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花并没有惶恐。
她甚至奇怪为什么心底对渡过此劫有那么大的自信。
白骨妖魔如同从天上降落到人间。
左手剑右手刀。
眨眼间便到了月花的近前,剑刀一左一右绞杀向月花。
奇怪的是月花眼睁睁看着白骨妖魔,没有任何的动作。
理由很简单。
她觉得眼前可怖的景象是假的。
没有什么白骨妖魔,也没有什么刀剑。
“你是怎么渡过白骨罗刹劫的?”裴柳萱问陈禅。
陈禅既然渡过了白骨罗刹劫,那么他一定知道如此雷劫的关键之处。
时间太过久远了。
陈禅闭上双眼细细想了良久,他才缓缓说道:“白骨罗刹劫的第一劫是以假乱真的幻象,不过此般幻象是天地发出的,在雷劫中的修士眼里,第一劫的幻象就是真的,除非”
“除非什么?!”裴柳萱着急问道。
毕竟是白骨罗刹劫,还是出现在琉璃境的白骨罗刹劫,意味着月花只要渡过去,天地间便多一位鬼道真修,意义非常重大。
“除非那位修士福至心灵,不慌不惧,心里极其明白,眼前的白骨罗刹就是幻象。”
“你认为你的弟子有这样的能力吗?”
陈禅忽然笑了,笑着说道:“白骨罗刹劫的气息还未散去,照时间估算,她已经渡过第一劫了。”
“嗯,确实。第二劫呢?”
“第二劫”
陈禅叹了口气。
“第二劫是问心劫,白骨罗刹劫的问心劫很简单干脆。”
“怎么个简单干脆?”
“几乎是一瞬间!
所以当第一劫结束,问心劫也就过了,随即便是第三劫。”
月花眼前一暗。
随即出现的是她生前的景象。
也许,她看到发生的事情,是她引以为憾的吧。
画面中。
月花穿着得体,走在路上。
背后着急追逐着一位男子。
男子相貌英俊,举止风度翩翩。
“你别走的那么快,你听我解释!”
好似浑然不在意的月花随口说道:“我听着呢,你说就是了。”
“我和那位女子根本没半点关系,她就是诬陷我的。”
“嗯,我知道啊。”
“你知道?!”
“你不是刚说完了吗?好了,解释也解释过了,我选择相信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平静一下?”
“你真不生气啦?”
脸上一直没有丝毫怒火的月花笑道:“我真的没生气。”
“那好,我可走了呀,等会上班要迟到了。”
“嗯,你走吧。”
月花继续一个人走在林荫大道上。
英俊的男子转身离开。
正在渡劫的月花看着生前的自己,心中不明白,为何这件事会使她感到些许的遗憾。
旋即,她就明白了。
男子是在骗她,他与两位交谈里出现的女子,真的有莫大的关系。
后来,男子朝那位女子求婚成功,两人步入了婚姻殿堂。
而她,如同一个小丑,被人遗忘在了角落。
这有什么可遗憾的?
月花心里奇怪。
情感上的小事亦算憾事吗?
她不认为。
并且月花是从这段背叛的感情里学到很多东西的,比如不要轻易的相信一个人,一个人在做出任何事前,会有迹可循。
画面结束。
她的视野重新出现在了群山之间。
白骨妖魔仍然横贯在天际,空洞洞的眼眶里,仿佛有一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月花不怕。
大不了再死一次而已。
反正已经死过了,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绝不会知道,现在的她,轻而易举渡过了白骨罗刹劫的前两劫。
接下来是第三劫。
白骨罗刹吐出漫天遍野的骨火。
骨火的目标正是她。
无论月花怎么躲避。
骨火犹如附骨之蛆,爬上了她的魂魄。
顿时无休无止的痛苦,令她癫狂。
恰恰在此时。
白骨罗刹不讲武德的杀来。
残存的意识告诉她,眼前的白骨妖魔就是真的。
她躲不过去,破解不了这一招,绝对会身死道消。
“第三劫,白骨罗刹的骨火会点燃你的三魂七魄,且白骨罗刹会杀向你,如果你沉浸在骨火点燃魂魄的痛苦中,一定会死在白骨罗刹的刀剑下。”
“”
裴柳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骨火对于之前的她来讲,就是一种上不了台面的小火焰,哪位仙王层次的存在魂魄不是极其坚固的,骨火引燃不了仙王的神魂。
可无垢境的小鬼修,且是以三魂七魄修炼的鬼修。
骨火简直会把她克制的死死的。
一丁点的翻盘机会都没有。
“所以,月花会死在骨火之下吗?”
