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死子

“沈大人，今日今夜，此时此刻，绝不能让郝云被他们救走。”

曹明崧是一个庄重严肃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只不过在他的身上却感受不到那种年轻人的活力，反而能在其中感觉到他的稳重和平和，以及他眼神中时不时迸发而出的精光。

作为京兆尹，作为大荒都城的父母官，离平民百姓最近的朝廷大臣，他无疑是极具威严极为干练的。整座大荒都城以及京畿周边的治安都在他的眼下，就算是贺佳带领的都城护卫军也要给京兆尹府面子，他自身的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强大，先天圆满却能够和第一层次的圆天强者交手，即便对上沈清源，他也无性命之忧。

“京兆尹大人为何如此杀意沸腾？又何必亲自前来呢？”沈清源不动声色地说道。

“自然是尽我守卫都城的臣子之责。”曹明崧颇有些傲慢。

放屁！

沈清源在心里骂了一声，他才不是傻子，曹明崧要帮忙早帮了，何必拖到现在？而且还是一个人来的……京兆尹府的那些将领和兵卒一个都没拉来。

但沈清源也不大敢多得罪曹明崧，曹明崧自己的实力本来就不惧他，而且曹明崧可是佟家的女婿，背后有佟玮这座大靠山。佟玮这家伙再公正无私，再不看好相夫教子的女儿，万一招惹了他，朝堂上其他臣子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的。

今夜大理寺符令丢失的责任绝对会算在自己头上，邢王那边有贺佳要圆她的故事，自己虽然不会有过却也无功，他现在防住了安和才算有些功劳，要又和曹明崧对峙就并非明智之举了。

而且郝云是死是活，他也没那么纠结……要是人真丢了，那才是要命的事。

“看样子像是一品阵法龟甲阵，只不过威力似乎要更强些，”沈清源轻声说道，“我对阵法了解不多，这恐怕是类似龟甲阵的二品阵法，要打破并不难。”

“问题不在这，问题是布下这个阵法的人是谁，”曹明崧皱着眉头说道，“大学士莫崖大人的弟子吗？”

“揪出来不就知道了。”沈清源平静地说道，举起了手中的刀。

源气在长刀上凝聚，数道刀光凝聚成形落在那龟甲阵法之上，那阵法看上去极为强大和坚固，实际上好像内部结构并不完整，倒像是徒有虚表，很快便有了深深的裂痕。

“拖延时间又有什么用呢？”曹明崧再度出刀，冲向那已经龟裂的阵法，“布下阵法是没用的，时间拖得越久，援兵也会来！”

轰！

刀锋打破阵法的那一刹那，阵法之中的黑衣青年瞬间出手冲了出来，根本没有想到对方还敢反抗的曹明崧感到有些措手不及，支离破碎的诸多阵印在空中缓慢飞舞，一时遮住了曹明崧的视线，而在曹明崧击碎眼前的阵印时，黑衣青年的长剑也已经到了！

“并不是布下的阵法徒有虚表，是故意准备出其不意！”沈清源心中一惊。

如果阵法被击碎的话应该化为最基本的源气，可现在阵法溃散之后却是无数的阵印散落，这只能说明阵法是故意寻找时机自己溃散的！

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是为了寻找时机！

“这家伙，阵法造诣不低！”曹明崧向后暴退而去，可那黑衣青年却是一直紧追不舍，“想要缠住我吗？那些阵印一直在郝云周围，一旦攻击的话就会再度化作阵法吧。”

“但是没用的，郝云的伤有多重，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带走！”沈清源毕竟是圆天强者，四散的阵印没有影响到他，他一刀挥了过去。

嗡嗡！

长枪掠过，瞬间擦过沈清源的长刀将其拍退，同时另一只拳头汇聚着强大的源气轰向了沈清源的胸膛，沈清源也并非等闲之辈，源气流淌在经脉之中，顺势往旁边一倒躲过这一拳。

“不对劲，我的动作好像被这家伙看穿了！”

沈清源往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发现那青刃巡使的面具之上，在眉心的位置上竟然隐隐凝聚着一只白光竖眼，虽然还不完整也时隐时现的，但终究还是形成了……

“相目！”沈清源不得不郑重起来，“这家伙跟天相楼是什么关系？他不是清天宗的巡使吗？”

