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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夜愿又一次站在日蚀号上时,惊讶地发现这艘号称史上最大航空艇的飞船,其实远没有他记忆中的那么无边无际。
夜愿只身穿过甲板上的小花园和喷水池来到前厅,上午十点,大厅没开灯,于是显得有些黑——自从昼司连带着所有日常事务搬离后,主宅就空了一半,被搬去维多利亚号的藏品画作也还没有尽数归位,只剩几张全家福挂在楼梯上,整个宅子显得破败又冷清。
他拦下一个正在擦拭楼梯栏杆的仆从,问:“乔叔,多恩少爷呢?”
乔叔转过脸来,用完好的一只眼睛瞧他——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呈灰色,是多恩少爷小时候玩塑料绳点火时误伤的,不过也因此“工伤”得以一直留在日蚀号上直到现在。
乔叔有些吃惊道:“夜愿……你怎么回来了。”
夜愿示意双手捧着的礼盒,说:“来给多恩少爷送生日礼物。”
乔叔点了点头,说:“小少爷在书房,他今天心情不太好,被夫人训了。”
“谢了乔叔,”夜愿没有立刻上楼,反而又问:“今天夫人在家?我听说她最近常出去。”
乔叔听罢连忙把夜愿拉到楼梯后面,粗糙的手指摩擦在他手腕上,问:“你听谁说的?”
夜愿答:“很多人,说夫人最近经常去鹿角号。”
乔叔连忙摆手,压低声音:“这种事不要乱说。”
“这是从外面传回来的,”夜愿说,“能传到我的耳朵里,也就早传到了昼司少爷耳朵里,老爷又那么久没露面,大家都在说夫人要和曼德家一起,把日蚀号一并吞掉。”
乔叔没料到他这么直白,盲眼也露出惊骇的表情,断断续续道:“不,不可能的。”
夜愿知道比起主动交代,人们更愿意反驳对方,于是故意问:“您在日蚀号上多少年了,又有多少年没见过老爷了?”
乔叔说:“那不是,老爷的起居是专门有人照顾的……”
“专人?那些人是谁带来的,不都是范修连恩家带来的仆从吗?”夜愿问,“他们从来都不和咱们一起工作,连住宿都是分开的,您在底舱见过他们吗?”
夜愿说话间好像仍把自己当做底舱仆从的一员。
乔叔左右看了看,拾起地上的水桶和抹布,说:“别在这里说了,现在不比过去,你跟我下来。”
夜愿顺着大厅侧门走下通道,来到船底舱的仆人房——这里比他记忆中更低矮了,透着一股子发潮的霉味。夜愿和乔叔刚坐下,门口就又进来两个人。
这两人年纪都挺小,夜愿只打过照面却不太熟,两人瞧见他立刻慌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们只是下来放个东西,绝对没有偷懒!”
夜愿情不自禁笑了:“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我又不管这些。”
他样子干净整洁,笑容亲切温和,即使穿着样式高级的衣服和鞋,却十分坦然地坐在这从未有“楼上的人”涉足过的鄙陋下人房里,而毫不显得局促或格格不入。
两人仍是惊疑不定地彼此看了看,夜愿又拍了拍身边的礼盒,说:“我被派来给多恩少爷送礼物的,但是听说他正在生气,就先下来避避风头。”
两名仆人打扮的少年这才放下心来,走过来说:“是的,少爷和夫人大吵了一架,摔了好多东西。”
乔叔纠正道:“是‘小’少爷。”
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夜愿是昼司的近侍,而昼司才是这家真正的继承人,瞬间又闭紧嘴唇不敢说话了。
夜愿随意地招了招手,说:“别那么紧张,我又不干嘛,来坐。”他扭头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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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指着一处说:“啊,我以前就睡这张床。”
一个少年惊讶道:“您以前也住这儿?”
“对啊,当时你俩还不在,不过……”夜愿说:“这地板还是没人修?每次晚上上厕所都吱吱呀呀地响,招人烦。”
另个少年笑起来:“是啊,我就老挨骂。”
“白天在楼上挨骂,晚上回屋还要挨骂。”夜愿说。
在场其余三人都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夜愿观察了一下三人的表情,顺势问:“多恩少爷不是才过了生日吗,都十八了,脾气还这么大。”
“是啊,昼司少爷小时候就稳重得多……”乔叔话还没说完,又被另个少年打断:“可不是,大家都为昼司少爷不平,老爷不管事儿,昼司少爷一个人处理李奥尼斯家的所有事,还被赶出了日蚀号,简直没道理。”
被赶出日蚀号?原来在主宅里是这样传的,夜愿心想,又说:“也不能这么说,外头的事情另说,日蚀号上的事有夫人在管,听说最近她还主动和曼德家的人商量月球能源共同开采的项目。”
三人根本不懂什么月球能源,只露出了些许怪异的表情,夜愿装作茫然的样子问:“怎么了?”
