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药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而且因为是第一次服药,也不是什么急诊重症,看不到什么特别的明显的改变。
就这么的,白天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杜衡和孙嘉祥一起,又出现在了年轻人的病房里,而此时在病房里的,除了昨天晚上已经见过的李老,还有那个侮辱过杜衡的老太太。
“杜医生来了,孙医生你好。”刚进到房间,李老就很客气的站起来,和杜衡两人握手,与一般上了岁数的老头没有任何的区别。
而与此同时,老头身边的老太太,也跟着站了起来,然后不尴不尬的束手站在一边。
虽然态度还是不热情,但是也没了之前那般冷眼看人的架势。
杜衡对此已经不在意了,尤其想到昨天晚上的收获,他差点就笑出声来。
说实话,现在的他,巴不得这老太太啊,继续用那种能夹死蚊子的眼神看自己,最好再能夹枪带棒的骂自己几句。
这样的话,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杜衡和孙嘉祥与之打过招呼之后,便直接开始了晚上的工作。
先是做了切脉问诊,确认病情变化之后,便解开了早上包扎起来的疮面,让大家一直好奇的事情,呈现到了众人的眼前。
早上贴到那些结痂、死皮位置上油纸,当它们被揭下来的时候,油纸基本没有什么变化,那些结痂、死皮的位置,该硬的还是硬,该发黑的地方,依旧还是黑黑的。
可是当揭下贴到溃疡面上的油纸后,在场的几人中,除了杜衡和孙嘉祥之外,其他人忍不住的咬住了后槽牙。
黏黏湖湖、血丝湖拉。
而且那几张油纸,也不是完全揭下来的,而是有部分已经被疮面的渗液,给侵蚀烂了,就那么黏在疮面的细肉上。
杜衡对此是早有预留的,在脸上也确实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拒绝的。
他对这种褪了皮的人肉组织,心底还是难以接受的,更不要说现在还要自己动手了。
不过有过比这刺激的场面,杜衡现在也是能忍得住。
只见他拿过早已准备好的镊子,屏住呼吸后,一点一点的,把那些油纸的碎渣,从渗液或者是有腐肉的疮面上,细细地、慢慢地、一个不留的全部取了下来。
旁边的李老两口子屏住了呼吸,他们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孙子,想象着自己孙子此时忍受的痛苦。
但是他们不敢问,怕影响了杜衡的工作。
而一起看着的,年轻人的主管大夫,却在此时皱起了眉头。
早上贴油纸的时候,他就有过这方面的担心。
总觉得就拿这样的东西,贴到裸露在外皮下的组织上,是极其不卫生的。
现在看到那些碎纸屑,他的这种想法更是强烈。
甚至一度怀疑,患者下一秒就会因为这些碎纸屑,和那些什么指甲、头发之类的残余物,会导致病人直接发生感染。
不过他现在的所有治疗都停了,主导工作的也变成了杜衡。而且这个行为,他的领导田院长没有反对;患者的家属也没有反对,那他就算再怎么不认同,也只能闭嘴看着。
主管医生深深的叹了口气,对这个年轻人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他实在无法想象,在那些不卫生、不科学的东西治疗下,这个年轻人会不会把命丢了。
不过他现在虽然不能提出什么质疑的问题,但他出于一个医生的职责,还是觉得应该提前准备好抢救的设备和药物。
而此时的杜衡对此全然不知,他只是专心的,强忍着不适取那些碎纸屑。
但是患者的疮面太大了,几乎覆盖了两条腿的所有位置,所以这个工程量还是非常的大。
等到再次敷上新的油纸,并包扎好之后,时间已经是奔着一个小时去了。
做完这些,杜衡再次嘱咐主管医生,还有李老他们,病人在这段时间内,饮食一定要注意,尤其是凉、生、冷、辣是一定要杜绝的。
虽然就病人目前状态来看,这一类的食物基本不可能进食,好像完全不用去刻意的嘱咐。
但是要知道,一个人的如果出现了湿气特别严重的程度,那与他的喜欢冷、生这一类的饮食习惯,是绝对分不开的。
所以你现在要是不嘱咐,保不准因为治疗的进行,病人在病情缓解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嘴馋,从而提出一些要求。
而老头老太太就有可能会心疼孙子,做出一些让人奔溃的事情来。
这不是杜衡杞人忧天,而是实实在在的血和泪的教训。
就比如省一消化科那个大气下陷的患者,不就是因为喝了一口隔夜的凉茶,差点把自己给送走了。
第二天一早,杜衡和孙嘉祥吃过早饭,便准备继续昨天的工作了。
