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呼吸变得平稳,窗外夜色深了,窗边打坐的凌聿庚睁开了眼睛,偏头看向外面夜色。
一般来说,不遭受意外,五天内是可以平安回到合欢宗的。
但像楚舜这类的成长型主角,身上都有一个buff——随时随地的遭受意外,正所谓天道的磨练,如今剧情开始偏离,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才好。
他闭上眼重新打坐。
于他而言,几天时间不过是漫长岁月里眨眼而过的日子,进入打坐状态后,他感觉到识海一片湛蓝,似水面又似镜面,周身都进入了一片寂静,唯有数据在眼前掠过。
楚舜周围的灵气总是要比别的地带充沛。
一夜平安。
第二日早上,他感觉到楚舜起了床,打开包袱吃东西,门口传来敲门声,凌聿庚没有进入虚无的境界,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边渺的声音。
又来了,不详的气息。
凌聿庚睁开眼,看见了面前楚舜伸过来的手,见他醒了,楚舜把手收回去,唇边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师尊,师姐带来了烤鸡,你要吃吗?”
烤鸡是边渺在飞船上买的,这儿的烤鸡不是普通的烤鸡,是天地灵气蕴养出来的,带着灵气。
凌聿庚:“你们吃吧。”
楚舜把烤鸡端到了凌聿庚面前,“师尊吃点吧。”
闻到香味的凌聿庚:“……”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偏过头,“我已辟谷,无需进食。”
片刻后,凌聿庚拿着一只鸡腿坐在桌边,斯文的吃着,楚舜坐在他对面,和他对上视线,清澈的黑眸就含上了几分笑。
他打开了黑化值看了眼。
百分之九十九,不多不少。
他关闭了黑化值。
“方才师姐说,外边有人讲话本,师尊若是无趣,可以出去听听。”楚舜说。
凌聿庚看了他一眼,觉着许是楚舜感到无趣了,他没有应承楚舜这句话,只是吃完烤鸡之后,擦拭干净了手,还使了一个清尘诀,起身道:“走吧。”
楚舜:“去哪?”
“听听话本。”凌聿庚说。
偌大的船舱内,闲来无事的修士聚集于此,他们或蒙面,或易容,一张张桌子摆放,上面放着茶水,台上一人打着板,讲着话本。
这会儿正讲到合欢宗。
“……这合欢宗宗主,事迹更是风流,天黑风高夜,与那榜上有名的天才修士双修一夜,无情离去,让那修士放话与之不共戴天……又传闻,亲传弟子皆是他炉鼎……”
凌聿庚被茶水呛到,偏头低低咳了几声,楚舜回过头,“真的吗?”
“……假的。”凌聿庚道,早知这里讲的是这个,他就不带楚舜来了。
他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说,只好面无表情道:“不信谣不传谣。”
楚舜点点头,没有半点怀疑,又继续看向了台上讲话本的人。
台上正讲着修真界风流俩三事,其中合欢宗宗主占一半。
凌聿庚垂眸。
怎么才能,顺其自然的离开这里呢?
少倾过后,他便没了这个烦恼。
船身突然震荡,外边天色一刹暗沉下来,台上说书人停下了声音,众修士纷纷起身,凌聿庚随波逐流来到甲板上,外面一阵电闪雷鸣,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了船身,云层中似有什么席卷而来,乌压压的一大片。
他们碰上了最坏的情况——暴风雨。
“快!进船!”有人喊道。
有经验的修士已经开始御剑准备离开了,凌聿庚转过头,就不见了楚舜的踪影,他心下一沉,回过身去船舱之中找楚舜。
“楚舜。”
人群来来回回跑动,凌聿庚面前人头攒动。
“楚舜。”他唤着,没有人回应。
“师尊!”边渺招了招手。
两人汇合,她道楚舜好像回房了,凌聿庚让她自己找个安全的地儿,他直往先前住的那间房而去。
推开门的一瞬,门反弹了一下,门内窗边关窗的身影一顿,转过了头,看到了呼吸微乱的凌聿庚。
“师尊。”楚舜说,“人太多,我找不着你,怕你着急,就先回房等……”
“没事——”
凌聿庚话音未落,船身猛的震了一下,楚舜跌了下来,凌聿庚接住了他,少年的背脊贴着他胸口,太瘦了,背脊和肩膀骨头的轮廓都能感知到。
船身晃荡之间,常人很难保持平衡,凌聿庚把略显削瘦的少年护在怀中,也不免结结实实被撞了几处。
在他怀中的楚舜睫毛轻颤,男人宽阔的胸膛令人格外的有安全感,沉稳而又结实。
狂风席卷而来,断裂的窗户朝两人砸来,凌聿庚抬手挡了一下,飞船有结界,船开始瓦解,只能说明结界被破坏了,冰冷的风刮过皮肤,雨点砸在了身上。
“师尊……”
凌聿庚拽着快要从窗口被卷走的楚舜,随后脚下一空,失了力道,被卷入了狂风之中,身体仿佛被割裂,与楚舜相交的手臂用力到了手背青筋蹦出,他试图用灵力隔开周围阻力。
“抓紧我。”他拉了一下楚舜,从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这一卷,就卷了大半日,凌聿庚灵力快耗尽了,已看不到他们原先飞船的位置,这古怪的漩涡中无法运转灵力。
“算了吧。”凌聿庚听到楚舜有些虚弱的嗓音道,“师尊,不要管我了。”
周围乌泱泱的一片,看不见尽头,凶险万分,说实话,楚舜自身都没有把握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自保。
但他一定会在凌聿庚放开他的瞬间,杀了他。
“说什么废话。”凌聿庚冷声道。
楚舜:“你我不过相识几日,丢下我,你还有可能……”
凌聿庚打断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带你出来了,便会为你负责。”
“……”真蠢啊,明明已经到极限了吧。
楚舜咬了咬牙,为何世上总有这般蠢人。
何曾几时,他也嫉妒过旁人,拥有不顾一切护住他们的人,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他自己。
到后来,他已经不需要会护着他的人了,那是弱者才会渴求的东西。
他不需要。
凌聿庚低头看着楚舜,忽而,脑海里灵光一闪。他没有灵力,但楚舜还有。
“楚舜。”凌聿庚扣紧他腰身,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且没有起伏,“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楚舜:“……什么?”
