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城本来想把地方定在高层西餐厅之类的地方,看着夜景喝着红酒,光想一下画面就觉得很美好,除了对吃有要求,他对环境也一样苛刻,要精致,高雅,美味,让吃变成一种从味觉到生理还有视觉上的多重享受,反正不差钱。
但他忽然想起来恋爱期间,尤敬最喜欢吃的是烧烤类型的食物和各种火锅,反正街头小吃占据高位,至于西餐什么的,他总是吃的很慢很斯文,而且看神情就不感兴趣,完全是为了陪他才过来的。
他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每次去吃夜市小摊上的东西,尤敬坐在小小的让人有些拘谨的小塑料椅上笑得特别开心,发自肺腑的那种,完全掩盖不住的喜气,吃东西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愉悦,动作也快,甚至话都多了起来。
“这个太好吃了,你尝尝——”
“哇,太香了,明明觉得肚子都饱了,可是闻着味感觉还能再吃几串!”
“好满足啊,这个鸡脆骨,还有这个烤无骨鸭掌,口感软糯表皮焦香——”
“这个铁板鱿鱼太新鲜Q弹了,秘制调料也超赞,这地方很不错,到时候给周野推荐一下,让他也来尝尝!”
各种对美食的形容词尤敬张口就来,各种碎碎念,不像去吃西餐,心不在焉地切牛排,话变少,吃也吃不了多少。
想到以前恋爱的事儿,贺城心一软,定了一家有口皆碑比较高端一点的火锅店,位置也是高层,但用餐方式明显比西餐更让人有食欲。
自从知道不是戴绿帽,孩子是收养的,他就没那么大怨气,时不时的还会回忆一些美好往事。
尤敬打车过来的,休闲装,T恤,直筒裤,一双棕色的休闲鞋,清清爽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校大学生。
他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早已坐在里面的贺城都有点看直了眼,因为这种休闲装,大学时期就是尤敬的标配,简直梦回大学俩人还在谈恋爱的时候。
这样一看,尤敬好像一点没变,反正岁月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倒让他从青涩变得棱角分明,可那天聊天的时候又觉得很多都不一样了,比如说话方式,一举一动。
贺城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们俩根本没有分开过,他们一直在一起直到现在,然后依然像从前那样,一起出去玩,吃吃喝喝看电影,旅游……
贺城一把拿下嘴里没点燃的香烟,他已经忘记点没点着,下意识拍了拍衣服,仿佛有火星子冒出来。
“我正准备打电话问你到哪了。”贺城收收心里翻涌的情绪,故作平静地站起来对尤敬道。
尤敬闻言走到他对面的椅子,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说:“应该没迟到,还有五分钟的富裕时间。”他公事公办的语调直接把贺城从幻想中抽离出来。
贺城重新坐下,让服务生给尤敬倒水递菜单,“没事,迟到了也没什么,你比我忙。”一脸的体谅宽容。
尤敬忍不住挑眉,看来时间真是能改变一个人,以前贺城很急躁,对时间要求严格,如果迟到,没有正当的合理的解释,直接甩脸子,现在竟然如此温和。
尤敬没说什么,点完自己想吃的,递给贺城。
“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
贺城看尤敬点的差不多,自己又加了一些交给服务生,等人走了后,贺城说:“我给孩子们买了礼物,回去的时候,你拿上。”再怎么样那也是尤敬的孩子,礼仪上不能出错。
尤敬点头说:“那我就代孩子们谢谢你了。”挺有心。
贺城有点不得劲,因为预想中的感动表情没看到,反倒因为投资这事儿让两人的关系变成了员工和客户的存在,而且他一点都没从尤敬的眼神里看到留恋,他安慰自己,尤敬以前就这样,不爱表达自己的情绪,没准是因为年龄的增长,让他隐藏自己情绪的能力更强了。
或者是太自卑?
但是感觉又不对,自卑能这么从容的面对他吗?