两名少年互看一眼都没说话,乔叔则叹了口气道:“不只夫人总去鹿角号,曼德家的老爷还经常来这里,来了之后就在书房一关就是一整天,我们都不让进去伺候,下人们都说得不怎么好听。”
夜愿讶异道:“多恩少爷呢?也不让进吗?”
乔叔摇了摇头,夜愿又问:“老爷呢?”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似乎所有人都对神苍的行踪毫无概念。
夜愿回想了一下,他依稀记得小时候见到过的那个高大身影,也习惯这位见证虚摩提黄金五十年的传奇神子本就不该时常被凡人瞻仰,如今仔细地一寻思,他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近距离地见过他了。
可夜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屋里又进来了一个仆从——这次是完全的生面孔,狐疑地看着他们这奇特的四人组合。
在场其他三人瞧见他后也瞬间不说话了,夜愿心念一转明白过来,主动叫住来人:“请问一下……”
那人转过来瞧着他,夜愿问:“多恩少爷现在心情好点儿了吗?我替别人来送生日礼物的。”
那人又看了他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便转过去不理他了,独自蹲在自己床边打开抽屉翻找东西。
夜愿耸了耸肩,抱起礼盒,笑道:“祝我好运!”
他走过窄小的走廊——他已经不用垫任何箱子就能从圆窗看出去了,外头的天灰蒙蒙的,一场酸雨正在酝酿。
夜愿猫一样的步伐踩在厚厚的毛绒地毯上,又在快来到多恩门口时适当地弄出了些声响,才敲了敲半敞着的门。
“滚。”多恩的声音传出来。
夜愿又敲了一下门,说:“多恩少爷,我进来了。”
多恩猛地回头,瞪他道:“你来这干嘛!”
夜愿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大少爷交待我一定要亲手把礼物交到您手上。”
其实昼司根本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他回到主宅也单纯是为了打听罗特·范修连恩最近的动向罢了。
多恩眉头拧在一起,半晌才不高兴道:“他自己怎么不来?”
“大少爷本来要亲自交给您的,但今天临时有事被叫走了。”夜愿说。
“瞎说!”多恩吼道:“他要亲自给我干嘛不在生日当天给我,焰火许愿还没开始你们就走了,我都知道!”
夜愿淡定地解释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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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您被太多祝福和送礼的宾客围着,大少爷说别打扰您,我们才……”
他话未说完,多恩已经大步走过来,扬手把他怀里的礼盒拍飞了,盒子重重地摔在地毯发出一声闷响。
夜愿正要去捡,多恩却拦住他问:“里面是什么东西,能摔坏吗?”
夜愿顿了一下,答:“不知道。”
“不知道?”多恩冷笑道:“你会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这不就是你准备的吗?我哥会专门抽空去给我选礼物?”
多恩当面从不叫昼司哥哥,但背地里却愿意称呼他为“我哥”。
夜愿心里觉得有趣,面上诚恳极了:“我真的不知道。”
多恩怒气冲冲地盯着他,夜愿也坦然地随他看,半晌,多恩弯下腰拾起了礼盒,转过身放到桌上拆开了。
他拿出里面的袋子拉开来,露出一个银蓝色的壁球拍,拍柄缠着黑色弹力胶带,拍面上绷着漂亮的黑白渐变色网线。
多恩把拍子握在手中垫了垫——很轻,他又用手指勾了勾网面,小声嘀咕道:“早就没在打了……”
夜愿明知故问:“这是壁球拍?”
多恩脸色和缓了些,“嗯”了一声,忽然又问:“你会打吗?壁球。”
夜愿摇了摇头说:“不会。”
“哦,”多恩心情似乎突然好转了些,“也有你不会的啊,我还以为我哥肯定会教你呢。”
日蚀号上就有一个壁球场,在原夫人没有去世的时候,多恩一直随母亲住在范修连恩家,只是偶尔过来。在他偶然摆放的日子里,夜愿见过昼司教小多恩打壁球,还偷偷地嫉妒过,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现在看来多恩也是记得的——他完全忘记自己刚才心情不好的事,活动着肩膀,握着拍子在屋里危险地挥来挥去。
夜愿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人可以一夜成年,但却不能一夜长大,他问:“老爷也在家吗?我想去给他问个好。”
多恩冷笑了一声,说:“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见过爸爸了。”
他正要多说,忽然瞧着夜愿身后变了脸色。
夜愿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转过来微微躬身道:“夫人好。”
多恩的母亲罗特·范修连恩同他一样有着一头茂密的红发,那红发带着漂亮的光泽,打着卷儿盘在脑后。她在夜愿的记忆里非常漂亮动人,脖子细长而优雅,态度傲慢而慑人。但此时此刻的她站在夜愿面前,不但比他矮了一头,眼角还有些下垂,戴满戒指的手指也有了皱纹,处处透着岁月的痕迹。
夜愿心里有些嘀咕——他也离开日蚀号没多久,怎么好像一切人和事都被时间快转过一般。
“多恩,你先到隔壁去。”罗特开口道,她的口音带着一些古地中海腔调,无需仔细分辨也能察觉。
多恩立马不太高兴,还嘴道:“凭什么,这就是我的房间!平时你们在书房说话不让我进也就算了,我连自己的房间也呆不得了?”