陈禅感受着白骨罗刹劫的气息,慢慢的摇头:“是会有一线生机的,就看我的这位弟子能否亲手抓住。”
“开玩笑,骨火都烧到了她的魂魄,白骨罗刹亲自杀来,哪来的生机?”
“倘若月花能在骨火灼烧魂魄的无尽痛苦中,留有一丝一毫的清醒,就有机会避过白骨罗刹的一招。
第三劫,重点是骨火,白骨罗刹也只会出一招,躲过去了,便证明渡过了第三劫。”
裴柳萱奇怪道:“骨火怎么扑灭?”
“不必扑灭,白骨罗刹劫的第三劫蕴含的骨火,只有数不尽的痛苦,不会对魂体造成伤害,乃至还会加强魂魄。”
“这么好的事?”
能加固魂魄的瑰宝,无一例外,饶是眼下的陈禅和裴柳萱都得眼红。
“对,骨火的持续时间大约是半刻钟。
渡过了第三劫,白骨罗刹劫会给予你一个时辰的恢复、休息时间。
一个时辰一到,第四劫马上袭来。”
“第四劫是”
陈禅吐出一口气。
他认为白骨罗刹劫最难过关的,不是第五劫和第六劫,而是第四劫。
因为白骨罗刹劫的第四劫会令人误以为渡过去了。
直到毫无防备的迎来了第五劫。
“第四劫,白骨罗刹劫会在你视野、感知里消失的干干净净,没有经历此劫的人,极大概率会认为白骨罗刹劫完全渡过去了。”
“什么?!还有这般耍赖的雷劫?”
陈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岂不是之前我让你转交给月花的秘术派不上用场?”裴柳萱有些失望。陈禅颔首,说道:“第六劫能够用的上。”
月花的意识告诉她,不马上避开,她一定会死。
而陈禅交给她的秘术,一经施展,一方面会误导雷劫,令其将力量转移到其他地方,一方面还会快速恢复真气、疗养伤势。
类似于两伤术法。
和两伤术法还差不多的是,同样会有后患!七天内动用不了丁点真气,与普通人无异。
现在白骨妖魔都杀过来了,近在咫尺,误导不了它。
恢复真气?
她如今真气充盈何需恢复?
疗养伤势?
月花感受到骨火并没有损害她的魂魄,只是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且,骨火还正在炼化她魂魄的杂质,仿佛在将她的三魂七魄打造成铜墙铁壁一般。
她仅剩的理智,驱使自身,风驰电掣的快速后退千米。
让白骨妖魔的刀剑夹击,打了个空。
随即。
白骨妖魔生生从她眼前消失了。
就这么简单?
还是白骨妖魔拥有隐身的手段?!
月花刚要警惕四周。
仅存的神智,刹那间让痛苦淹没。
等她重新清醒。
睁开双眼环视四周。
除了渐渐熄灭的骨火,没有白骨妖魔的身影。
仰头看向天空。
现在哪还有什么劫云,以及横贯天际的白骨妖魔啊。
风清气爽,白云悠悠。
鼻尖略过野花香。
不禁使得月花没来由的舒展身体。
是将白骨罗刹劫渡过去了吗?
没想到此劫会比想象中简单的多的多。
她还没有付出一定的代价呢,雷劫就结束了。
少女好奇的问道:“我感受不到白骨罗刹劫的气息了,是她渡劫失败了吗?”
“不是,她正在经历白骨罗刹劫的第四劫,第四劫便是让人误以为渡过去了。”陆姨神色严肃。
她帮不了陈禅的这位弟子,哪怕去告知一声也做不到。
因为眼下月花所在的范围,都被白骨罗刹劫笼罩住了。
犹如一间没有门窗的房子。
外人是进不去的。
别说进不去了,纵然是声音、灵识等等,同样进不去。
老徐吃饱了,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看样子,第五劫小姑娘是躲不了了。”
陆姨叹了口气,换成任何没有经历白骨罗刹劫的修行者,都会让它这一招打个措手不及。
而古往今来渡过白骨罗刹劫的人,绝大多数皆死在第四劫之中。
“气运省下了。”
“唉。”
两人无奈。
他们打心底认为月花是死定了。
因为陆姨就是渡过了白骨罗刹劫才羽化飞升的,当然那是在无数年之前。
等到魂体上的骨火彻底消失。
月花感受着魂魄的牢固,一边奇怪为何白骨罗刹劫消失了。
她总是觉得,刚渡过去的劫,太轻松了。
轻松到不可思议。
要是所有的雷劫都会这般轻松,就不会有那么多陨落于雷劫中的修行者。
是不是白骨罗刹劫远远不同于其他的雷劫。
它的劫难里,就是有专门的一劫用来迷惑渡劫者,然后突然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有这个可能的。
为了不让自己阴沟里翻船。
收拾起散漫的情绪,拿出电话拨通陈禅的手机号。
可看着手机上出现的信号图标。
月花顿时就知道,白骨罗刹劫完全没有结束。
它就是要虚晃一枪,打你个毫无防备。
手机上一格信号都没有!!!