而这个时候,田院长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跟前。和她一起出现的,居然还有那个憨憨的罗启。
“杜医生,谢谢你。”
刚一见面,罗启就用极其诚恳的语气,对着杜衡说了声感谢,并深深的鞠了一躬。
杜衡见此,便知道罗启的事情,应该是已经得到了确诊。
孙嘉祥被这突如其来的鞠躬和谢谢,搞得一愣一愣的,不解的看着杜衡,还有眼前的年轻人。
此时田院长看出了孙嘉祥的不解,便把前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给了一遍。
而就在田院长对孙嘉祥描述当时情况的时候,罗启也和杜衡聊了起来,并把手里的核磁检查递给了杜衡,“杜医生,你的判断没有错,我得的病就是你说的那个平山病。”
杜衡轻轻的拍了一下罗启的手背,然后便接过了核磁检查,“既然已经确诊了,那就赶紧配合治疗。
这病发现的早,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也是能完全治愈的。
所以啊,放宽心态,积极配合就好。”
一边说,杜衡一边掏出核磁检查的片子看了起来。
可此时的罗启却突然说道,“杜医生,我……我……想找你治疗,你看可以吗?”
杜衡听闻此言,正在看片子的他轻轻皱起了眉头,“罗医生你的想法是做保守治疗?”
】
罗启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看着杜衡不说话了。
杜衡再次看了一眼片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你病变的位置了,而且这个报告上也写了出来。
这个位置出现问题,我觉得手术会比较的好。”
罗启含含湖湖的说道,“昨天我们医院帮我检查的医生也说了,最好做硬嵴膜成形术加嵴髓松解术,以后再做一些理疗,能有一个有效的改善。
但是我……我……”
杜衡放下了手里的片子,认真的看着说话的罗启。而当他看到罗启脸上那扭扭捏捏的表情,便猜测的问道,“罗医生你是害怕手术有风险?”
罗启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但随即赶忙解释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要在身上动刀子,我就紧张的不行,心跳的就像是要蹦出来。”
说着说着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也不怕杜医生你笑话,昨天晚上我一晚上没睡着,脑子里全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手术恐惧症?
杜衡有点无语的看着眼前的罗启。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小子之前好像说过,他要是手没有抖的话,是会选择心外科,而不是心内科。
就这,他怎么选择心外科?
不过杜衡很快明白了过来,这小子的手术恐惧症,只是针对自己产生的一种恐惧,而不是对别人。
这还真像是别人说的那种,刀不是插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疼。
这些都是闲话,只在杜衡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重点是这个手术恐惧症,它是一种精神类疾病,是情绪上的主观表达,和身体基本没什么关系。
所以杜衡暂时也想不到一个可以解决的办法。
好在这个在现代医学临床上,是可以通过心理治疗,还有药物治疗来进行干预的。
不过要是情况比较严重的,就如那种出现了心季、头晕、血压升高等危险情况的,心理干预基本就丧失了功能。
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使用到抗焦虑的药物。
比如苯二氮卓类抗焦虑药,见效快、效果好;也可以应用劳拉西泮、阿普唑仑、艾司唑仑等药物,可以得到系统的调整。
不过抗焦虑的药是有副作用的,如胃肠道不适、中枢神经系统副作用、心理不适,变的冲动、烦躁等,亦或是服药成瘾,或者造成肝肾功能的损害。
好在罗启的情况比较特殊,就是对手术恐惧,所以一般后两种是不用担心的,而第一种也因为只是短期服药,所以这个也可以克服。
就怕他是那种比较严重的,情绪起伏比较大的,会出现第二种第三种情况,那反而会适得其反。
而一旦真的出现第二种或者第三种情况,那他这为了手术的短期服药,恐怕就得变成长期服药了。
而一旦长期服用抗焦虑的药物,说难听点,不是精神病,最终也得变成精神病。
杜衡看着罗启的眼睛,纠结着开口说道,“你这是不是情绪太紧张了?
