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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喊叫声~子弹射击声~]
“咳咳咳......咳咳......担架兵!快来担架兵,这里有伤员!”
“哪儿?”
“这里这里,估计是被刚才飞来的炮弹炸到了。”
“我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喘气声],[担架甩在地上的敲击声]
“......把他慢慢抬上担架,要慢,别动他受了伤的胳膊......啊,脖子!他的脖子在喷血,给我纱布,要压紧!快快快!快找利托克瓦医生,他应该正冲在前面救人,叫上他然后......”
[喘气声]
“......”
[剧烈的喘气声]
“等等.......他好像就是利托克瓦医生,利托克瓦医生!”
“出血太多了,快,快送救护所!”
“对了,刚才那位伤兵呢?”
“伤兵......炮弹正巧落在他所在的位置......”
[爆炸声~]
“......这儿太危险了,我们先把他运回救护所,快!”
......
利托克瓦醒了,眼前是有些脏兮兮的天花板,身上盖着一张毛毯。手臂和脖子上的伤口仍在疼痛着,但听着那些幸免于难的战友闲聊,他显得很平静。
26日上午,战斗刚开场没多久,利托克瓦所在的克拉沃夫步兵营就被打散了。
全营士兵损失了近2/3,少校营长克拉沃夫本人重伤。战斗后,剩余部队被临时改编,利托克瓦作为随军医生也需要继续上前线救治伤员。
刚才的场景就出现在昨天上午,而现在则残存在了他的脑海里,只要一闭眼或者入睡,它就会浮现出来。
利托克瓦很幸运,炮弹裂开后的碎片虽然割开了颈部血管和左手手臂肌肉,身体上也有好几处伤口,但命算是保住了。经过昨天下午的手术,现在他恢复得还算不错,甚至已经能下床走动。
当然损失还是有的,随身携带的药箱失踪了,救回他的担架兵只帮忙捡回了他的日记本。
日记本......
利托克瓦从枕头下拿出了那本带了血的小簿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利托克瓦,一名普通的奥地利军医。上一次被翻开还是25日的夜晚,已经有3天没写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左手虽然被绷带裹得严实,右手只是皮肉伤,完全能动。
写!
利托克瓦从医生助手那儿要来了羽毛笔和墨水,坐在床边开始慢慢回忆这些天的经历。用他的话来总结的话,那就是混乱。
他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军医,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连丁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只能在周遭阵阵的嘶吼声中,靠着脑海里那股救人的信念不断向前。
从何写起呢?
依然是老套的天气开头,这对小说而言显得很平庸,但对日记却是最好不过了......
[9月26日,早上有些雾气,但很快就散了,紧接着就是一个极好的大晴天。
整个第三军趁着好天气离开了要塞,队列看起来有好几里长。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支强大的军队在准备战斗时的雄迈气势,我能为成为其中之一而感到自豪,真的。
即使之后我遇到了那么多困难,也依然坚信着这一点。
就是这样一个大晴天,我们的部队和普鲁士的军队相遇了......]
“28床,利托克瓦!”
“到!”
“我要检查伤口......你这是在干嘛?”
“写日记。”
“你可得注意自己的脖子,万一之前的伤口再裂开,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利托克瓦放下笔,回到床上躺平,让进屋的一位外科医生检查了包扎区域的伤口,“我恢复得怎么样?”
“有稍许红肿,不过问题不大。”外科医生轻轻挤压了伤口两侧,没有发现有渗出,便准备换药,“脖子暂时没事,手臂上的切口得等明天。”
“其实不用麻烦你,我自己也能看。”
“哦哦,对对,你也是医生......”对方迟疑了半天,说道,“不过我还是得为你负责,受了伤的医生,那也是伤员。”
说完,沾满了略带刺激性液体的纱布条被裹在了止血钳上,用来轻轻擦拭伤口。
利托克瓦知道这很疼,也时常会对病人说“忍一忍”,现在该轮到他自己了:“好疼!能不能轻一点???”
“我必须做到这一步,不然你的脖子没几天就烂了。”外科医生说完手上的力气更重了。
利托克瓦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因为病房内这两天就有好几个发烧的病人。等真的出了问题,医生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好吧,我忍忍......”
换药并不像普通人想得那么严重,也不像医生想得那么轻松,疼痛在所难免。
他在换药后的半小时内根本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床上等待这种火辣辣的疼痛慢慢消失。
然而半小时后,疼痛根本没有消失,只是适当有了些缓解罢了。利托克瓦放弃了幻想,勉强起身,忍着疼痛又拿起了那支羽毛笔:
[......我作为克拉沃夫步兵营的随军外科治疗负责人,跟随整个部队一起行动。
这不是一场富有节奏和情绪递进的音乐会,而是一上来就给予人们灵魂重击的残酷战斗。战斗从一开始就相当激烈,我的位置在部队的稍后方,以便于我观察前面有没有士兵倒地。
我看到敌人的炮弹硬生生砸扁战友的脑袋,看过炮弹敲碎战友的四肢,也看过士兵死在密集的霰弹之下被射成筛子,看过他们像被炖煮的小牛肉一样,反复在名为战场的大锅子汤料里上下翻滚......]
