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紫瑶微微欠身行礼道:“这段时间,紫瑶一直在观察先生,我认为先生是个言出必行的好人,若是紫瑶看走了眼,也只能怪自己命苦,怪不得先生的。”
这一顶高帽带上来,是个人都顶不住。
苏玄双手拢袖,没好气地以眼神示意其带路。
曲紫瑶面露惊异问道:“先生怎么知道宝库就在皇都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据你所言,当时事发突然,曲家不可能有时间转移宝库,所以这宝库还在皇城毋庸置疑,想必也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曲紫瑶搅了搅耳边垂下的一缕青丝奇道:“即便如此也能事先就藏在其他城市的可能,苏先生怎么就这么肯定?”
苏玄笑道:“猜的,看你表情,我猜对了不是么。”
自从修炼了青玄录以来,自己对于他人情绪的把握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自然能在曲紫瑶一言一语中推敲出真假,若是苏玄有心,想要问出藏宝地都不是难事,即便曲紫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己也能从其情绪波动中一点点缩小目的地的范围,从而达到目的。
曲紫瑶娇笑一声,说道:“不愧是先生,什么都瞒不过你。”
苏玄笑道:“太甜了啊,小姑娘。”
苏玄二人沿着一条巷道来到一座朴素的四合院前,目前摆着的两个小巧貔貅石雕甚至因为飞吹雨淋,已经磨损得相当严重,左侧石雕口中的小石球甚至碎成了两半,也无人更换,这户人家的主人要不是穷到一定程度,就是懒到一定程度了。
曲紫瑶轻轻敲响已经有些腐朽的花雕木门,等了好半响,木门缓缓打开,一位身材佝偻的老人探出半个身子,老人颤巍巍伸出手,凑近上半身想要看清来人模样,一双浑浊的眼眸已经泛黄肿胀,典型的肝功能衰竭,在这个世界得了这种病已属绝症,药石难医命不久矣。
“姑娘、公子是何人,这宅子只有老朽一人独居,若是要找人可是走错喽。”
看到老人的一瞬间,紫瑶已经泣不成声,娇躯轻颤,一缕缕压抑的、痛苦的呢喃自灵魂深处缓缓抽离,绣口一吐,化作一声轻叹,千言万语在嘴边,说不出,道不完。
苏玄看着曲紫瑶因过于用力而攥得发白的双手,接过话道:“老先生,我们二人途经此地口渴难耐,想要与老人家讨口水喝。”
老人愣了半响,笑道:“只要你们不嫌弃老人家邋遢,水管够。今年冬天也是奇了,往年这么热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公子、小姐,可是来这皇都走亲戚的?第一次来皇都吧,这皇都虽然都是新建的,但是大部分还是按照老皇都的设计搬过来的,别看大街上看着宽敞,这小巷子里弯弯绕绕的,可容易迷路了,老朽在这皇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这里的弯弯道道不说轻车熟路,也差不太多,两位要是不着急,等喝过了水,老朽来为你俩引路。”
老人艰难地推开半掩的木门,示意两人进门来。
两人随着老人进了院子,紫瑶才缓过来,松开紧紧拽着苏玄胳膊的双手,一张俏脸羞红,慌乱地整理着苏玄被揉乱的衣袖,说道:“对不起,紫瑶失礼了。”
多年的委屈在见到家中长辈后,一朝倾泻而出,曲家姐妹皆是外刚内柔的性子,若是妹妹来了想必更加不堪,只是表现形式大概会与姐姐不同,性子直率的妹妹会怎样大闹一场好像也不难想象。
“曲姑娘大可以大哭一场,苏某保证不听不看。”
曲紫瑶痴痴地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呓语道:“那可以借先生后背一用吗。”
苏玄转身耸耸肩道:“请随意。”
空旷的院子里,两人被余晖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曲紫瑶双手紧紧拽住苏玄的背衫,无声啜泣。
等了会儿,老人自屋内步履蹒跚地走出,手中捧着一只红瓷杯。
“公子,小姐去哪了?莫不是等急了,你看我这老胳膊腿,倒腾得慢了,比不得当年喽,要是年轻时那会儿你看老头子我又话多了,没办法的事,之前住在隔壁的老头子走了,这边上都没人愿意与我多聊聊,一个人过久了,话多,话多。”
苏玄接过老人端来的红泥小瓷杯,入手温热,杯中水清可见底,水面上浮着几颗小毛尖,煞是可爱。
苏玄轻抿一口,清香扑鼻,应是老人珍藏的好茶。
人间一两茶,此杯最动人。