相目作为天相楼依仗的源术，绝对是非核心弟子不传，一个清天宗的巡使肯定是清天宗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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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人，天相楼怎么可能把相目交给他呢？

此时此刻的林轩眼中，天地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漆黑的夜空是灰蒙蒙的，所有的人和物都是暗淡的有着轮廓的深灰色影子，象征着源气的白光无比耀眼，林轩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更远更广阔，无数的人影中都有白色源气闪耀，他甚至能够看清楚源气在沈清源体内如何流动。

“相目不愧是天下第二源术，”林轩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无比空灵，瞬间在逝不空等人的协助下再次和沈清源厮打起来，仿佛能够透过眉心的竖眼看穿对方的一切动作，“果然名不虚传！也不知道陈大人为何愿意这般轻易地传给我。”

现在的他如果用羽翼的话，他也只能勉强纠缠，而用了相目之中，尽管仍然占不了上风，却终于有一种轻松掌握全局的感觉。可惜，两者他还没办法同时使用，神魂撑不住这般透支，不然他的实力怕是比谭启一还要强上一些。

“说是能看清时空，恐怕我的神魂还不够强，”林轩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力量不断衰弱，他一下子变得很疲倦，“勉强能睁开相目就已经不错了。”

相目修行的时间太短，增幅的实力不如风源羽翼，对于源气和神魂的损耗却更大。

必须速战速决！

多拖住沈清源一刻，安和就多一分时间带走郝云！

林轩也不管别的，不奢望那些有的没的，先把郝云救出去再说！

……

“阿云，怎么样？来能起来吗？”

安和难得有了一会喘息的机会，赶紧跪蹲在郝云身旁，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同伴，但在安和的感应之下，郝云体内几乎没有半分源气，健壮而高大的身躯在拷打之下几乎血肉模糊，能够将一个先天圆满的高手折磨成这个样子，可以想想郝云究竟经受了怎样的酷刑。

几乎只有伸出手指探在郝云鼻下，安和才能勉强感受到那气若游丝的呼吸。

“已经把准备好的二品丹药喂给他了，但是要让他起身行路，还是不行……”看着郝云的气息开始变得浓重而有力，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体内也有了源气，安和还是极为担忧。

在楠木山中，二品丹药对于后天高手来说简直是神药，但对于先天高手就没那么强了，对于先天圆满的高手就更没效果了。

要让郝云恢复过来，起码得珍贵的三品丹药，或是好几枚二品丹药再至少数十日的休息。

“安和姐……你走吧……”

正在安和思索着对策时，那逐渐清醒过来的郝云却突然出了声，尽管那声音仍然极为虚弱，但那根本不是喉咙发出的，只不过是吐出的气流的轻声却还是钻入了安和的耳中。

“我的伤，是走不了的……”

“说什么呢？就算是我背着你走，那也能走得掉！”安和眉头微蹙，用不可置否的语气说道，“也幸亏你瘦了不少，不然我还背不动你。”

郝云勉强笑了笑，断断续续地说道：“安和姐，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只不过，带上我的话，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听到这话，安和也不禁攥紧了拳头，她当然知道背着郝云离开是不可能的，能这么干她早就跑了！只不过如果带上郝云，她的速度锐减，很容易就会被敌人追上，沈清源等人动手的动静别人不可能没有察觉，孙原川那边即使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大理寺仍然是所有人关注的地方。

现在还没有其他圆天强者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就论周围那些先天高手的天罗地网，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只有让孙原川出手才能救走郝云的原因，毕竟孙原川有自身意境领域辅助。

“你应该有带那个吧……”郝云看到安和微微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怕，再落入他们手中，我会，熬不住……我怕，安和姐你，下不了手……”

“别这么说，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安和微微颤抖了一下，连忙低声说道。

“走吧，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但郝云打断了安和的话，露出坦然的笑容，“能，临死前，再见你一面……也很好了。”

安和愣了一下，从衣袋之中取出一只小红瓶，从里面倒出了一枚赤色丹药，其中源气气息很淡，仔细一探却感受到丹药之中那令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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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感。