写作再一次被打断,这次进入病房的不是一位医生,而是一大群医护。他们推着一辆改装过的病床车进了病房。
床上躺着的也应该是一位伤兵,只是他四肢身体都很完整,只有头上盖着厚厚的带血湿纱布让人。再看他的伤口,或许那就不该叫做伤口,而是缺口,因为他的小半边脑袋没了。
“罗纳涅,床位号31,你们几位留下,密切观察他的血压和心率。”
“还要观察渗出和尿量。”
“对了,还有体温计,要每隔两小时测一次体温,时刻注意他是否有发烧。如果出现体温升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还需要做好必要的记录!”
“好的。”
几位医护在听完这人说话后,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彼此分工配合得非常漂亮。但让利托克瓦更好奇的还是刚才离开的那位年轻医生,脸上五官的布局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
“卡维医生,你没见过?”
“卡维?那个卡维·海因斯?”利托克瓦有些激动,但虚弱的身体实在无法让他快速离开病房跟上那人的脚步,“一直有流言说他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不会来这儿的,现在流言不攻自破,他还是来了?”
“是啊,刚到要塞就被比尔罗特医生请上了手术室。”
那些负责罗纳涅术后恢复的医生护士里站出一个人来,问道:“怎么?找卡维医生有事儿?有事儿的话可以去办公室找他,就在三楼。”
“不不,当初在维也纳有过一面之缘,我就是想见见他而已。”利托克瓦表现得有些拘束,“我是八月份才开始培训的,所以见到他的次数很有限。”
“哦......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那就没办法了,卡维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不会为了见个熟人浪费时间。”
“不过他接下去会有查房,应该会碰面的。”
“那可太好了!”
热闹很快散去。
对于那位因子弹射击而碎了脑壳的家伙,全病房的人都毫不吝惜地表示了自己的赞赏,但只限精神层面。在医疗上,他们没什么好帮忙的。
这对利托克瓦也是一样,他只能悄悄走到医生护士身边,仔细询问情况,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样的重伤员竟然还能靠手术来续命,简直闻所未闻。
现在外科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么?
所学的外科学和手术图谱上为什么从来没有这样的手术范例?
可惜外人眼里的精妙手术依然有局限性,伤兵的情况并不容乐观,手术似乎只是拖延了他的死亡时间,接下去还需要经受许多挑战。
只靠粗糙的19世纪药品,实在难以保证罗纳涅的性命,一切只能靠自己。
利托克瓦心情很糟糕,在病房里缓慢熘达了一会儿后,继续回到了自己的床边,靠写日记打发难以入眠的睡觉时间。
[战斗打残了整个克拉沃夫步兵营,克拉沃夫少校躺在医院里侥幸活了下来,只不过下半生无法再拿枪上战场了。
战场很凶险,好几次我都能听到耳旁闪过子弹呼啸的声音,双方的火炮更是不把对方的士兵当人看。几乎每个士兵身上都背着好几条人命,手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很残酷,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出现战争。但我又不得不承认,它确实锻炼了我的技术和临场判断能力。
短短两天的时间,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技术的进步,这在和平安宁的城市生活中,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然,我起初犯了一些低级错误,比如包扎不够紧,起不到止血的作用,又或者包扎太紧,让士兵的肢体失去了知觉。还有比如当时已经制定完成的后送机制,我没能完全按照手册上所说的内容去做,我很遗憾。
好在我及时调整了状态,或许应该说是普鲁士人的炮弹和我周围四散的肢体刺激到了我。
我成了克拉沃夫步兵营中最受人欢迎的人,并且在战斗胜利后参与了军队外科救护所的一场大手术。虽然手术最后失败了,但我依然能从洛卡德医生身上学到许多东西。
洛卡德医生比我大了几岁,但就是这几岁的差距让他成为了第三军的外科手术负责人。
总觉得维也纳出身的外科医生总要比其他地方优秀许多,这难道是我的错觉么?]
给日记一次性做了结尾,利托克瓦把憋在心里好几天的闷气泄了出来,也算是一种解压的方式了。
似乎还不过瘾,他刚想停笔,又忽然拿起笔,继续写了下去。
[9月27日,早上有零星的小雨,但很快就停了,我们踏着露水进入了真正危险的边境线附近区域。
第三军开始进入前方的边境线,驻扎位置是奥尔米茨前方的另一座要塞约德尔克。我所在的克拉沃夫步兵营在被整合之后,又被派出去做起了侦查工作。按照指挥官的意思,他迫切希望找到普鲁士军队的所在地,并且立刻发起一场总攻。
行事作风非常疯狂,估计是和他的儿子受了枪伤有关,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但嫌疑归嫌疑,只要对帝国有用,我和那些战友就会听从命令前进。
侦查时间并不固定,我们以十人为一个小组进入了树林和一些山地地区。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也没人知道侦查的范围大概有多远,大家只是很机械式地听从着小队长的指挥,向前进。
我作为随行医生走在队伍的最后,其实对前方的战况了解得并不多,只听得一声炮响,战斗就这么开始了......]
利托克瓦的笔就停在了这里,因为就在这时,刚才还在安静看着罗纳涅身边血压计计数的护士忽然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非常难看,犹豫了一小会儿后似乎怀疑起了自己对数值的判断,竟然又坐下重新做了检测。然而这次的结果让她放弃了犹豫,再次起身后直接冲出了病房大门。
现在开始的不只有利托克瓦的回忆,同时开始的还有罗纳涅的糟糕身体:“医生!医生!
!病人血压不太好,心率升到了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