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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的外科医学相对之前的蛮荒阶段,已经有了长足进步。大多数不合理的操作只基于一些错误的认知,总体的操作方向还是对的。对于那些精于外科手术的医生,只需要有正向的点拨,技术就会有极大提升。
或许在外人眼里,这种提升难以用观察来发现,但真正进行手术操作的人是感触最深的。
这种提升能让他们手里的手术刀、针线、止血钳、钩子、镊子全都,隐隐有一种成为自己手臂延长的感觉。
比尔罗特和博蒂尼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前者37岁(前面有错误,他是1829年生人),正处在研发腹腔手术的准备阶段,再过10多年他就会拿出各种腹腔手术来让普外科向上提升两到三个档次。
后者29岁,在技术上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理解和坚持,正走在手术能力快速强化的道路上。
即使没有卡维,两人也会按照自己的外科学道路走到自己在医学历史中的该有的位置。现在有了卡维,只需稍加帮助就能让他们进步得比原来更远。
这种进步在初期不需要太多的理论基础,增长方式也是跳跃性的,轻松就能学会本该倾尽大半辈子精力才能完成的工作。
霰弹在19世纪战场上并不少见,它们是炮兵最后一道防线,是步骑兵在冲击炮兵阵地时最常遇到的武器,也是许多士兵死亡的直接原因。
这类火器伤对现代外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救治所需要的清创术、无菌技术、抗菌治疗、止血补充血容量早已形成共识,且有相当多成熟的手段。
此时的霰弹制作简单,炸药威力也要小得多,无法和现代战场上多如牛毛的集束炸弹造成的破片伤相比。但对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比尔罗特和博蒂尼来说,霰弹伤是他们的未知领域。
为此他们找过卡维,更是去皇家图书馆翻阅了帝国炮兵名将约瑟夫·萨莫拉留下的着作——《奥地利皇家炮兵军官手册》【1】,里面详细描述了霰弹的特点。
霰弹的最外层是圆柱形薄锡罐,罐底是铁皮,罐内装有上百发直径在1-5cm之间的子弹。
弹体离开炮膛瞬间,锡质的外壳就会爆裂开,子弹从中喷射而出,在空间中形成向外散开的圆饼状弹幕。
这些子弹的质地和大小决定了弹幕的强度和杀伤威力,从18世纪下半叶就开始使用铁弹来取代铅弹。铁弹速度快,更能在撞击地面或障碍物后形成跳弹,有效增加了杀伤效率。
萨莫拉的着作中就对奥、英、法等国的霰弹做出比较后发现,霰弹的散布直径基本为其飞行距离的十分之一左右,并最终形成一个类似四边形的杀伤区域。
像克拉沃夫步兵营这样的队伍,如果在150米的有效距离内遭遇炮兵攻击,几乎每颗霰弹都能对几十人造成不同程度的杀伤。
“还好是轻霰弹,子弹直径不算大。”比尔罗特已经顺着伤口进入了腹腔,能清晰看到弹丸进入人体的弹道,“如果角度没有发生改变的话,弹丸应该在肝脏附近才对......”
事实上弹丸因为射入角的关系,在经过皮肤肌肉之后弹道发生偏转,掠过肝脏边缘后斜向上方继续行进。
因为穿透力较差,弹丸最终在膈肌上打了个小孔,差点进入胸腔。
但比尔罗特的探查并没有那么广,更不会去在意肝脏上方膈肌的状态。他要做的就是保证受伤的腹腔没有出现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有出血就止血,有破裂口就缝住破裂口。
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
“这子弹有点意思,跑哪儿去了?”
