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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夜愿侧身躺着,背后贴着一具体温较他稍高一点的身体,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刚才的事情不是梦。他身体已经十分疲倦,但大脑却无比兴奋,无数矛盾又关联的信息在他脑中交织碰撞,连耳朵都嗡嗡作响。
夜愿想着自己绝对睡不着,然后就睡着了。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他一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
“嗷!”夜愿在混乱中大叫了一声,昼司也瞬间睁开眼睛,趴在床边上往下看——床太小了,两个成年人挤在一起甚至不能平躺,更是完全无法翻身,夜愿屁股蛋发疼,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来,说:“主人,您回屋去吧,这里太小了。”
昼司一把拉过他来塞进自己怀里搂住,说:“不要,就在这睡。”
熟悉好闻的气息伴随着体温包围了他,夜愿暗自捏了捏手指,才胆敢伸出手臂绕在昼司腰间,脸埋在他胸口说:“而且霉斑什么的还没有打扫,主人会生病的。”
昼司不为所动,瓮声瓮气地说:“你都不会生病,我怎么会生病。”他闭着眼用下巴蹭了蹭柔软的金发,说:“你别乱动被子,冷。”
夜愿说:“嗯,窗户关不太严,到了晚上有点漏风……所以您还是回屋去吧,要是感冒怎么办,明天还要准备月会。”
昼司睁开眼看着他,问:“你老赶我干什么?”
夜愿抬起头愣道:“没有……”
昼司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问:“你想去哪儿?”
夜愿眨了眨眼,又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一时答不出话来。
昼司掀开被子,说:“好吧。”
然后他便长腿一迈,翻身下地并推门离去了。
眼看着主人如来时般一阵风地刮走了,夜愿忐忑地坐起身来,于黑夜中睁大了眼睛,睡意一扫而空,喜悦和甜蜜的气氛也很快就从关不严的窗缝中漏走了。
冷静下来他才想到——怎么会?
主人知道了什么,他看出了我想要离开的心思?不然他为什么会那么说?
不对,更大的问题难道不该是——主人到底是怎么会突然来到我房里,并且……并且……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了——整件事所携带的诡异,正是来自于这别样熟悉的感觉。这分明是旧日重现——他们再次回到了日蚀号上,回到了这层楼上的这间房,回到了记忆重重的图书馆,于是好像也回到了年少时的青春岁月。
当初不就是这样吗,在这个隔绝的天地里,在原始冲动的驱使下,长达两年的相互慰藉被莫名开启,又被突兀地结束。
夜愿一下就明白了——欲望不就是这样,来时毫无预兆、气势汹汹,离去后尘消云散、倦意上涌。反正是偷来的一天,这就好似流落荒岛一般,在文明社会之外,难免叫人想要放纵一夜。
这都怪他自己,怪这如梦境般美好过头的一日约会,这都怪这艘安静的空中楼阁,这都怪在主人身边的是他——这么刚好、又这么……便利。
不过就要结束了吧。
只可惜一切真实的毁灭常伴着一声巨响,然而所有虚伪的破碎只能发出一声呜咽——今天甚至不是他真的生日。
废土上肯定不会是这样,他不着边际地想,那里一定充满了骇人的血腥和诗意的碰撞,那里一定是快意恩仇、敢爱敢恨的硝烟热土,那里一定不会有卑微的无疾而终。
不过……也没关系了。
夜愿背靠着墙,潮冷的湿气从背心渗透进来——主人刚才离开的时候是不是生气了?明明大发慈悲地愿意和自己一起睡,他竟然还不知道好歹。
可是这里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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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就好像他那自私而阴暗的内心,无论表面如何伪装,其本质宛如这个小小的储藏室一样,连外面的冷风都关不住。
夜愿把被单缠裹在身上,蜷成一团,他腰酸腿软,屋里还残留着性’爱的气味,提醒他一切是多么荒诞。
忽然,房门又被打开了,主人已经套上了一条裤子,露着精壮的上半身,撑着门问:“你在干嘛?”
夜愿从膝盖中愕然抬头:“啊?”
昼司不高兴地抱起手臂,问:“你怎么还不过来,不是要回我屋里去睡吗?”
什……么?
夜愿茫茫然地直起背,怀里还抱着被子,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昼司见他还没动静,扬起一边眉毛,语气中带上威胁:“要我来抱你吗?”