陈禅在京城笑道:“我突然不担心月花了。”
“啊?为何?”裴柳萱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啊,月花要是渡过了白骨罗刹劫,她肯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的,而第四劫的白骨罗刹劫,则是自成一片小天地,绝对没有手机信号!
月花一看到没有信号,兴许就明白,还没有渡劫成功。
只是白骨罗刹劫迷惑的她的障眼法。”
裴柳萱张了张嘴,失笑:“多亏了现代高科技。”
果然。
没来由的月花身处在了漫天遍野的天雷里。
雷电是白色的。
她用所有的真气严密防守着自身,纵然是这样,威力大到不可思议的雷电依旧不断消磨着她的真气。
月花依稀看到。
雷电之上。
那头白骨妖魔挥舞着刀剑,犹如敕令万雷的天神,圣洁的不像是妖魔,像是圣母。
护身真气生生让密密麻麻的雷电给击碎了。
魂魄毫无遮掩的身处在了雷电内。
月花顿时痛苦的嘶喊。
似乎得到了回应。
白骨妖魔将刀剑留在高空,继续垂落好像永无止尽的雷电,它则再次杀来。
月花心中现出了怒火。
虽然她在谢镜花、王葳蕤的眼中,是脾气再好不过的同门师姐、师妹。
只是,泥菩萨尚还有三分火气。
何况师承陈禅的她啦。
不退反进。
月花将修炼里想象的所有招式倾巢而出。
招式没有特定的轨迹。
仅仅捕捉白骨妖魔的破绽,再趁着存在破绽,一下下的击中它。
看似简单。
实际上需要月花拥有灵敏到不可置信的反应。
打着打着。
白骨妖魔伤痕累累,但仍然处于上风,毕竟形成雷电牢笼的雷劫,让月花的魂魄伤上加伤。
假设没有骨火提前锻炼了她的魂魄。
现今已然失败了。
月花咬紧牙关。
她极其想动用先生传授给她的秘术。
可惜白骨妖魔和雷电未曾给她哪怕丁点的时机施展。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先生对不起,月花真的尽力了。”
“不能轻易言败,先生在京城等着我渡劫成功的消息呢!”
“月花!奇迹需要你来创造,一旦认命,不光先生会无比的失望,师门里的其他人同样会伤心难过的!”
“好不容易成了先生的记名弟子,你再努力一点点,便能转正了,将记名两个字摘去,成为先生真正的弟子!”
雷电终末。
白骨妖魔支离破碎。
月花在雷电的洗礼下,魂魄忽明忽暗。
她终是战胜了白骨妖魔。
来自于先生在泉城大战安平时,所用到的一剑。
那一剑的剑意。
月花远远的感受到,将之牢牢锁在了自己的心田。
原以为自己早就忘掉了,万万没想到,她已经学会。
此剑的剑意,兴许不是现在的这幅模样。
但月花认为学自先生的剑术,现如今加入了她的理解,变成了自己的剑术。
这一剑。
不敬天、不敬地。
唯我独尊!
“假如月花渡过去了第五劫,第六劫是什么?”裴柳萱问道。
陈禅看向泉城的方向,回应道:“第六劫很简单,就是天雷。”
“天雷?”
“是的,天道刑罚的天雷。”
裴柳萱苦笑道:“还真的够干脆了当的。”
不是所有的天雷,都有资格被称作“天雷”。
陈禅与裴柳萱认定的天雷,则是天道轰杀离经叛道者的刑罚。
天道眼里怎样才算是离经叛道?
偷窃天地大道的巨盗,方算得离经叛道。
“你的鬼修弟子,即便侥幸渡过了第四劫、第五劫,你觉得能渡过第六劫吗?”
陈禅很是认真的说道:“说起来,第六劫是最简单的。”
“为何?”
“只要挺过去一道天雷就足够了,第六劫就一道。”
“嗯,听起来的确简单。”
一道天雷。
对于无垢境的鬼修来说,就是阎王。
真真正正的十死无生。
陈禅渡白骨罗刹劫时,虽然及时从第四劫里醒悟过来,很艰难的过去了第五劫,面对第六劫,差点将他给打的魂飞魄散。
拥有肉体的他都是如此。
何谈只有三魂七魄,没有肉身的月花了。
或许,在天道的眼中,鬼修亦是离经叛道者之一。
老徐猛地坐起身。
重新化成橘猫的小貔貅懒洋洋的在猫窝里打瞌睡。
一个小女鬼根本不放在她眼里。
她可是货真价实的貔貅啊。
等以后成年了。
不必多么辛苦的修炼,自然而然就能成就真仙。
对于她的血脉来说,真仙才是修炼的.as.。
“第四劫、第五劫,她渡过去了!
