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程惜知的自述,周砚怀深深地沉了口气。
他用力地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才能在听到程惜知的那番话之后勉强平静下来。
他冷声问,「江斯允扛了所有,他临死之前抓走你,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程惜知嘴角扯了下,半是嘲讽地说,「他应该猜到我是他那个早就应该死掉的妹妹了,我们俩小时候被江噩带着一起学画,他的天赋不如我,我们俩曾经比过临摹江噩的画,他输给我……」
程惜知像是回忆起了一点点值得高兴的曾经,年幼的时候,其实江斯允对她还是不错的。
江噩和高从静不和已久,家里争吵不断,两人闹起来的时候,江斯允就带她离开那个嘈杂的地方。
有时候他们一起去画画,有时候出去外面走走,江斯允会给她买点喜欢吃的零食。
本来……
本来程惜知不恨他的,可是当看到他后来那样对沈未苏,程惜知就连江斯允一起恨上了。
江噩的死是意外,是江斯允自己冲动行事,如果他没有那晚突然回来看沈未苏,他压根就不会惹上那样的麻烦。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未苏,因为江斯允不合时宜的爱着沈未苏,才活该招来这样的祸患。
而且他之后为了保护沈未苏,对程惜知下起狠手也是毫不犹豫,他要做个情圣,程惜知也就不介意成全他。
反正,她当时一心只想夺回周砚怀的心,宁愿豁出去自己的名声。
可是理想中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周砚怀愿意弥补她,却不肯付出感情。后来,他甚至娶了突然回国的沈未苏。
程惜知急怒下,画了两幅沈未苏的裸画丢了出去,就是这两幅画漏了馅,她画的时候带着情绪,没有揣摩到位,能骗过专家,却没骗过江斯允,他看出来了那不是江噩的手笔,而是极熟悉江噩路数的人所画,他找了江噩所有学生的资料挨个翻查,他锁定了程惜知。
之前他没特别在意过她,等详细看过她的资料和留在画室的一些作品后,江斯允猜到了她是谁。
是那位他觉得天赋超越他和江噩数倍的,早就死掉的妹妹,江心晴。
「他盯我很久了,我去超市想对沈未苏做点什么,他拦住了,之后他把我逮走了,他不打算活了,他也不让我活了,就因为我害他心爱的人。」程惜知一笑,「看看,江家的男人,又疯又痴情,怀哥,其实我有时候想,真是造化弄人,为什么江斯允不早点追求沈未苏跟她在一起呢,他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这样不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吗。」
周砚怀听她的话,只觉得这个人彻底疯了,已经没有理智和良知可言了。
他靠在那儿,冷眼瞧着她,跟看肮脏的垃圾没什么分别。
程惜知笑笑,「怀哥,你在想怎么处理我是不是?你肯定是想亲手弄死我,让我在痛不欲生中死掉才能解你的恨,但你又不想脏了手,你有大好的人生和幸福的生活,为了我犯法不值当。」
门口的程逸听完全部,已经是震惊的心情杂乱,他也怕周砚怀会失控做出什么,过来说,「还是报警吧,她的罪让法庭审判吧,确实不值当搭上什么。」
他扬扬手里的DV,「刚才的所有对话我都录下来了,程惜知……或许,你既不想做程惜知,也不想做江心晴,你总是恨别人对不起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程家救你,或许你已经死在山洪里了,你恨江家,可是他们是你的血缘至亲,你害得江家家破人亡,你心里真的高兴吗?你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可是你好好看看,你又对身边的人付出过真心吗?我把你当成亲姐姐一样对待,你却让宋屿把未苏姐送我房间里,你想过这样会毁了我的前途和名声吗?你很自
私,你只考虑你自己,你并没有付出真心对待过别人,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程惜知不想辩解分毫,她发觉自己早就已经丧失了人生的目标,她早就不是人了,而是一缕游魂。
周砚怀一直缄默不语,他看了眼程逸,「你先出去。」
程逸担心他要做什么,周砚怀神色里是很平静的,并没有激动冲动。
程逸就关门出去了。
门关上。
程惜知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年少时的爱恋,她心里曾经唯一的一块晴空。
可现在,他深深地厌恶痛恨自己,不屑于多给她一个眼神。
她苦楚地笑,「怀哥,我早就知道我错了,可是我停不下来了……做错了一件事,需要做十件事,一百件事去掩饰,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着我,陪着我,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可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做的每件事,伤害在沈未苏身上,却成倍地痛在周砚怀心里。
他不愿意再叫她名字了,只是很冷淡地说,「如果把你交给法庭审判,程家和江家的丑事都会被抖出来,程逸的名声会受到很大影响,江家其他人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会被打破。」
程惜知懂他的意思,笑容轻忽,「怀哥,最好的结果,是不是我自我了结?」
他没说话,但她已经知晓,她活着的时候给所有人造成了无数的伤害,没了的时候,就不要再给其他人添麻烦了。
不过她无所谓了,她早就累了,累到不愿再挣扎半下。
她想再跟他说几句话,可是他显然不愿意再和她有任何交流,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程惜知喃喃地说,「怀哥……对不起……」
周砚怀停在门口,冷声道,「留着你的歉意,你最对不起的,是你本可以很好的人生。」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程惜知瞬间泪如雨下。
任何斥责咒骂,都不如这一句更让她刺痛。
她毁了的不光是别人本该很好的时光,更是她自己的人生。
她本来有很多次机会走出阴霾,可是她因为过分的偏执都放弃了。
她迟滞地从地下室出来,所有人都走了。或许还有人在,可是她已经看不见了。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拉开梳妆台,里面放着她收集到的周砚怀的小物件,她手抬起,最终却拿起了最角落的一颗被细绳串着的红珠子。
她曾得到过真心,但已永远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