夜愿连忙急匆匆地爬下床来,不料他左脚缠在被子里、右脚又被跘住而飞扑出去,昼司跨了一大步伸手接住了他,肩膀撞在他鼻梁上。
“嗷!”夜愿再次哀嚎起来,昼司失去耐性,干脆把他连人带被子一把捞了起来,一路拖拖拉拉地沿经走廊,走进自己卧室并把夜愿丢在床上。
夜愿还没反应过来,主人已经单腿跪在床沿上凑了过来,并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巴。
“唔!”夜愿惊愕地用被角捂住嘴。
昼司笑出声来,问:“你这算什么反应,不会是酒醒了吧。”
“我,我没喝醉!”夜愿蒙着被子申明。
“哦?那这是什么?”昼司伸出手臂举到他鼻子下面——上面有几个红色的印子,分明是刚才夜愿意识不清下情动掐出来的。
夜愿:“!”
昼司又笑了一声,身子前倾,近距离地盯着他。他甚至不需要说一个字,夜愿就乖乖放下了被子露出下巴,并被他啄来啄去。
亲着亲着,夜愿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又被不自觉地压倒在了床上,警铃大作,伸手推着主人肩膀申请道:“等,等下。”
“怎么了?”昼司嘴上这么问,但也只是换了个角度去亲他的下巴和脖子。
“不,不是要睡觉吗?”夜愿立场十分不坚定地说,“现在还不洗澡睡觉的话,明天……明天会很累……”
昼司停下动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并咬了他肩膀一口,才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拎到了浴室里。
打开热水后,夜愿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被压在浴室的墙上亲了。
“主人!”夜愿含糊地抗议道,但手臂却很老实地抱着对方的脖子。
“怎么了?不是要洗澡吗?”昼司说,水流很快打湿了他的裤子,变成半透明的样子贴在他腿上。
夜愿忽然想起,他小时候也是站在这里——彼时的他瘦弱娇小、全身伤痕累累,还什么都不懂。
主人收养了他之后,送给他了那个带窗户的小储物室——当时那就是他住过最舒适最漂亮的房间了,完全不似如今这样破败不堪。
夜愿背靠着墙,主人的手臂撑在他左右耳边,水流不断划过他的黑发、额头和眉骨,再自嘴唇和下巴滴落胸膛。
水流和呼吸声都被雾气吸走了。
“为什么?”夜愿轻声问。
“什么为什么。”昼司反问。
夜愿:“为什么和我……做这样的事?”
昼司微微眯了眯眼:“你不是说不讨厌的吗?”
“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吧!”夜愿提高音量,冲破水音在浴室里回响:“为什么是和我……”
昼司看起来更困惑了:“什么意思?”
夜愿闭了闭眼,不少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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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的睫毛滚落,头发湿在脸颊边,他想他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为什么要选我呢?明明主人想要谁都可以,明明……”他逼迫自己抬起头来,心里万分害怕听到的答案,又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希冀。
主人会怎么回答呢?他一定会说是因为方便吧。
这种方便甚至不带有任何贬义,只是在综合各种情况考虑下来的最优选择——他熟悉主人的一切,又擅长讨好他,配合程度高,知根知底,事前事后的风险都很低。
但万一呢……万一还有别的什么因素,万一主人也有一点点……哪怕只是微弱的一点点的……喜欢自己。
这种喜欢甚至不需要像恋人,哪怕是对朋友或是对宠物的爱意,他也能够心满意足。
“选别人……”昼司重复着他说的话,在夜愿心脏停止的注视下疑惑反问:“可你不是会哭吗?”
夜愿愣住了。
昼司说:“之前想要选别人来做的时候,你一直哭个不停,一副要世界末日的样子。”
夜愿想了起来,倒抽了一大口气,从耳朵到脖子全部红透了。
“您……您!”他结巴着不停抽气,昼司眯起眼睛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忘了吧。”
“可是您当时说!”夜愿又惊又羞,“您当时很生气,还说……我那样子很难看,我以为……我以为您不会……”
昼司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说过这种话?”
夜愿使劲点头,晃了昼司一脸水。
“好了好了,”他抹了一把脸,一脸败兴的样子:“被你搞得……算了,快点洗澡。”
夜愿机械化地给胳膊和前胸打上泡泡,心里还在消化昼司刚才说的话——这回答完全在他预料之外,一时间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原来我的情绪……也被主人看在眼里,并且能够影响他的决定吗?
不不,一定只是因为嫌太麻烦才这样做的。
昼司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暗自动了动嘴角,轻声问:“你不要洗那里?”
夜愿茫然地抬起头道:“啊?”