比尔罗特靠着顶上插满了十几根蜡烛的吊灯,依然没能找到那颗进入伤兵身体的弹丸。即使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在肚子里来回淘换,肠子、胃、肝、脾都过了一遍,依然无功而返。
此时再回想伤兵刚进医院时的情景,身上的衣服虽然沾满了血迹,但更多还是腹膜血管破裂造成的,并没有活动性出血。
之前,比尔罗特还生怕子弹会引起腹腔内脏器破裂,引发难以遏制的内出血,但在进入腹腔后他就发现内里并没有半凝血,在用生理盐水冲洗了两次后也没有发现新溢出的血液。
所以他在翻找了半个小时无果后,决定关腹:“把肚子里的水吸干净,肠子归位后做缝合。”
一旁的博蒂尼还在紧张地缝合着大腿上的一根大血管,见比尔罗特要撤,问道:“没找到弹丸?”
“这家伙运气不错,我找了一圈都没见着。”比尔罗特看了眼伤兵的脸,希望能从他身上多沾染一些好运气,“估计飞到其他无关紧要的地方了吧。”
“没有出血么?”
“没有。”
“嗯,人活着就行,子弹留着就留着吧。”
两人都严格遵循了卡维所提倡的火器伤处理原则【2】,将手术尽量简单化,减少周围正常组织的损伤。对于取弹,原则上不应加重伤情,如果对人体没有明显影响,也就没有取的必要了。
“要是在现场还能看到他受攻击时的姿势和射入角度,说不定能直接判断弹丸位置,连肚子都不用切开......”
比尔罗特又问了一遍伤兵的生命体征,在明确了数值稳定之后,果断放弃继续手术:“你这儿要帮忙么?”
“不用了,缝上血管破口就行。”博蒂尼又摸了摸足背动脉,“搏动还不错,腿应该能保住。”
比尔罗特凑上前看了两眼,觉得没问题后,将手术台让给了三名助手,自己一个人跑去手术室入口,看看有没有下一台手术。但事实上他才刚转身,身后也在赶手术的希尔斯就给他送来了一堆伤兵。
“门口全是霰弹伤,已经送来了五六十号人,有几个人已经快不行了。”
“我去看看。”
比尔罗特脱下一次性橡胶手套和围裙,想要向门口走去,忽然被希尔斯拦了下来:“不用了,还是先来看看我手边这位吧,他也伤得很重。”
“什么情况?”
“右大腿一发,左大腿直接被炸断了,连带着左手也被弹片切开......”希尔斯让开了角度,让比尔罗特好好“欣赏”了靠一层皮连在手腕上的左手,和左腿残肢处裸露的骨头,“但现在最重的还是他的脖子。”
这已经不是伤得重不重的问题,这位伤兵能被送来这儿,甚至于现在还保持清醒的意识简直就是一出奇迹。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击倒了!”
伤兵用身上唯一完好的右手捂着覆盖在他脖子左侧伤口处的厚厚纱布,用极快的语速说道:“可恶的普鲁士炮弹直接在我脚边炸开,我当时躺在地上,身上全是从嘴里喷出来的暗红色液体。我感觉自己像被马车车轮碾过了脑袋一样,但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伤得那么重,直到我想用左手抹掉脸上的血迹时,才发现......”【3】
“好了,我们都知道了,别说了克拉沃夫少校,你的脖子又开始往外冒血了!”希尔斯让麻醉师给他脸上盖住乙醚面罩,“赶紧让少校先生冷静冷静。”
“你们听我说,你们肯定没有亲身体会过失去一条腿是什么感觉。”克拉沃夫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说道,“那可是加农炮炮弹,我看到它炸开时就知道自己要完了。上帝保佑,肯定是上帝保佑,我现在还活着!”
希尔斯实在听不下去了,帮忙把乙醚面罩盖在他的脸上:“少校,请你安静一些,现在保佑你的是帝国外科手术团队!”
克拉沃夫总算安静了些,脸上显现出了过分的冷静之后的一丝伤感:“是不是要截掉我的左手?”
“是的,左手没可能留下了,左腿残端的包扎太脏太乱了,需要继续向上截掉一部分......”希尔斯简单介绍了手术流程,毕竟对方是少校,“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您应该能看到今晚的月亮。”
“没关系,来吧!”
