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梵音自觉早已百毒不侵,可面对景泽珩时,她总会因他三两句话而方寸大乱。
然后发自肺腑的觉得她的前准嫂子真瞎。
再然后就会深切的觉得你奶奶永远是你奶奶,找男朋友的确不能找大叔,大叔太会撩,让人心神激荡。
「不过关然那边就得你去做工作了,她未必肯接受治疗。」
景泽珩拍拍她的头,「睡吧,养足精神,明天才能有力气劝她。」
「嗯。」
沈梵音点点头,却没躺下,而是很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哥,谢谢你,我……」
顿了顿,她皱眉沉思。
景泽珩也不催她,耐心等着。
「实在无以为报,要不我把苏沐送给你吧?」
「……」
景泽珩沉默半晌,认真回道:「梵音,做人不能恩将仇报。」
「嗯……好的,我改。」
沈梵音索性直接问道:「那你说,我怎么报答你才好?」
以身相许。
这四个字在景泽珩嘴边萦绕半晌,被他硬掰成了——
「好好睡觉。」
好好睡觉是不能当作报答的,至少沈梵音不觉得这是。
只是她现在实在没精力思考该如何报答景泽珩,她太累了,精神极度疲惫之下,她的头都开始痛了。
晕晕乎乎的睡到第二天,她一早回家换衣服,才进门就对上了奶奶审视的眼神:「你昨晚没回来?」
沈梵音点了下头:「嗯,我师姐病了,昨晚陪她了。」
「病了?」奶奶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什么病?严重吗?」
「还好。」沈梵音勉强扯了扯嘴角,对她说,「奶奶,我换件衣服,等会儿还得去医院,您和张姨在家,别乱跑哦,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好,你不要担心我。」奶奶拉着她的手点头,嘱咐道,「好好照顾她,午饭我给你们做好送过去吧?」
「不用的奶奶,她不能乱吃东西,医院有饭的。」沈梵音说着,「您别担心,没事的。」
「那好吧。」
奶奶沉默片刻,掏出来两颗糖,一颗剥开来塞进沈梵音的嘴里,另一颗放进她的衣兜。
「给那个姑娘也带一颗。」
「药太苦了。」
老人家笑着说。
「奶奶真好。」
关然含着奶糖,笑得眼睛弯弯的。
沈梵音双手托腮,望着她说:「奶奶的糖以前只给我的,沐沐都捞不到。」
「瞧你这心眼小的,」关然失笑出声,「吃你一颗糖都舍不得。」
沈梵音伸手拉住她的手,轻声说:「吃了我的糖,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关然无奈轻叹:「让我看病?」
被她一语戳穿,沈梵音也不辩白,直接点头:「嗯。我哥找到了个这方面的专家,你就再看一看,好不好?」
关然握住她的指尖,轻声说:「音音,我瞒不住你,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便被推开,一个人探头探脑的进来,瞧见关然,她的眼睛立即亮了,大踏步进了病房。
来的是个中年妇女,穿着深褐色风衣,长发烫得精致,只是皱纹略重,并不是保养得宜的贵妇人样貌。她的眉峰上挑,颧骨略高,一脸刻薄相。
关然一看到她便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哎呦,这话说的,」妇人轻笑着,没看到沈梵音似的,毫不避讳的对关然说,「关然,你表弟都开学一个月了,你怎么还没给他生活费?」
关然呼吸微滞,不自觉的握紧了沈梵音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怒火。
「还有啊,他要换个新电脑,你之前给他买的那个破笔记本太差劲了,他得换个新的。」
关然怒极反笑:「他之前的笔记本电脑不也是他自己挑的?去年暑假买的,现在就要换?他还真把自己当富二代了?」
沈梵音皱着眉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关然的手背,站了起来。
她对这女人有点儿印象,上大学时见她来找过关然,也是要钱的。
她就是曾经养过关然一段时间的,关然的姑姑。
沈梵音轻皱着眉,全神戒备下一秒就要动手赶人似的。
「他才上大学他懂什么电脑?你这当姐姐的可不能只管自己过得舒服,连亲弟弟都不拉拔一把!」关然姑姑的声音猛地拔高八度,「要不是我把你拉扯大,你能有今天?关然,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够了!」
沈梵音呵斥道:「这里是医院,用你那所剩不多的脑细胞想想,关然她为什么会在医院行么?」
关然姑姑睨了关然一眼,翻了个白眼:「她从小就爱装病,这么大了也没点儿长进,这是不想供我儿子上学了,找的借口吧?」
「关然,不是我说你,做人可不能像你那没良心的爹妈似的,当初你自己答应的,我供你读书、你供小军读大学,这才两年你就不想管了?」
「不管去哪儿说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梵音看着她那刁钻刻薄的嘴脸,牙都咬得咯咯作响了。
她不想忍,也忍不住。
「出去!」
随手操起床边的枕头,她不管不顾的朝那女人的刻薄脸上砸去。
女人尖叫出声,难听的谩骂倒豆子似的从她的嘴里倒出。
「咳咳……」
关然气得咳嗽,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白被单上落下了一片红。
「师姐!」
沈梵音哪还有心情管这女人?赶紧给关然递上纸巾,另一只手按响了呼叫铃。
关然姑姑见她咯血了,立即捂住口鼻后退三步,用看传染病菌的惊悚眼神看着关然。
愣了三秒钟,她转身就跑,嘴里还嚷嚷着「晦气」。
病房里乱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医生离开后,关然看向沈梵音,苦笑:「音音,你说……我活着有意思吗?」
沈梵音抿了抿唇,没答话。
「钱军两年大学,花了我十几万,」关然靠在枕头上,望着天花板说,「别人有的他得有,别人没有的他也要。我若不给,他这好妈妈就会上门来闹。」
「其实我真没花过他们家多少钱。他们心情好了,我能吃剩饭,他们心情不好,我就饿着。我从小学起就会做「生意」——」
「小学时帮同学写作业,初中时代抄笔记,高中时在学校门口的书店帮忙整理货物,不要钱,只求管饭。」
「你知道的,咱们这行业,说起来也算半个公众人物,真闹起来,有理也是没理。我根基不牢,没有让人安生听我说话的力度,我跟他们耗不起的。」
「音音,我真的太累了。他们就是甩不开的蚂蟥,不吸干我最后一滴血,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信不信,再过几天,他们就该来问我要遗产了。」
关然缓缓转头,看向沈梵音。
她笑了,握住沈梵音的手轻声说:「音音,别为我的死难过。」
她从泥泞中爬出来,本以为可以摆脱脏污,但低头一看,那些泥土却牢牢地吸附在她的身上,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洗不干净。
那些肮脏至极的东西不会觉
得它们有错,它们只会烙印在她的白色皮肤上,怪她不肯与它们为伍。
「我死,是解脱。」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