昼司栖身上去,手臂环住他的腰,另只手顺着臀缝朝下滑:“这里不要洗吗?刚才可是射进去了。”
他满意地感到夜愿的身体在他怀里抖了一下,随即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的夜愿并没有变,他心想,虽然白天的时候好像一度叫他洞察到了什么如电流般微弱的怪异,但反复确定下来——这还是他从小养到大的、他的男孩儿。他的男孩儿依旧是这样害羞又坦诚,全身心信赖着自己、注视着自己。
这双湛蓝眼睛背后的灵魂,他不可能会认错。
把湿漉漉的小狗裹上毛巾擦干后,昼司再次将他抵在床头——他从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只要逼得够近,然后将他框在一个什么狭小的空间里,夜愿就会忘掉当下在做的任何事,十分乖巧温顺地窝在他怀抱圈出的这个小天地里。
这么多年来自己没有对他更过分的为所欲为,已经是作为一个稍有良心和自觉主人的极限了。
此时此刻,他故技重施,果然看见夜愿紧张地紧贴着床头板,眼睛紧紧闭着,白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副想要偷看又紧张的样子。
明天还有无比重要的月会,关系到整个李奥尼斯家族的走向,但是……管他呢,这是他十年一度的假日,而眼前摆放的就是他的礼物。
今天到底是谁的生日也未可知。
预想中的亲吻迟迟没有落下,夜愿紧张得手心出汗,抓着被单缩着肩,偷偷睁开一条缝来偷瞄——美丽的黑色瞳孔里倒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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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己畏缩怯懦的样子,果真一点也不好看。
为什么会选我呢?夜愿情不自禁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主人那么聪明优秀,他身边围绕着无数美丽的、爱他的人,即使不是安娜小姐也会有别人。而已经拥有过主人拥抱和亲吻的自己,竟然还妄想独占他的一切。
昼司看见那双蓝色的眸子不知怎地黯淡了下去,被睫毛的阴影所掩盖,连带着藏起了那些他越来越分辨不出的心事。
他真实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我是不是对你太不好了。”昼司忽然开口道。
白金色的睫毛刷地张开,夜愿问:“什么?”
昼司思考着说:“我好像是个不太称职的主人,我既不知道你喜欢吃甜的,也不知道你卧室窗子漏风,甚至不知道你生日究竟是哪一天。与之相对的,你却熟知我的一切。”
“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不……”夜愿着急地解释:“不只是因为工作,我本来就是为主人服务而存在的!”
什么啊,昼司抿了抿嘴,竟然连“为他存在”这种话都随便说出了口,还用这样真诚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简直是在挑战他作为主人的良知底线。
就好像天台上那个轻飘飘的吻,毫无自觉地撩动着他心底某块从未触及过的地方。
“您愿意收留我,教导我,就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了,”夜愿急着想要表白心迹,还虚张声势地鼓起胸膛,又强调了一遍:“我很开心,真的!”
可这次昼司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容许他糊弄过去,沉下脸来:“又来了,你总说自己开心开心,根本就是报喜不报忧,从小就这样,受伤了也不说,就知道隐瞒我。”
夜愿喃喃道:“我没有……”
昼司接着说:“其实昨天本来听你找我提要求、要东西,我还挺高兴。但是到头来,也根本没有给你什么。”
“已经很够了……”夜愿快哭了,“今天就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您根本不了解……”
“你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坦白呢?”昼司终于理清了他焦躁的来源——这一天一夜的很多细节都太过反常了,连带着他自己也奇怪了起来。“你想要什么,你在想什么,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安全感这东西从来都不在他的雷达上,以至于第一次失去它的感觉是如此的微妙,他完全没能分辨出来。
他刚才发现自己似乎完全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又发现自己竟也完全不了解自己身边的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知道了才能心安。
“您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夜愿的表情好像十分受伤,他难过地说:“您不需要许诺我任何东西……”
“还是说……”他胸口浅浅地起伏着,好像很费力才说出这句话,“对于您来说,只有用筹码交换来的东西才值得相信。可我陪在主人身边不是为了换取什么交易,我是……我是……”
“是什么?”昼司问,“看吧,你总还是有想要的东西吧。”
夜愿抬眼直视着他,半晌后,他伸出手来将他推开一点。
他竟然推开了自己,昼司太过错愕,以至于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真的被推开了。
夜愿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虽然表情一副要哭的样子,但他仍皱着眉头,十分严肃认真地说:“我想要的东西您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