可是他明明说他现在的局面是因为当初和他分手忘不掉造成的,说明那份感情对他来说,份量是蛮重要的。
贺城心里犯嘀咕,正要说点什么,这时尤敬的手机响了。
尤敬看到是丸子打来的。
放暑假后,他给两个小家伙都买了电话手表,这样不用拿奶奶的手机给他打电话,甚至还能用手表上的微信,给他发表情或者语音信息,如果以后会写字了,还可以给他发文字,一直可以用到上初中。
尤敬看一眼贺城,有点不太想在他面前接电话,可他看到是女儿打来的,又不想挂,最后只好微微转过身去接。
“喂,宝贝,怎么了?”他声音轻轻的。
电话里传来哭声,但不是丸子的,像是肉肉在旁边嗷嗷哭。
丸子声音特别平静地说:“爸爸,肉肉一直哭。”
尤敬纳闷:“奶奶在旁边吗?弟弟为什么哭?”这小子比较皮,除了上幼儿园哭过,平时极少哭,毕竟是个连摔跤都能翻个身爬起来咧嘴笑的傻小子。
“奶奶在厨房,嗯,我说恐龙都灭绝了,他就伤心的哭了。”
尤敬闻言一笑,摸摸鼻子,眼神露出无奈道:“这个,虽然这个是事实,但弟弟喜欢的话,咱们可以说的委婉一点……”面对这种问题,他一个老父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女儿说的好像也没问题,但儿子喜欢恐龙,听到这话,肯定会伤心难过无法接受。
“哦,那该怎么说?”丸子语气特别认真,显然是在真诚求教。
尤敬呆住,那该怎么说?
他思考了一会儿,语气委婉地说:“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比较难过,我们其实可以不说的。”
丸子说:“好吧……”
尤敬看女儿应下,以为解决了,笑着随口问道:“你们是怎么聊到这个话题的。”
“他拿恐龙砸我的积木,我堆的城堡都没了,还一直说他的恐龙多么多么厉害,我就跟他说,恐龙早就灭绝了,他就哭了。”
“……”尤敬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事儿,立即说了一句,“那让他哭吧,不管他了。”肉肉有错在先,丸子说的又是事实,虽然诛心了点,但肉肉该。
父女俩讨论完,尤敬又让丸子把儿童手表放到肉肉面前。
“爸爸跟他说几句。”
“好。”
肉肉伤心难过的哭泣声从电话里传来,比姐姐的洪亮,洪亮到虽然尤敬是听筒接听,可对面的贺城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但这个时候尤敬专心当小法官,没注意到这些。
尤敬清了清嗓子对肉肉说:“你今天是不是拿玩具砸了姐姐堆的城堡?”
电话里抽泣着的肉肉闻言哭声顿了顿,抽噎着说:“恐龙灭绝了,恐龙都没了……”不正面回复爸爸的话。
尤敬可没让他绕开话题。
“收声,等我们聊完你再哭,有情绪想发泄,爸爸尊重你,但现在我们需要聊一聊你砸姐姐积木的事情。”
肉肉哭声停下了,但抽噎没办法控制,抽抽搭搭地不说话,毕竟理亏。
“你觉得这样做对吗,是不是错了?”尤敬语气还算温和,但毕竟触及到是非问题,该严肃对待还是要严肃对待,不然以后经常欺负姐姐怎么行,这种行为他是不倡导的,必须遏制。
客厅里,丸子和爸爸交流完就继续去堆自己的积木去了,只留下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拿着姐姐电话手表的肉肉耷拉着脑袋回尤敬。
“肉肉错了……”小孩子是非观念是很薄弱的,他可能只是心血来潮想也没想就扔了过去,把事情搞砸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个时候,作为家长,得把这个事情讲清楚,让他明白,逐渐建立起基本的对与错,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的认知。
最后自然是肉肉认识到错误,乖乖和姐姐道歉,至于恐龙灭绝这个伤心的问题,尤敬这么跟肉肉说:“爸爸得查一查资料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等爸爸忙完回去了,好好跟你讲一讲,你先别难过好不好?”