克拉沃夫再次表现出了一位指挥官所应有的镇定,甚至转头看向一旁拿着乙醚的护士,“为帝国献上身体是每个军官的责任,赶紧完成你们的手术,等我醒来还要清点伤亡人数做汇报呢。”
乙醚快速通过他的双肺,总算在半分钟后让他的大脑宕机。
希尔斯对颈部解剖了解不多,或者可以说是没太多的经验。克拉沃夫的脖子出血很多,而且很难止住,让人忍不住以为是动脉出了问题。
但只要扩大伤口,仔细找到解剖结构之后,就能发现他的脖子上的切割伤,是由侧方射来的破片直接切开皮肤后割断了他的颈前静脉造成的。
这根浅表静脉周围有丰富的血管,想要靠纱布绷带来做短时间内的止血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要是引入止血钳和缝合针线,不管血管完整度,直接做出血点的缝合,那手术难度就会成指数级下降。甚至到最后,连希尔斯都没有留在台上的必要了。
不得不说,比尔罗特接手的前两名伤兵缺乏“质量”,让他浪费了40分钟的时间。
而手术室门口等待外科治疗的其他伤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出动第二班的必要。因为他们损伤位置在四肢,不是断手就是断脚,以现在外科手段,没有留下的必要。
要塞医院有相当多的外科医生储备,这座1400个床位的医院配备了近30名主刀医生,200多名助手,完全能应付现在的截肢手术。
限制他们完成治疗的因素只是数量稀少的手术室。
但在听说前方仍在战斗之后,希尔斯已经腾出了好几间临时手术室,整座要塞医院都在开足马力消化掉这些被源源不断送进门的伤员。
在稳住了要塞医院的救治能力之后,比尔罗特才有机会去挑选适合自己团队的伤员。
让每个医护人员出现在他该出现的位置上,避免医疗资源浪费是分检制度中重要的一环,也是卡维创立外伤应急小组的初衷。
“左手前臂缺失,要截肢;右小腿断裂,截肢;腹腔中弹,脸色不太好......”比尔罗特检查着门口的伤员们,简单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希尔斯,这里有个要探查的,可能有内出血,你来吧。”
“好,现在就送手术室。”
“接下去还是右腿严重开放性骨折,截肢;胸口中弹......好像是胸骨断裂?”比尔罗特简单做完检查,总算来了兴趣,“博蒂尼,这儿有个胸腔中弹的。”
博蒂尼也已经下了手术台,现在正检查着门口过道的另一边:“那个恐怕要放一放了。”
“怎么了?”
“我这儿有个更重的。”博蒂尼走到一位伤兵面前,轻轻解开了裹在他身上的那条带血的布毯,然后大喊道:“左侧肩膀都烂了!左手手臂就挂在那儿,我甚至能看到胸肌和肋骨!”
比尔罗特听后难以置信,甚至还问了一句:“还活着?”
“活着,不过情况不太妙。”博蒂尼简单做了心率监测,“心跳很快,呼吸也不太好。”
“快送手术室。”比尔罗特不肯放弃,“切掉损伤的肌肉,做好止血,应该还有机会!”
就在这时,又有一批马车冲进了医院大门,很快那些担架兵抬着伤兵冲进了医院。其中最惹人在意的是冲在最前方的一支由五人组成的担架“队伍”:“来,让一让,让一让!这位是马切尹少将!他中弹了!
!”
“中弹?哪儿中弹?”门口一位负责做外伤部位确认的医生助手问道。
“左小腿!”抬着担架的士兵说道,“他现在需要外科治疗!要快!”
自从战斗开始之后,这儿从没接受过单一的枪伤,那位助手知道眼前伤兵的官阶不低,但他仍然按照医院内分级制度,问道:“还有呢?”
“什么还有呢?”
“还有哪儿中弹?”
他拿着手里的一张单据,在画完左腿中弹位置图后还想落笔,谁知对方连连摇头:“只有左小腿受伤,不过流了很多血,少将疼得不行,情况相当危急,需要立刻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