清了。他囤积的武器弹药肯定不足以武装这么多人,但是有日本人的武器在,能武装出好几万。
这在当前的上海,已经是无可匹敌的力量了。只要第一波战斗打响,打出排山倒海的气势,那么加入进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拿下上海不成问题,旦夕可决。黑
问题是拿下了上海,之后该如何处理。
前几天,他才收到了领导就这件事的回复,要他继续潜伏,不可妄动。
这结果当然是他早都料到的,但是该说他得说,得让领导清楚,现在他们在上海有着怎样的力量。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王言说道:“我记得明台是在北京呢,还活着呢吧?这一次正好把他调回来,你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
“多谢您关心,明台现在都是中校了,只比我这个哥哥差了一级啊。”明楼笑呵呵的点头,“我打算等到上海的局势明朗之后,就把他调回来。”
他是为了明台取得的成绩高兴,但要说明台跟明楼只差了一级,那就是笑话了。上校和中校,不是一个水平线的。而且明楼这个上校都八年了,这一次战后论功行赏,怎么也得升个少将。不过国民党的少将也是遍地走,具体还是要看之后明楼在什么位置上,才能确定他有什么权力。
“你大姐那里,打算怎么安排?你们一家人都是红党,以后怕是不好应对。”见明楼皱起眉头,王言摇头一笑,“别误会,只不过是怕耽误生意罢了。现在你明家跟我绑定的很深,说不好听的,你们兄弟几个死不死我管不着,但是得留一个经营生意的。黑
我确实可以吞了你们家的生意,但是红党在,我不敢。红党派人接手,我不放心。所以你大姐的安全,还是比较重要的。我再多钱,也不会那么败家。
而且等到受降以后,我得破一次大财,这你是了解的。虽然人人都说我王某人是他们的朋友,但这朋友太肥了,也就成了猪,都想上来啃两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明楼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那您的意思是……”
“去香港吧。我说过,你大姐不是搞地下斗争的人,靠着财大气粗做做生意已经不错了。现在红党没了青霉素的优势,势力又不如国民党,以后肯定是被追的到处跑,你大姐给红党支援钱财物资就挺好。香港还得是英国人的,就是你们出了事,也不至于危害到你大姐,那边做生意也更方便些。而且我在香港那边也有些势力,足够保证安全。你觉得怎么样?”
沉吟片刻,明楼点了点头:“回去我会做做我大姐的思想工作,等到局势稳定就让她离开吧。”
他当然也是想让明镜好的,此前的事如果没有王言的提醒,搞不好他们一家人都得没命。明镜的确不适合在敌后工作,太危险。
没在这方面多纠缠,他说起了正事儿:“您打算什么时候行动?”黑
王言跟他碰了个杯,喝了口酒说道:“先吃饭,不着急。”
“那周福海那边怎么说?”
“成王败寇,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何况他还不是凤凰。他要是不懂事儿,那今天就是他的死期。姓蒋的没来之前,上海滩姓王。”一代青帮巨擘,大流氓头子,嚣张的发出了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一时间,明楼只觉逼气四溢,闪瞎了眼。王言就坐在那里,他却恍然发现,面前的人是那么陌生。一身雍容气度,霸道的锋芒毕露。好像这一刻的王言,才是其本来的样子。
见明楼被镇住的样子,王言笑了笑,自说自话:“我真正出道,是民国十六年,那一年,我十八岁,拜在了林鸿远的门下,加入捕房成了包打听。我真正的起势,是在民国二十七年的春天,算是战争成就了我,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春天很冷,那一年,我二十九岁。而今是民国三十四年,我三十六岁。
从十八岁到三十六岁,我不断的向上爬,跟洋人做生意,跟两党做生意,跟日本人做生意,我到处陪着笑脸给人送钱,这才成就了今日的我。但是这十八年来,我一直在当孙子。可以想见,以后我一样还是给人当孙子。明楼,王某人这辈子,就活了这几天啊。”
看着意气风发的王言,明楼憋了半天说道:“权力,就是要被约束的。世界就是这样,唯有阴阳互补,才能长久。”黑
王言笑了笑:“吃饭吧,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嘛。”
就这么吃过了一顿午饭,明楼调动了一部分军统的人手过来,而后就等着看王言的行动。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认识到了王言有多大的能量。
因为随着王言的号令,数不清的大卡车开上了街道,驱散了街上仍旧沉浸在喜悦中的人群。警察们提着枪上了卡车,径直向着附近的工厂以及日本人的公司开去,全部查封。这是明楼随着王言一起坐在车上看到的,还有他看不到的地方,原本属于公共租界巡捕房的警察,也是全副武装的拿着武器上车,向着四面八方冲去。还有上千,短打装扮的流氓,这是属于王言的嫡系手下。此外还有青联的上万流氓,也尽数拿着私藏的枪出动。
街上的记者们,用着相机拍摄着种种场景,打算回头就发出来,揭露国民党的恶行。没有人是傻子,他们很清楚,这就是去接收日本人遗留资产的,也知道这是不想让红党占便宜。但为了这件事,他们竟然敢任用汪伪政府的人,甚至还有青帮的流氓,这还是一国之政府的所为么?曝光,一定要曝光。
不过很可惜,以后怎么样不清楚。但是在这几天之内,他们的新闻能登报,那都是王言白活。
路过原本公共租界地的时候,明楼指着外面正在跨过苏州河的卡车,以及里面坐着的属于这边的警察,问道:“王先生,他们是受命于周福海,还是您啊?”