于是聊了十来分钟,终于把家庭小剧场的事情解决了,等他安抚好两个宝贝,点的菜已经全部上齐,贺城正在用长长的火锅筷子烫肉,看到他挂上电话,把漏斗里的食物夹到尤敬的油碟里。
“这个刚好,你尝尝,这里的菜品很新鲜。”
尤敬说:“谢谢,刚刚跟孩子们多聊了两句。”语气有点抱歉,毕竟把大客户给晾一边了。
贺城笑着说:“没事,听你和孩子们聊天,还挺有意思的。”
谁和尤敬聊孩子都是个很好的开场话题,唯独贺城跟他聊孩子的事情,他都是绷着一根弦的,尤其是他还是个不善于说谎,一说话自己心里就有点不自在,于是面上就有几分小别扭,人也跟着有点沉默。
别看他面上不怎么说话,心里其实各种念头冒出来,按下一个又浮起一个。
尤敬岔开话题说:“要不要听我讲讲你投资的这个项目的事情,了解多一点,你也能安心。”
贺城啧了一声:“吃饭聊什么工作,这个先不提,先吃饭,我也饿了。”说着又给尤敬夹菜,什么鸭血,毛肚,牛肉羊肉,服务周到。
不知道的还以为尤敬是贺城的大客户,为了拿下这一单必须足够殷勤。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尤敬又将前夫的事情在心里捋一遍,等着贺城问更多问题。
“我看你多少对我还是有点防备,隔阂……”贺城点出。
尤敬听到这话,打断他说:“你变得比从前更优秀,现在还这么温柔体贴,像夹菜这个举动,你以前可很少做,我不保持着距离,万一不受控制再喜欢上你怎么办,其实你没必要投资我们公司,拿着这个钱,去投资更好的项目不是更好,就让我们当不怎么联系的普通朋友不行吗,不然你离我越近,我只会越痛苦。”所以我爱答不理都情有可原,希望你能懂前任之间保持距离的重要性。
贺城从一开始就在等这类话从尤敬的口中说出来,如今听到了,心里别提多爽了,面上则抱歉地说:“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烦恼,看来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不过……”说到这里,他神情试探地看着尤敬,思索着说,“要不……我们再试试?”在来之前,他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之前和许庆炤聊起还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不可能了,但看到尤敬一如从前的穿衣风格出现在眼前,那些美好的画面就充斥在他的脑海里,怎么挥也挥不去,尤其是他看到尤敬轻声细语地和孩子们沟通,这又是另一面他未曾见过的样子,心里莫名的特别安心,就这么看着,就觉得心里踏实。
仿佛就算他带着俩孩子也不是什么阻碍他们在一起的问题。
这种感觉来的太莫名其妙,与此同时,他还忍不住去想尤敬和他前夫的事情,那种梗住的感觉又来了。
懊恼自己就应该多多回国,其实根本不用分手,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前夫不前夫,从始至终就他们二人世界。
如果自己和尤敬不可能,那尤敬早晚还会和其他人在一起,这个可能光想一想就很不爽,他把问题归结在,他回国后先对尤敬产生了好感,但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却发现他结过婚还带两个孩子,理智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可这一口不吃上,那他就没办法真正的放下,所以才会涌上这么多情绪。
所以他得吃上才能彻底放下。
对面的尤敬一脸懵:“……”这个转变会不会有些太突然了?
贺城语重情深地说:“你也说了,你怕再次喜欢上我,其实你说这话就代表着你根本没放下,你就是还喜欢我,我打算着,既然你没放下,不如给你个机会,我们再试试,或许相处一段时间,你发现我没你想象中的好,就彻底释然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对不对,不要被生活里的条条框框束缚……”这话看似是和尤敬说,反倒更像是在和自己说。
尤敬听完后,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
他语气干干地说:“也不必同情一个人到这个份上……这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绝对不是什么好方法,我觉得保持距离才是正确的。”暗暗检讨自己是不是把自己说得太难以割舍旧爱,导致大少爷同情心泛滥,不惜要跟自己旧情复燃,以身试法。
“最重要的是,和我这样离过婚带俩娃的在一起,也影响你的身份。”
“我不在乎。”
“?”
“我们可以悄悄的在一起,不让别人知道。”贺城没脸没皮地说。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