罗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多恩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胸口一起一伏。
最终,虽然母亲大人一个字也没再多说,多恩还是败下阵来,他一阵旋风般地刮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摔门的余音落下后,夜愿礼貌地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罗特施施然走到一边坐下,但并没叫夜愿也坐,于是夜愿老实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罗特终于开口了,“不管你以为你在查什么,或者以为你查出了什么,我奉劝你都小心处理。”
“我并不太明白夫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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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愿抬起头来仔细观察罗特的表情——这也是主人教给他的——玩牌就是玩“人”,与其关注手中和桌上的牌,不如去关注持牌的对家。
“哦,夫人是说大家都在传的那件事吗?”夜愿说。
罗特眼神似乎一下冷掉了几度,但又好像是错觉,她问:“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夜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惊讶地发现过去对方身上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气场消失了。
也许不是消失了,而是已不再影响他。
夜愿忽然明白了——是他长大了。底舱的天花板没有降低,过道的圆窗也没有变矮,是他长高了。他不再是那个满脸油污的水手男孩,他是船长的副手,得帮他提防着暗处的冰山。
“关于夫人软禁了老爷,并和曼德家来往过密的事。”夜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下一刻,罗特手一挥,茶几上的杯子便朝夜愿的脸直飞过来——他虽然没有偏开头,但仍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所幸杯子擦着他耳朵砸在了身后的墙上,玻璃渣飞溅入他领子里。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罗特提高了音量,气势也随之陡然拔高。
夜愿重新睁开眼,冷静地说:“我只是回答夫人的问话。”
罗特站起身来,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他一圈,忽然笑了:“怎么,昼司那家伙的小玩具如今也敢站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他还没玩腻你吗,也算是够念旧的了,不过……你也听到风声了吧,昼司第一次松口说愿意考虑结婚,现在虚摩提的各家各户可都在准备自己的联姻筹码。”
夜愿笑容不变:“我知道,少爷是在多恩少爷的生日宴上说的,我当时也在。”
罗特脸上现出讥诮又怜悯的表情,扬着音调说:“有了新主人后,家里通常就容不下宠物小情人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真可怜。”
夜愿直视罗特的双眼,回道:“那将是少爷的决定,并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况且少爷和我也不是那样的关系,我只是一个仆从罢了,一切听主人的命令。”
“少来了,你们俩以前那点儿事还真以为谁不知道?”罗特声音中透着嫌恶:“不过你说的对,玩玩罢了,到时候要怎么处置你,全凭主人的意思,而且……你不是什么仆从,只是一条狗。”
他也曾经得到过主人的亲昵……虽然是短暂的。
夜愿努力把那些记忆摒除在脑海之外,面上出乎意料地冷静,答:“是。”
罗特皱了皱眉,夜愿接着说:“只是……您说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呢?把我比作狗也好,我并不会生气,或者说我生不生气也根本不重要,您花了这么大力气转移话题的焦点,是想逃避哪一个话题呢?”
“是关于您软禁老爷的谣言……还是关于您和曼德家交往过密的谣言……”夜愿顿了顿,说:“还是那个比起大少爷来说,多恩少爷和老爷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的……谣言。”
他轻声却清晰地咬字“谣言”二字,罗特眯起了眼睛,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你简直太放肆了,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今天走不出日蚀号。”
夜愿露出一个微笑:“自然,只是我更相信夫人根本不屑于对付我这样的小角色,抓了我或者杀了我,对您都没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多此一举。”
罗特死死盯着他,夜愿看得出她很愤怒——这很好,越是情绪失控的人越容易露出马脚。
夜愿说:“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罗特从齿缝中漏出几个字:“滚出去。”
“曼德家最近招募了大量人工,名义上是为了在废土上兴建探月基地做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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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开采,这件事和您有关吗?”
罗特眼神一闪,喉头动了动,低声道:“不关你的事,现在给我滚出去。”
夜愿心下了然,浅浅地鞠了个躬:“我明白了。”
他转身离去时,又一个相框飞过来砸在了他背后,他脚步微微一滞,便继续迈开步子走掉了。
夜愿还没走出前厅,便携终端就发过来一条消息——“曼德探月基地”在废土上的地址。
卫星图异常模糊,像是被做了什么干扰,夜愿把图放大了二十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必须亲自去一趟了,他叹了口气——这将是他短时间内第三次往返废土,好在路上有个令人放松的休息站,他的“新朋友”。
只是这次,船上不止安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