她又何尝不知道现在应该做出的选择呢？

虽然她不在乎除了孙原川之外其他新成员的死活，但毕竟也是昆木组织的力量，为了救出郝云不知道牺牲了多少，而就在沈清源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明白郝云是一颗无法挽回的死子了，是根本不可能救出来的死子。

她就是不愿意承认，就是不愿意放弃……从几十年前就和自己一起奋斗的伙伴，从几十年前就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

尽管在和大荒朝廷的对抗中逐渐变得冷酷无情，不在乎那些平民百姓，但她还想和老伙伴一起，她想让老伙伴活着，就算她知道现在她最应该做的是给予他解脱。

只是她，真的做不到。

接过赤色丹药，郝云只感觉到意识一阵眩晕，但他还不能倒下，他姑且还没将这颗用来自尽的但要吞下，因为他还有重要的事没说：“安和姐，还有，之前我被抓，是因为我看见——”

轰！

强大的源气从远处袭来，犹如尖锐的长枪枪锋一般，冲破黑夜的束缚仿佛带着重如巨山一般的强大压迫感，四散空中盘旋的阵印在一瞬间凝聚起来，再度形成了一道强大的二品阵法，形成一固若金汤的神龟龟甲。

“贺佳他们呢？”沈清源高喝一声问道。

“回沈大人，佟玮大人已经击杀那个孙原川，带着贺佳和另外几个圆天强者都去追昆木组织的刘汀了，”王或被阵法震退，稳住身形说道，“潘皓被重伤暂时无法支援，但我带来的先天高手已经将大理寺团团围住，他们都跑不掉了。”

原川大哥……死了？

郝云被一声巨响打断，一时间没缓过劲来，咳着嗽眼神恍惚，而安和却是实实在在听到了这句话，她一时间懵了，缓缓站起来走出龟甲阵法，死死盯着刚来的王或。

砰！

又是一声巨响，曹明崧的凌厉刀法之下那黑衣青年节节败退，被一记重击抛在空中，直接撞在了结界的龟甲壁上。

“别以为是清天宗的巡使，我还就真不敢杀你们了！”一直有所留手的沈清源脸色阴沉，爆发出惊人的源气，“风印花舞！”

一瞬间出现无数沈清源的残影，每一个残影都以不同的姿势挥动着长刀，这并不是什么分身之术，只不过是以浩瀚源气催发的源术发挥出极致的速度，再结合了强大而精湛的刀法源术，那一刹那空中似乎出现无数源气凝聚而出的像是花瓣的刀影印记，弥漫在整个大理寺的范围之中，根本毫无空隙的攻向林轩等人，攻向龟甲阵法。

“我们走！”林轩脸色大变，怒喝一声，立刻向外逃去。

只怕再拖下去，林轩他们自己也得没命了。

没想到这沈清源还藏了一手，竟然用尽源气用出了搏命的招数，这威力绝对是第三层次了，看来是真的怒了，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杀了所有人，这样有曹明崧为他作证，也能湮灭一切证据，比如大理寺符令，亦或者是巡使令牌巡使面具。

“草！”逝不空骂咧咧地吼了一声，立刻浑身都燃烧起炙热的火焰，在强大的生得源术加成下，他在一刹那湮灭了不少刀影印记，掩护林轩和易家兄妹撤退。

但在那一瞬间他也被不少刀影印记击中，即便他身躯强大，也难免隐隐哼了哼，身形一歪消失在黑夜之中。

“阿云！”

安和被刀影印记所包围，她只有施展出自身最强源术奋力抵挡，同时企图向龟甲阵法靠近。

轰轰轰轰！

无数刀影印记轰击在阵法之上，顿时发出犹如雷霆震怒的爆响，耀眼的白光几乎照亮了黑夜中的整个大荒都城，仿佛一下子来到了煌煌白昼。只不过这白昼虽然耀眼，却也如同昙花一现瞬间熄灭，几乎整座大理寺都在这大爆炸之下化为了齑粉，什么都没留下。

“看阵仗倒是挺壮观，真正威力还是差了点，”一旁退却的曹明崧不屑地想着，“还是有人逃走了……但以郝云那个伤势……应该是死在这了。”

只要郝云死了，对他来说就够了。

不管这是不是枚死子，曹明崧只有在确定郝云死了，他才能安下心来。

标题注解：

死子：围棋中被对方围死的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