“你是听着我打电话的,又何必问废话呢。王某不是吃素的,渗透公共租界也没什么难的。至于青联,哼,杜镛那个老东西这些年总是找我的麻烦,这一次就让他好好看看,他不是当年威风凛凛的青帮大亨了,上海滩没他的位置,还是早早的去香港养老的好。否则的话,他那把老骨头,也就只能去黄浦江喂鱼了。”黑
明楼皱眉沉思:“您是想要让他们看看您的能量,好保证您的位置,以及您的利益?”
“当然了,否则的话人们只会以为王某好欺,谁都想咬一口,咬完了还要再踩上一脚。当然了,这也就是亮亮手腕,该服软还是要服软的,只要不太过分,那都好说。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啊。”
明楼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路看着外面的情形,感受着这时候的巨变……
汽车一路开到了日本领事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此时的领事馆,地上到处散落着纸张,甚至还有烧纸的烟熏味,一众日本人面无表情的快速行走,进行着收尾工作。
乘着电梯到了最顶层,王言跟明楼见到了看起来很憔悴许多的岩井英一,他已经调任了广州的总领事,处理了这边的事之后就要启程了。
“王桑,明桑,你们来了。”岩井英一还是笑着欢迎了二人,并让他们坐下,开始摆弄着茶具泡茶,“你们是来接收的?”黑
王言点了点头:“周福海来过了?”
“是的,反正东西就在那里,你们谁有本事谁就拿。”
这时候接收日伪资产,已经初见疯狂了。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那是什么都敢干。尤其很多原本的伪政府人员,他们最是厉害。就指着这一次多捞点儿好处,等到国民党正式接收上海以后,拿钱买条命,更甚则是想要再谋个职位,继续逍遥快活。
王言点了点头:“岩井先生什么时候走?”
“两天后吧,这边的事处理过之后。”岩井英一长叹了一口气,“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真是时也运也啊。”
明楼笑道:“从战争的开始,你们就注定了会有这一天。”
岩井英一看着畅快的明楼,笑道:“明桑,怎么不藏了?最后这几天了,敷衍一下也是好的嘛,也算是全了咱们的这一段友谊,你这是何必呢。”黑
“我跟你可没什么友谊。”明楼哼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有一句古诗,叫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今日本战败,我也总算能好好的想想往事,想多了,也就明白了。”
岩井英一笑呵呵的看向王言,“王桑,你也在暗中帮助他们吧?”
“岩井先生,王某从来都是明着帮助的,可从来没掩饰过。”王言同样也是笑呵呵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岩井英一十分淡定,滚三滚绕三绕的喝着茶水,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能不能请岩井先生把此前王某送的那些古董,还有钱财还回来呢?”
猛然听到王言如此话语,岩井英一没咽好,咳咳的猛咳一阵,稍显狼狈的看着王言:“王桑,你真要这么绝?须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黑
“岩井先生,以后想见着都是难事,又何谈好相见呢?”王言笑道,“我的人就在楼下,你去安排一下吧。”
“我要是不还呢?”
“总是有些仁人志士,对你们日本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岩井先生如此做,怕是很危险啊。哦,对了,王某还跟你们本土有生意往来,对您家中情况也有些了解。想要防卫周到,怕是难呐。”
旁边坐着的明楼眼睛瞪的老大,这王言这么猛?岩井英一这样地位的人,都敢威胁要杀全家?听话里这意思,好像还很轻松?这他妈才是真流氓啊……
岩井英一恨不得就地弄死王言,好一会儿,他长出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起身,对着门口扬起手:“请吧,二位。”
“岩井先生,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搞小动作,咱们争取互相安稳着活到老死。”王言伸手拍着岩井英一的肩膀,在这小日本想死的眼光中,哈哈笑着离开……
岩井英一拍了他七年,他这才拍了一下,这就受不了了。要不是考虑影响,岩井英一真的没有活路走……黑
又一次的上了车,明楼问道:“接下来去哪?”
“当然是去找周福海,让他认清楚形势。”
“对了,王先生,梁仲春那里怎么处理?”
王言摆了摆手:“这还用问我么?虽然帮了不少忙,但也做了那么多的恶,他又没什么靠山,那还说什么?当然是杀了。然后吞了他的产业,咱们二一添作五。”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接收日本遗产的事还在继续,王言摆平了周福海,大肆的接收着各种资产。这些东西他当然是留不下的,很大一部分是要等着以后真正的受降主官到来之后上交,剩下的一小部分才是他的。当然了,即便只是一小部分,但到底是上海这个远东第一大都市的财富中的一小部分,那可是海量。
这些东西,王言准备以后再送出去。黑
他是一定要破财的,要加固他联结的网,也要保住他的命,保住财富位置,就得舍得。对于这种事儿,当然是能少花自己的钱,就少花自己的钱,所以他才狠命的搂,这些东西都送出去也不心疼。
其实他不说他威逼伪政府官员,本身他也很有优势。日本高官、侨民在上海开的工厂,有不少都是他有股份的,现在日本人败了,那些东西当然全都是他的。
当然了,接收资产是一部分。还有另一部分,是很多人的死亡。因为,总有些账要清算。大的不好动,小的就没那么多的麻烦。
在这一段时间中,王言是上海滩权力最大的人……
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些,交代了事情之后,便回到了家里,跟着无所事事的于曼丽呆着……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正午,日本裕仁天皇向全日本广播,无条件投降,结束战争。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上午九时,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日本投降签字仪式,于停泊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主甲板上举行。黑
抗日战争终于正式的结束,中国各地的电台播报着这一消息。尽管在此前已经庆祝过一次,但这一次,仍旧有很多人走上街头,高兴着……
而在日本投降事宜进行着的时候,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八日,红党方面抵达重庆,两党会晤。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谈判,于十月十日,签署了双十协定。
但历史告诉我们,签署的这个协定,除了普通的老百姓,没人信。
旧的斗争尚未走远,新的斗争终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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