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说,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人心问题在和平时候很难被察觉,非得到风雨飘摇时才会以最要命的姿态落下这最致命的一击。
这话,陈黎是信的,并且深有体会。
早在她十岁时被绑架,她的好家人们为了控制股价选择不报警、不声张的时候她就体会过了。
长大,只需要一夜。
从那之后她就知道,能维系这个家的只有钱。
可她想不通,她已经给了他们很多了,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不知足,非得在这种时候与她作对。
陈家今晚的家族会议并没有因为陈小妹的缺席而推迟,他们照常开了会,只是所有人都是一副「别找我」「我管不了」的德行,试图逼着陈黎揽下救陈北的破事。
「小黎,你打算怎么办?」
人散了,陈夫人喝着花茶,声色皆淡。
陈黎瞥了眼她的母亲,沉默片刻后放下手,说:「潜.规则、公款挪用、偷税漏税、恶意散步谣言……我不是神,我救不了他。」
「其实,补齐税务和款项后再赔款、引咎辞职,还是可以救一下的。」陈夫人如实说道。
「他在平乐这几年,弄出了四十亿的亏空,拿公账上的钱给他补?」陈黎反问,「别说陈氏现在没有这么多的钱,就算有,救一个废人有什么用?」
她的选择很冷静,冷静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们正讨论的人是她的亲叔叔。
陈夫人看了陈黎一会儿,迟疑片刻,她说:「小黎,老七和秦宇不同,你可以不管秦宇,但老七……就算你有充足的理由,事后也没有人会听、没有人会在意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这对你不好。」
「我不需要他们念我的好,」陈黎站了起来,「听话就行。」
言罢,她拿起包:「后天我要去一趟帝城,您让他们好自为之。」
轻飘飘的语气,像是在出差前安顿自家的小猫小狗。
她没回房间,离开了陈家。
姜哥在外边等她,见她出来,便立即拿出了一本杂志递过去:「《缪斯》刚发的新刊,比正常发刊时间提前了二十天。」
陈黎随手接过,一眼便看到了封面上,宋雯穿着那件粉色礼服的照片。
她笑着,笑得很乖巧。
陈黎没在意她是如何笑的,平乐已经废了,她并不会把心思再放在这些女明星身上。
哪怕宋雯必然会再次引起一阵热议,而平乐和陈北也注定会因为这事而被持续鞭尸。
她在意的是被宋雯捧在手里的一个粉水晶摆件。
这些杂志封面都是用最好的印刷技术的,一根发丝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陈黎毫不费力就看清了这个摆件的雕工。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翟凤,盘桓于高山之上。雕工很精细,可以看得出,是最近刚完成不久的,刻痕很新,并没有把玩后应有的温润光泽。
陈黎咬了咬牙。
她当然认得出这块粉水晶。
就是拍卖会上,她故意抬价引得洛凝和苏沐跟自己争抢的那一块。
当时她们花了多少钱?二百万还是三百万?
她记不太清楚了,但很明显,经过这么一宣传,它的价值必将翻出几倍来。
姜哥不合时宜的说:「听说有宋雯的富婆粉丝开价1129万要买这块水晶,说是宋雯的生日。」
陈黎抬眼扫了他一眼,然后把杂志拍在他的胸前,冷声道:「千八百万的事罢了,能证明什么?」
这话,也不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想证明沈梵
音只能在这种小事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姜哥接住杂志,补充:「沈梵音那边拒绝了。」
陈黎:「哦。」
她越过姜哥,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姜哥最近觉得自己的小师妹脾气有点儿冲,撇了撇嘴,他坐进驾驶席,问她:「去哪儿?」
陈黎迟疑片刻,说:「去拳馆吧,挺久没去看看师父了。」
「哎,行!」
姜哥倒是挺开心的,他这些天忙,也很久没回拳馆了。
陈黎看着车窗外的霓虹,沉默良久后对他说:「这次去帝城你不必跟着我一起。」
「啊?」姜哥从后视镜看了眼陈黎,「怎么了?」
陈黎合着眸子,说:「你留下,盯紧沈梵音她身边的人,不用动手。」
「行。」姜哥应了一声。
他琢磨着,沈梵音身边的人,他该盯着谁。
她妈自己肯定是不敢盯着了,景耀的夫人,他敢盯着就是自己找死;
景泽珩?快算了吧,他还不想早早投胎;
所以,似乎就只剩下了一个苏沐,那俩是闺蜜,苏家也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人家。
姜哥打定主意要盯苏沐,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活儿好干,一个小丫头而已,就算被发现了真动手也没啥。
陈黎没去猜姜哥的心思,她攥着拳头,反复做着深呼吸,让自己不去想那块粉水晶的事。
一点钱罢了,这说明不了什么……真的说明不了什么的……
她如此对自己说着。
他们到时,拳馆还没关灯,不过只有唐老一个人在。
唐老似乎早知道他们会来一样,端坐在太师椅上,下首两个位子上甚至还有茶盏。
陈黎微微一怔,走了过去,垂着眼睛轻声唤道:「师父。」
「嗯,坐吧。」唐老不经意间也瞥了眼那边的两杯茶,表情有些不自然。
陈黎径直去坐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
茶只倒了一半,这反倒是让陈黎放下心来了。
茶满欺客,师父应该已经不与她气恼了。
陈黎垂眸喝茶,余光瞥到唐老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在看自己,只当他是想劝说自己放手。
她抢在唐老开口前说:「师父,后天我要去帝城一趟,您这些年也没出过国,要不要与我一起出去走走?」
唐老回过神来,别开视线不去看那杯被陈黎随手放到一边的茶,说:「不了,时间太紧了,我也没个护照签证,你自己去吧,路上小心。」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唐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温和。
这让陈黎有些不适应。
难不成是老人家的孺慕之情?
她想了想,说:「那就等下次,我最近事情多,过两个月我空闲了,找个海岛带您去散散心。」
这话,她是认真想过才说的,也是真的想带唐老出去走走。
这些年来,师父对她虽然严厉,但她唯一感受到的亲情就是师父给她的。
等到一切都平稳了,她想带他出去走走。
唐老不置可否,随口应了一句「再说」,便直接转开话题问:「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黎抿了抿唇,竟然有些为难。
唐老瞥她一眼后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茶后说:「我老了,有些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们年轻人如何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也管不了了。」
说罢,他把茶盏放到了桌上.
瓷器碰触到实木桌面,发出的细碎声响仿佛在说
: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