现在要面临第六劫的那道天雷!”
老徐眼神震惊的看向陆姨。
陆姨急急道:“快!赶在天雷落下前,将气运度入她的身体内。”
“好。”
呼吸间,两人站在了房屋的阳台上。
老徐脚踏禹步,口中念念有词。
陆姨神情严肃郑重,双手掐着难以看清的法诀。
而在他们引动由北山撬动的蓬莱岛气运时。
远在京城的陈禅和裴柳萱齐齐说道:“谁在泉城收拢气运?找死不成?!!”
不怪他们反应如此之大。
北山炼化成堤坝抵挡着来自大西北的风水气运。
若是泉城再有一次,重复北山的作为,那么京城局势真有可能瞬间反转。
长生组织的胜率来到六成,他们只占四成。
站在山巅上的薛长生惊喜的问道:“眼下谁在泉城?我为何感到有人正在搅动鲁州的气运?”
蓝锋锐奇怪道:“照现在人手分布的地域看,没有多余的人手身在泉城了。”
薛长生呢喃:“莫非是陈禅的其他死敌,要帮我一手?”
“那可真是一记妙手啊!”蓝锋锐笑道,“够陈禅喝一壶的了。”
柳辩的注意力全在白骨罗刹劫上,听着两人的谈话,摇头道:“你们猜错了,泉城有人要将北山撬动的蓬莱岛气运,加注在渡劫之人!”
“嘿,柳辩说起这个,大概率还真是!
一箭双雕啊!既能帮渡劫之人抵挡天雷,又能平白无故赠送给她偌大的机缘。”
薛长生非常希望如他所想。
毕竟,万一真的有人搜集气运冲击京城,他也可以一石二鸟。
击破京城的五行大阵,三人打陈禅两人。
炼制出肉身,反过来逼吴卿的真实跟脚。
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至于柳辩为何不北上的时候,顺便去京城做成此事,全是当时局势十分危急,裴柳萱临阵倒戈,陈禅多了一位人手,如果陈禅不顾百姓伤亡和裴柳萱打过来怎么办?!
还是让柳辩赶紧到位较为稳妥。
稍后。
泉城搅动气运的人,果然如柳辩所说,将茫茫多的气运赠送给了渡劫之人。
既然他们能感应到。
陈禅当然同样察觉的了。
裴柳萱怪道:“谁会凭白给你徒弟这么大的机缘啊?”
这番作为,等于陆姨和老徐的主动暴露。
两人的气息陈禅瞬间知晓了他们是谁。
“你还记得我与你说了,从我手底下有六个人逃脱了吗?”
“记得啊,你才说不久。我又没有老年痴呆,自然记得。”
换成陈禅苦笑了,真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
“赠送给月花气运的两人,便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直没有消息的两个人。”
“啊?!会这般巧合?”
“就是这般巧合。”
要不是事情就发生在陈禅的感知中,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远古年代打生打死的仇敌,现在居然会帮助他的弟子。
他根本不相信两人会不知道月花是他的弟子。
如果真不知道,那就不会如此目标清晰了。
“那是北山撬动的鲁州气运,对你的好徒弟有百利而无一害。”
“是啊,还能替她挡下白骨罗刹劫的第六劫,彻彻底底渡过去,连转交给她的秘术都派不上用场了。”
裴柳萱眉头紧锁。
看来这群巨擘,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竟然两人蛰伏了那么久,现身在当代,还主动对陈禅示好,看来是化解当年的恩怨。
“他们是谁?”裴柳萱问道。
陈禅叹道:“来自于昆仑仙界的龙族。”
“”裴柳萱眉头更紧了,“那支龙族?”
陈禅多说了一句,“最强大的一支。”
“”
他本不该说出此事的,因为据陈禅所知,那支龙族和神柳仙境有化解不开的仇怨。
作为神柳仙王的裴柳萱,还真不一定咽下这口气,指不定解决掉京城的事,就和他们即决胜负、又分生死。
“哼,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暂且不管他们。”
裴柳萱瞧着非常大度的说道。
其实是不确定能赢下才对。
“你呢,他们帮了你的徒弟,就放过他们?”
“京城一战过后,见见面,再说吧。”
“嘿嘿,等你一言不合开战的时候,我绝对死命帮你!我和那帮子眼高于顶的龙族,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