下一刻,楚舜感到自己的手被男人托起,他就知道了凌聿庚想做什么,他要附在他身上,这法子一般都是鬼修的修炼之法,现在的凌聿庚是魂体,只要得到了他的准许,他就能进到他的身体里面来。
但凡他失去意识,凌聿庚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这让楚舜无法容忍。
这件事凌聿庚而言不过是数据入侵,很简单,只要楚舜对他开放权限,他就能够做到。
“楚舜。”凌聿庚说,“信我。”
楚舜凤眸暗光划过。
融入的过程,楚舜是能感知到的,精神上两人的感知都相交在了一起,能够感知到彼此的情绪波动。
男人的情绪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根没有波动的直线,似安静的湖泊一般,令人不自觉的感到心神宁静。
当暴雨停下之时,一切重新回归于风平浪静,天色阴沉,林中凌聿庚背着伤痕累累的楚舜往山上走去,他的神识覆盖在这片山,知道再翻过两座山,就到合欢宗了。
楚舜昏睡过去已经一天了,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一路上走走停停,少年的双臂垂落在凌聿庚胸前,脑袋搭在凌聿庚的肩膀上,紧闭的睫毛颤了两下,半睁开眼帘,入目是男人的脖子和凸出的喉结,喉结的弧度像是能戳人,颈侧一颗小小的黑痣闯入他的眼帘。
后来的楚舜,惦记了这颗痣很久。
凌聿庚走路步伐稳,晃晃悠悠就像是身处船上,让人倦意涌上来。
行路中途,凌聿庚和山中碰到的樵夫买了辆板车,用的是和凌聿庚在府中捡来的银钗,他把楚舜放在板车上,拉着前行。
河边湍急的水流趟过,凌聿庚用荷叶装了点水,走到树下,喂到楚舜干涩的唇上,楚舜嘴唇紧闭,水流顺着他唇角流淌而下,凌聿庚叹了口气,用袖子替他擦了擦。
边渺那边杳无音讯,也不知如何了。
他重新去河边弄了点水,回来抵着楚舜下巴,让他张开了嘴,喂到他嘴里。
“咳咳……”楚舜胸口起伏不定,咳了几声,凌聿庚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少年削瘦的身型愈发显得羸弱。
楚舜喃喃着“冷”,凌聿庚灵力还没恢复,便用身体替他暖了暖,没多做停留,很快继续上了路。
两日后。
合欢宗长长的阶梯之上,凌聿庚背着楚舜,脚下一步步走着阶梯,到了半山腰,见到了看门弟子。
……
回到合欢宗,凌聿庚叫人安置好了楚舜,才去寻自己的身体。
合欢宗宗主殿堂之中,熏香还在燃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往上漂浮,榻上盘腿坐着的男子一身白衣,身后墨发倾泻而下,凌聿庚缓缓睁开了眼睛,感受了一下身体。
魂体和实体果然还是不一样。
凌聿庚闭关出来,先去了安置楚舜的厢房,凌聿庚暂且住在了他这边的偏院中,楚舜还没醒,他出厢房时,一名弟子站在殿外,唤了一声“宗主”。
“何事?”
“二师兄不小心弄死了三师弟的蛊虫,两人打起来了,已经三天三夜了!”
