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小山将战船上的一切事务交给朱瑜和鲁茂,安心留在离岛。
他和沈平在辜焕的安排下住进一个临时居所,以东夷货商的身份在离岛活动。
尽管詹小山成竹在胸的样子打消了沈平的许多疑虑,但沈平还是忍不住为鲍兰的安危悬心。
詹小山看在眼里,暗暗做了打算。
他已经答应辜焕的要求,对安州军督府剿灭勾魂使的行动袖手旁观。
可辜焕却迟迟不提何时让鲍兰与二人相见。
詹小山对辜焕的把戏看得一清二楚,奈何沈平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为情所困,到底是年轻人啊。”
詹小山的感慨让沈平脸上一红。
二人的临时居所是浮山脚下的一幢小宅,有矮墙小院藤萝薜荔。
“我不是……我只是……”沈平又想辩解,又想坦白,犹豫不决。
詹小山哈哈大笑,驱散了沉闷的空气。
他顺势打开话匣。
“辜焕自认为握住这个把柄,我们必然对他有所顾忌。但是,既然我们已经做出承诺,他再耍这些心机就显得多余了。我们可以凭此为借口对他发难。”
沈平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他打从心底佩服詹小山的谋略和手段。
先前,得知鲍兰被渔场当成窃贼同伙,他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幸好有詹小山挺身而出,扭转了局势。
换作是他,绝无可能用几句话的功夫就拍板决定伪装成货商混入渔场,也绝无可能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大胆出手掳走慕玉山庄的少庄主,更无可能在事后从容走进慕玉山庄拆穿山庄主人的阴谋。
沈平常常回想起这几天行动的细节,每一步的成功都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心里除了赞叹和佩服,也透过詹小山认识到自己的平凡。
见鲍兰一面,在他看来是不可能,在詹小山看来却是“发难的借口”。
他不能再垂头丧气,不能给詹小山拖后腿。
“詹大哥,你说,我都听你的。”
詹小山放了心,说出一个令沈平惊异万分的决定。
“等会儿,我们就去见安州军督府的人。”
“这……”沈平坚决不想收回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我不明白。辜焕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让我们插手安州军督府清剿海寇的行动,我们这么做,不就变成瓜田李下说不清了吗?”
“没错,你若是辜焕,你也要怀疑我说一套做一套,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去见安州军督府的人。”詹小山为沈平解惑,“不过,只要我能打消辜焕的疑虑,再提出见鲍兰一面的要求,你的心愿就能实现了。我们要让辜焕知道,他若继续阻拦我们见到鲍兰,我们就有倒戈的可能。这对辜焕是因小失大。”
至于如何打消辜焕的疑虑,詹小山没有细说。
沈平见识过詹小山的未雨绸缪,也见识过詹小山的临机应变。他只听了这一席话,便已心服口服。
“好。”他问起具体的计划,“我们从何处入手?”
詹小山望向码头的方向,对沈平耳语一番。随后,二人便一同出门了。
码头上正在流传一个消息。
官府发出了悬赏海寇的公文。如果有人能够提供有用的线索,即可得到重赏。
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曾经遭遇海寇劫掠的商船船员。
可惜的是,先前躲过危险保住性命的幸运成了这些人获取重赏的绊脚石。而亲身经历凶险拼死抵抗海寇的人却没有抱怨这种幸运的机会。
茶寮里,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
有的说自己也要出海去打海寇捞一身军功回来,有的说海寇只在海上作乱危害不了离岛,有的说官府打海寇海路恐怕要断了。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没有人能说服得了别人。
詹小山对眼前的情形很有兴趣,也加入了谈论。
沈平几乎插不上话,又怕自己乱说话坏了事,于是一言不发,只是留心注意着茶寮里最大的几道声音。
“海寇要是一直乖乖留在海上,那还能叫海寇吗?那伙恶人迟早要来骚扰离岛。现在官府要出兵清剿,那是天大的好事。”
詹小山先找出一个反驳的对象。
他对茶寮里的伙计来说已经不是生脸。他每说完一顿议论,伙计便为他添一次茶。
被他反驳的那人并不服气。
“哼,你说得轻巧。海寇自来都有,也不见他们为难离岛。要是官府出兵挑衅,惹恼了他们,离岛还能有现在的安宁日子吗?”
詹小山应对自如:“离岛的安宁岂是海寇给的?离岛如今上下一心,将海寇为害离岛的可能降到最低,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对面的茶客脸上仍挂着很大的忧虑,但却不再出声回应。
詹小山也没有咄咄逼人,转头去和旁人说话。
茶寮里有人打听出詹小山是东夷货商,便生出了质疑。
“你说得冠冕堂皇,等官府真的出兵到海上,海路一断,你的生意恐怕就要打水漂了。到时你若还能说出今天这番话,我才服你。”
一旁有不少人发出了低低的嘲笑。
詹小山面不改色。
“等海寇除尽,河清海晏,天下太平,还愁没有生意可做吗?我还是那句话,我的生意可不是靠海寇给的。”
有一瞬间,四周陷入异常的安静,随即又恢复了喧闹。
沈平敏感察觉到一丝不同。
茶客们各自找到了更感兴趣的话题,不再和詹小山搭话。
詹小山身边仿佛多出一圈无形的阻隔,连沈平自己也感受到不少压力。
混在人群中喝着淡茶与茶客交头接耳的盛林风早就注意到放言高论的货商。
各人各抒己见,唯有货商的见解高出一筹。但这份高明却没有得到多少认同。
盛林风得到韩爽的许可,趁着胥成前往仙人屿的空当,登上离岛,四处走动。
码头一向是最热闹的地方。盛林风想听一听一些未经修饰的风声动静,首选便是码头。
而码头的茶寮更是风声碰撞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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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盛林风提起了军督府发出的悬赏,引起了这些碰撞。
果不其然,他得到了很多收获。东夷货商便是其中之一。
“你既想为清剿海寇出一份力,为何投效军中?我看你也有一身力气和一副头脑不愁得不到重用。”盛林风将自己的座位挪动到詹小山所在的茶桌。
“我这把年纪,投军是晚了。而且,我家中也有老小,不得不顾虑。”
詹小山在心中猜测眼前人的身份。
“原来你也只有一堆纸上空谈。”盛林风激将一句。
詹小山脸色一变,故意露出恼怒:“我出海行商,哪次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碰上海寇,碰上风暴,或者货物冲撞折损了价钱,每一种情况,都可能让我血本无归,赔钱赔命。这难道也是空谈?”
盛林风略一思索,便改了口。
“你深恨海寇,却无能为力,只能冀望官府惩恶除邪。”
詹小山叹了一口气,似乎被说中心事,决定对陌生茶客敞露心扉:“海寇害死了我的兄弟,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张脸。”
盛林风心中一动,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不如把你遇见的情形报给官府,描出那海寇的画像,这样一来,你不但能得到赏金,还能替你的兄弟报了仇。”
詹小山坐直了身子,神情凝重,显然已经被说动,正在考虑如何行事。
“多谢你的提醒。我很少和官府打交道。讨赏金倒是次要的,如何让官府相信我的话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向陌生茶客讨教,“如果老兄肯指点我,我感激不尽。”
盛林风微微一笑,为货商指了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