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茶香,满溢在这间书房内。
阿尔乔姆捧着玛利亚刚刚为自己斟满的一杯茶。
他看着杯中的茶梗,正竖在红色的茶水当中。
微微飘动,泛起的波澜,一圈又一圈。
“我想,他们会在担忧。”
“他们会在怀疑,这究竟是敷衍,亦或是真心。”
尔后,又陷入了片刻沉默。
沉默的思考,让他的脸色越发沉重。
“不单会怀疑,还会担忧。”
“担忧这新来的地主会突然间暴毙,然后所有期待的一扫而空。”
“也会有着……单纯的害怕。”
说到这里,阿尔乔姆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他能感受到很多情绪,在换位思考之后,他总能体会到对方的情绪和态度。
可是,很难形容。
毕竟人心是一种十分复杂的东西,不是一个二十岁都没到的年轻人所能理解得了的事情。
但就算如此,阿尔乔姆的反应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
惊喜。
是的,就是惊喜。
阿尔乔姆的思维方式,是真的很棒。
他会深入思考百姓的所思所想,而不是凭借自己的经验去做出判断。
相对而言,玛利亚在这方面还不一定比得过他。
稍加时日,定能更加出色。
“很不错,你说的都很完整。”
收起自己的惊喜之情,玛利亚又回归导师的方式,继续说道。
“一直以来,我们совет都会尽可能的帮助工人和农民。”
“可是,这样的帮助与此处的剥削相比较起来,微不足道。”
“他们已经麻木,甚至可以说也已经习惯了。”
“习惯?”阿尔乔姆不解地问道:“他们习惯什么。”
“习惯被剥削,习惯被压榨,甚至将这样的习惯拿来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今天的剥削比昨天要少,然后就心满意足,并且去责骂那些想去做斗争的人。”
“天啊,他们会去责骂斗争的人吗?”阿尔乔姆完全不敢相信。
“当然。”
“这怎么可能,我简直无法想象。”
看着阿尔乔姆那惊讶与害怕的表情,玛利亚知道,这样的东西过于残酷。
可是,她必须得说出来。
“因为,这就是现在的人啊。”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自己的利益,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为自己而斗争。”
“可是……”阿尔乔姆仍旧不甘:“我们可以为他们做主,为他们斗争啊。”
“不!我亲爱的阿尔乔姆啊,我们不可能永远的为他们做主,为他们斗争。”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堕落腐败。”
“……”
“所以,我们必须在自己还活着或者还没堕落之前,让百姓懂得自己去思考。”
“让他们学习,让他们去理解什么叫做斗争,什么叫做公平。”
“绝不能用我们的经验去判断人民需要什么,而是要亲自去问,去观察,去了解。”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阿尔乔姆还无法完全接受这么多的知识,脑子一片混乱。
看着他的样子,玛利亚轻轻一笑。
毕竟,还在成长嘛。
虽然在年龄上自己比他要小,但那是仅限于自己这个时代的身体年龄。
思想却不一样。
上辈子的自己,可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社畜了。
阅历远不是他能够比拟的。
从位置上站起来,玛利亚拍了拍手笑道。
“好了,这些知识你慢慢消化一下,我们去主动搞事情了。”
阿尔乔姆连忙跟上。
虽然这些知识量有点多,但在隐约中,他已经有些了解和领悟了。
只不过,现在的他更加好奇,主席究竟想做什么‘主动’的事情。
应是看穿阿尔乔姆的好奇,玛利亚一边走一边笑道。
“约法三章确实有效果,但并不能让所有人完全相信。”
“他们缺乏了信任,既然如此,我就给他们所需要的信任。”
就如同古时候商鞅的做法一样。
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只有竖立了威严和信任,城市的办事效率才可以大幅度提升。
“可是,我们要怎么竖立信任啊。”
“很简单,劳动诉讼。”
“我会在这里设立一座司法衙门,并且跟他们说,只要有劳动冲突,就可以来这里申诉。”
“他们会来吗?”阿尔乔姆问道。
“……会的。”
在想法确立之后,玛利亚便立即行动起来,并且广发传单,只要有劳动冲突,就可以向这里进行申诉。
这是有着法律依据的。
尽管第一届杜马会议已经解散了,但第一届杜马会议的贡献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失。
特别是劳动法案。
当时,совет还是合法公社的时候就申请过劳动法案,并在争取之后得到了通过。
只不过,伴随着第一届杜马会议的解散与第二届杜马会议的重组,法案逐渐被遗忘。
而且山高皇帝远,城市之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城市法案,这就导致很多城市都无视国家法案,而是采用城市法案进行管理。
所以,玛利亚此举目的,就是为了争取改变城市法案并且以此来竖立威信与信任。
这样的举措很快就传到了艾佛尔族长耶鲁奥拓耳中。
下人低着头,说道。
“主人,需要我带人过去搞破坏吗?”
他知道,如果真的让这位公主殿下竖立了城市威信,那将会对他们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只不过,耶鲁奥拓却悠然地喝着茶,听着歌剧。
“没事,他们不敢。”
“他们?”
很快,下人就明白自家主人所说的‘不敢’是什么意思了。
这里的‘他们’指的并不是市长玛利亚,而是那些工人。
他们不敢这样去做,因为他们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丢掉自己的工作,也害怕其他工厂不要自己。
枪打出头鸟,这样的道理谁都懂。
更何况,在玛利亚进城之后,耶鲁奥拓就已经给各位工厂主打点过。
如果有哪位工人敢去诉讼,那么就等着被察里津内的所有工厂排斥吧。
很快,坐在空荡荡的诉讼台上,玛利亚拖着下腮,想明白了这一点。
还一脸懵圈的阿尔乔姆焦虑地问道。
“他们为什么不来,难不成,他们真的甘愿被剥削吗?”
“甘愿?不,我亲爱的阿尔乔姆啊,他们是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会遭到报复,害怕会遭到迫害。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