合欢宗宗主亲传弟子有三,大师姐边渺,风情万种,一笑便会惹的人红脸,二师兄褚洄,沉迷炼制法器,性子温柔,三师弟江朝允,最是喜欢养蛊,还有一片视为命根子的药田,十三四岁的年纪,便骄纵了些。
论起不务正业,个个都是个中翘楚,但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楚舜再次睁开眼,眼前就成了华丽的床幔,他身上盖着的,是和楚家潮湿沉重全然不同的柔软被子,温暖又舒适。
有人推门进来,楚舜从床上坐起,身体还有些沉。
“公子,你醒了。”穿着合欢宗弟子服的男子走到窗边,道,“先喝药吧。”
托盘上放着一碗药,旁边还放着一小蝶的蜜饯。
“宗主怕药太苦,喝了口中苦涩,公子可以吃两颗蜜饯缓缓。”
楚舜闻言顿了顿,当初随口应下的,男人倒是放在了心上,他问:“他呢?”
“宗主吗?”弟子说,“二师兄和三师弟打起来了,宗主刚走。”
楚舜端着药喝了,没碰旁边蜜饯。
当天夜里,凌聿庚回到殿内,去楚舜房中时,听人说他歇下了,就没有进去打扰,转而去了藏书阁。
他顺手看了一眼黑化值,发现一直不动的黑化值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减了一。
合欢宗内的藏书阁很大,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凌聿庚游荡在其中,为楚舜挑选适合他修炼的法子,楚舜的灵脉构造不同,一般的方法修炼,只能蓄积灵力,无法将灵力化为己用,凌聿庚便还要将这些古籍稍作一些修改。
阁中涉及到的书籍并非只有双修之法,还有许多其他的古籍,凌聿庚沉迷钻研,叮嘱了旁人给楚舜送吃的,在藏书阁一待就是好几日。
殿外长长的回廊,紧挨着一片湖畔,湖畔中池水清澈,鱼儿在水下游荡,荡开层层涟漪,此处灵气远比人间充沛许多,两名扫地的弟子从一处偏院厢房路过。
“唉,你听说没,这几日宗主都待在藏书阁里。”
“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双修秘籍,可是闭关出来便有了灵感?”
“你可是不知,前两日宗主便带回来了一个炉鼎,听说是要双修榨干他呢!”
“当真!还有这等事……”
厢房之中,楚舜盘腿坐在床上打坐,闭着眼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当天晚上,凌聿庚从藏书阁中出来,神清气爽,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可自行吐纳天地灵气,这几日恢复了不少,魂体经此一遭,境界似比肉身还稳固了些。
他拿着一册心法,回到了殿中,尚且不知有人歪曲了他的形象,他到了偏院。
夜色浓稠,四周虫鸣声萦绕,厢房中还亮着烛火,楚舜还没歇息。
凌聿庚抬手敲了敲门。
房内,楚舜从屏风后拿上衣服披在身上,看着门上出现的人影,道了声“进”,凌聿庚推门进去。
房中热气腾腾,楚舜亵衣外草草的披着黑色外袍,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站定,“师尊怎么来了?”
凌聿庚:“在沐浴?”
屏风后的浴桶还在冒着热气。
楚舜“嗯”了声,道:“赶路多日,身上不太干净,想要洗洗。”
“清尘诀便可。”凌聿庚说。
楚舜:“洗了……舒服些。”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凌聿庚在桌边坐下,倒了一盏茶,放在唇边抿了口。
男人的侧脸在橘红色的烛火映照之下,还是那绷着脸都模样,又仿佛有了些许的温度。
他玉冠束发,那张脸生的是极其好看的,风流倜傥,眉眼又有几分冷淡的疏离感。
楚舜顿了顿,摇头道:“没事了。”
这一看就是在撒谎,少年脸色都还没恢复过来。
“让为师看看你的伤。”凌聿庚道。
楚舜抬手挡住了衣襟,“真的……没事了……”
他越是这般,凌聿庚越觉得有事,他轻轻将茶盏放在了桌上,道:“衣服脱了。”
他说完,觉得自己这话有误,淡声道:“我只是看看,不会对你做什么。”
多解释了一句仍旧觉得有哪怪怪的。
才发现这会儿已是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很不安全,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传闻中的“大淫魔”。
“罢了。”他起了身,想起此行目的,从胸口掏出一册书,放下道,“这本心法,你可以慢慢钻研,不懂的便来问我。”
他转身要走,楚舜反而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口。
“师尊,我、我给你看便是……师尊不要生气。”他小声的说。
凌聿庚想说他没有生气,转过头,就见少年已经利索的把身上的腰带脱了下来,动作之快,让凌聿庚的话一时梗在了喉间。
少年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一眼望去,触目惊心,几日下来,他身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
楚舜转过身,身上仅穿着一条白色亵裤,似羞耻般的别过了脑袋,双手死死的捏着衣物,烛火衬得他白皙的肤色上染上了一分红。
凌聿庚心如止水,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身上的伤。
果然,哪里怪怪的。
少年神色怯怯的,像被逼迫的良家妇女。
“我没生气。”凌聿庚道,“早些歇息吧。”
他背过身,丢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门框留有余震,烛火都被那阵风吹得摇曳。w,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