别害怕,这就是一个小手术,又没有什么危险。
而且给你做手术的,都是你们医院的医生,他们什么水平,相信你也是知道。
所以你应该相信他们,别把自己给吓坏了。”
罗启轻轻的摇了摇头,“杜医生你说的这些我自己也知道,而且我自己心里也在不断的用这些话说服自己。
但越是这么想,我心跳的就越厉害,会出现心季、心慌,呼吸急促,甚至还有头晕站不住的情况。”
杜衡听得有点牙疼,没想到这个看似憨憨的小伙,心理素质居然这么差。
但这好像也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杜衡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要不你找心理医生试试,再或者你听听音乐,用渐进式肌肉放松法等方法试一试。
要是真的能克服这种情绪,我还是认为,手术方案对你还是最好、最便捷的。”
杜衡这些话,是发自心底的为了罗启好。
但是罗启好像是已经下定了主意,盯着杜衡认真的说道,“杜医生,我还是想让你治疗。
我现在只要一想到要手术,真的有点受不了。
真的,我现在后背就紧绷着的,不信你摸摸看。”
说着,这憨批小伙就要转身撩衣服。
杜衡赶忙一把拉住了他,阻止了他这有点略失体统的行为。
不过从这个行为也能看的出来,这小伙是真的紧张。
杜衡抿着嘴巴缓缓说道,“我这能治是能治,但是按照你的这个情况,除了用中药作疏通经络之外,最好还能配合针灸,这样效果会更好。
而且为了矫正你的病变位置,不光要做颈椎牵引术,还得加上正骨术。
但你这情况,不像是骨折或者错位,一下恢复到位置就行的。你这必须得慢慢来,要随着颈椎牵引术的不断矫正,再用正骨的方法慢慢修正才行。
按照我的预计,这个过程最起码得三个月,才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说着,杜衡脸色为难的说道,“我这边的事情再有一个星期左右,就要忙完了。
到时候我就要回首都了,那你怎么办?”
罗启一听这话,自己也是呆住了。
手术一星期,保守治疗三个月,这时间跨度有点让他接受不了。
而且杜衡说的没错,他走了自己怎么办?
杜衡是不可能因为自己一个人,就专门留在羊城三个月的。
那自己跟着杜衡去首都?
这不想都知道不现实啊。
但是很快的,罗启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杜医生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几天你先帮我治疗,等你走的时候,你把我要喝的药给我开好,我自己找一个懂正骨的中医,让他帮我做针灸,做正骨修正,你看这样可以吗?”
但是听到这话的杜衡,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了,“吸……是这样的罗医生,针灸你可以找别人做,但是正骨不行。
当然了,不是我故意不让别人帮你正骨修正,也不是说有其他的想法。
而是我说的这个正骨,是要按着你的嵴椎,一节一节的用劲。
而这个劲道,是很难把控的。
按得轻了,没有效果不说,还会耽搁你的病情。
按得重了,可能一个不小心,你就得变成丧失行动能力,一辈子躺在床上度过了。
所以这是有风险的,也太危险了,我这不敢让别人给你做啊。”
罗启再度傻眼。
原来中医也这么危险!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杜衡不想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