苏玄细细品茗,道心震动,观想空间内,红尘剑胚嗡嗡蝉鸣,在千情弱水中恣意跃动,仿若游鱼戏水,苏玄甚至能感受到剑心的喜悦之情。
虽然对剑道所知甚少,但苏玄还是能发觉红尘剑胚的质变,之前的剑胚只是一柄死物,而非灵剑,或许现在才算是红尘剑胚真正锻造出炉,红尘剑本身就要以红尘为炉,万念为火,自行孕育而出,自己本末倒置,以凡间手法锻造,想必最后即便能锻造出红尘剑,也不过是一柄稍微强大些的法器罢了。
难怪自己锻剑成功时,白帝前辈说话那般阴阳怪气,原来自己一直走的歪路。
观想空间内,一只白狼盘屈在恶念雷池里酣眠,一道道粗如儿臂的红色雷霆披在它苍白的皮毛上,激起点点火花,白帝微微眯起眼来,看着如游鱼般嬉闹的红尘剑胚,嘴角含笑道:“咔咔,还算不赖嘛,也该进行下个阶段了。”
苏玄将红泥瓷杯递还给老人,拱手道:“老先生,还没请教您的姓名。”
老人笑容和蔼,接过瓷杯说道:“老朽姓周,单名一个林字,如今只是一名孤寡老人罢了,公子不必太过客气,叫我周老就好了。公子等我收拾一下,这儿周边我都熟,保证能帮你们找到路的。”
苏玄看了眼身后的曲紫瑶,曲紫瑶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抽了抽鼻翼,点头轻声道:“可以了,让我来说吧。”
苏玄朝周老拱手说道:“老先生,不必了,其实我们二人此行就是来见周老的。”
苏玄一把拉过曲紫瑶来到老人面前,笑道:“周老先生,还请仔细看看这丫头。”
周老颤巍巍地伸出枯燥的双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凑近看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颤抖地说道:“难不成是大小姐,我不会在做梦吧。”
“曲家先辈在上,祖宗保佑,我就知道小姐不会死的,我就知道。”
曲紫瑶握紧周老的手,轻声泣语:“周爷爷别太激动,小心伤了身子,我与妹妹现在都好好活着,我们两都平安无事,周爷爷您放心。”
苏玄接过摇摇欲坠的周老,将其搀扶着回屋,说道:“你去取一盆清水来。”
眼见周老快要昏迷过去,一直稳重的紫瑶一时间也失了方寸,一路小跑着去厨房打水,路上还差点被门槛绊到摔跤。
苏玄以灵气温养周林后脑,用力摁压其人中才让他醒转过来。只是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周老这具身体旧病不医,再加上年老体衰早已油尽灯枯了,只是一直坚信着小姐会回来,才憋着一口气不咽下,如今心愿已了,大喜大悲之下突然驾鹤西去也不足为奇。
现在可以说周老的性命只凭苏玄一口灵气吊着,但苏玄的灵气性质本就不是治病疗伤的类型,跟所修功法相关,据说传说中的神农百草诀就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当务之急,一名懂得药石医理的名医比苏玄有用百倍。
顾不得许多,苏玄取出一张所剩不多的传音符,草草写下内容,手腕一抖,黄纸符箓化作一道青光掠向天际,直奔皇宫而去。
天险峰上纯黑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眼空中的青光符箓,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横放在膝的古朴长剑,又继续闭目修行。
竹林幽深处。
“彩骨?”
黑瞳全身被黑雾笼罩,漆黑的瞳孔绽放着摄人的乌光,彩袍男子也不敢看首领的眼睛,垂下头颅,低沉着嗓音说道:“应该是宰了杨奇的那名青衣书生,灵力气息很像。”
“怎么,你和他交手了?”
彩骨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之气,“被他阴了一手,丢了一缕分魂,无伤大雅。”
黑瞳面无表情,说道:“我们的大计正在关键时刻,沉住气了,仇随时可报,以后想杀多少人随你喜欢,现在给我安分点。”
彩骨撇了撇嘴,语气轻浮。
“切,真可惜,本来看中了贾家丫头的,这女娃天生一副冰肌玉骨,端是做白玉美人的好架子,现在就在我面前我却不能施展手脚,难受啊,真难受。”
黑瞳双眸一凝,一股凝如实质的煞气锁定了彩骨,不带丝毫感情地吐出,“我最后说一次,任何阻挠我的人,都是敌人,你想死?”
彩骨被黑瞳气势所摄,缩了缩脖子,调笑道:“错了,我错了还不行,老大,我也就口花花,过过嘴瘾。嘿嘿。”
黑瞳气势稍缓,继续说道:“等一切落定,城中美人随你喜欢。”
彩骨闻言大喜,拱手鞠躬,大笑道:“老大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