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凝聚鬼心?有啥好凝聚的?大家不都是混吃等死一辈子,有了这份工作就躺平么?”我晃着脑袋跷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好赖这么过嘛。”
“你以为谁爹都是你爹?再者,”魏征突然阴恻恻转过身来,怼着我的脸,两只黑眼珠子像是两颗又亮又圆的大葡萄,“你别以为上次加百列来访问的时候我没见着你那要流口水的样子,眼睛恨不得要把对方的衣服给扒了,人家加百列看到你都要害怕的。”
我的额头三道黑线。加百列率西方使团来访还是去年年初的事情,亏魏征记得如此清晰,我质问:“你观察我?”魏征头一扭,不再与我对视,“我观察所有人。”然后一转身出了会议室。
我气结,开始在大脑里搜寻去年使团来访问的场面。加百列我是印象深刻的,但那纯粹是因为他的一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以及他腕上低调却价格不菲的百达翡丽。他的西装板正熨帖,态度也有些不近人意的傲慢。我第一次近距离见西方官僚,与我认知不大一样,便多看了几眼,我们是礼仪之邦,习惯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他们倒是一副很爱高调做人低调做事的样子。我求知欲爆棚,求了我妈担任会议里的端茶小妹,其实我本来是想以做会议纪要之名混进会场的,我妈说让我自个照照镜子,不要太飘。会场里许多东西我听的懵懵懂懂,唯有对钱敏感,听到加百列用一口流利的中文阐述他们的创收途径时,觉得新奇,说什么都是鬼众自愿捐赠,并不独以律法裁定善恶。难道西方鬼如此慷慨?我不信,满嘴谎话的大猪蹄子,只有脸能看。
会议终于结束了,我收拾东西离场,今天不是我值班,我看了看手机上收到的会议邮件,点开附件里的PDF,在一堆复杂的化学方程式里差点迷失自己,罢了,下午坐在实验室里好好再配配孟婆汤新配方得了,晚上看看夜游或者我妈那儿有没有现成饭。
正当这么打算好时,微信突然弹出崔子玉的消息,我心里震颤了一下,点开才发现是找我对生死簿这千年烂账……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在大润发里杀了十年的鱼,心灰意懒,抬头瞥见梦中人眉目含笑正待轻张玉口,“大姐,这鲫鱼麻烦你帮我捞一下。”即使是我的心动对象找我工作,我也能瞬间心如死灰,更何况他大约马上就要成亲了,该断了这念想。
我草草往嘴巴里塞了几个贡品馒头,就往崔子玉办公室赶,刚进他们阴律司,就被架子上成千上万的生死簿震撼到了,架子旁的鬼差们无不眼圈发青,人人抱着一个华为笔记本,疯狂而又麻木地对着纸质卷宗核对输入EXCEL。我穿过数十个能有我俩人高的红木架子,看到了聚精会神的崔子玉。大部分鬼差在繁重的文案工作里都会不可避免地染上烟瘾,但是崔子玉是个例外,他从不抱怨,从不消极,也从不邀功,对谁都客客气气,我爱惨了这样的情绪稳定!我笑笑,“子玉哥,我来了,出啥情况了?”
崔子玉笑笑,起身亲手帮我搬了把凳子,“小孟呀,最近电子生死簿专项行动你也知道的,我们分片区已经登完了快十年的记录,但是我们最近发现十年前到十一年前这一年的纸质生死簿好像与你的孟婆汤采销台账有很大的出入……”我闻言一阵窒息,并不能保持崔子玉这样的好脾气,“我才做了三年的东片区孟婆呀,十年前的具体情况,我想想,在我之前的那个孟婆去哪儿了?”崔子玉笑笑,“她好像上吊自尽了。”
“???”我满头问号,崔子玉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调岗啦,我逗你玩呢,当真了。”我心里一阵悲凉,十年后我会不会上吊自尽?我接过崔子玉手中的上一任孟婆台账仔细对了对总数。孟婆台账上记得清清楚楚2009年到2010年东区总共是采购了三千万元的孟婆汤原材料,包括厨具、人工费一并包进去算了的,粗粗划下来一个鬼大约有两百元左右的过桥成本,那一年按理算下来应该是渡走了十五万人,然而纸质化生死簿上只记载了两万人的死亡记录。东区是一个极小的区,按理说不能有那么大的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