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夕夕笑着同她打招呼,安娜这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脚,穿着被压出褶皱的睡衣,长发凌乱,手背上还有没来得及揭掉的胶带。
原来,他们是一起来的……
安娜羞惭地低下头,顶着自己脚尖。
面对沈夕夕,她自觉卑鄙地低下了头。
像个小丑。
“这太失礼了……”
“怎么能这样就出来见先生和夫人呢……”
女仆们小声议论。
宫姨鞠了一躬连忙上前,“安娜小姐,我带您去换件衣服吧。”
安娜以极低的角度点头,人被宫姨扶着带回房间。
裴玄收回视线,走到沈夕夕身旁,两人站在那幅巨画前,他手臂揽住她肩膀,“应该听我的。”
他说的是他跟太太这几天的住处安排,这个问题夫妻二人在飞机上的时候就讨论过。
安娜情绪不稳定,作为裴玄来说,他一定是不想自己怀孕的太太同她住在一起。
“没关系啊,”沈夕夕昂起脑袋看向眼前那幅画,“我喜欢这里。”
她摩了摩外面那层保护膜,因为有保护膜挡着,虽然能看清是自己的画像,但又看不清整体,沈夕夕有点心急,“什么时候能拆?”
裴玄,“等重新装修完。”
沈夕夕拧眉看他,“不用重新装修,这儿已经很漂亮了。”
裴玄知道她潜台词是什么,朝一旁佣人第一记眼神,上来两人搬了梯子,仔仔细细把画上的保护膜全部拆掉。
如此一来,整幅颜色瑰丽的油画映入眼帘,画像中沈夕夕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把欧式的椅子上,优雅沉静,又不失灵动俏然,正微笑凝视着看向她的人。
那幅画特别大,要离远才能看到整体,沈夕夕都有点不认识自己。
她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她,因为太美了。
其实这已经不是沈夕夕第一次见到这幅画,但依然觉得震撼。
上一世也见过,不过是在裴玄出事以后,裴明吉命人清点他遗物时才见到的。
那一刻沈夕夕说不清心中酸涩,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裴玄到底对她有多好,事实远比她知道的,还要好的多。
那是沈夕夕心中的遗憾,正因为经历过那样的变故,沈夕夕这一世才更想跟他一起看到这幅画,让他亲眼见到自己看到这幅画时的表情,和眼睛里的光彩。
“我没摆出过这样的姿势,怎么画的?”
裴玄跟她大概说了下,听他说着好像很简单。
只需要两个要素。
一张她的照片,和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至于想画成怎样的姿势,放在怎样的背景里,以及让她表现出怎样的神态,都是由裴玄亲口描述的。
所以沈夕夕觉得那样美,因为这是艺术家所看到的她、以及裴玄描述里的她。
沈夕夕点点头,视线落向左下角一处签名,“是这位画家?”
裴玄说是。
沈夕夕对油画方面着实不了解,但也知那肯定是一位很有名的绘画家,因为这幅画的售价在五年后会涨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裴明吉不惜利用任何手段也一定要得到它。
为什么会那样值钱啊?
沈夕夕怎么都想不通。
认识裴玄以前,她对绘画的了解仅限于高考题库里的几何图,还有胡同里爸爸邻居们附庸风雅时画的水墨山水和大公鸡。
裴玄可以说是跟她来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裴玄看着那幅画,“我觉得发色还应该更浅一些,但没法修改了。”
沈夕夕,“是啊,画完了就不能改了,不过这样也很好了。”
裴玄低笑了声,觉得自己太太有些可爱,画完当然还可以改,这幅画已经应他的要求改过很多次,“不是那个原因,是因为劳伦先生一个月前进了重症监护室,不能再拿笔。”
沈夕夕目光转向他,“……”
她忽然懂了……
劳伦先生一定是在画完这幅画的不久后就离世了,伟大艺术家生前的最后一幅画,价格当然会被炒得非常惊人……
上一世的事跟这一世有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上一次她知道这幅画时劳伦先生已经去世多年,但这一世的劳伦先生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
她想要改变裴玄的结局,就要利用好每一个蝴蝶效应的影响,但到底哪一件跟裴玄未来的事故有关?哪一件又无关?
沈夕夕觉得头很疼。
裴玄以为她是累了,带她回沙发那边休息。
二十分钟后,安娜从房间出来,低着头,被带到裴玄和沈夕夕面前。
裴玄拉过沈夕夕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揉搓了下,很自然的动作。
他另一手轻搭在沙发扶手上,抬眸看向安娜,“你的要求我满足了,所以,今天可以开始自己吃饭?”
“……”
安娜十指在身前紧握。
裴玄说话的语气别说安娜,沈夕夕在旁听着都感觉紧张。
她看一眼墙上挂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不是还要去趟警局?”
裴玄看向明显撵他的太太,“……”
沈夕夕,“快去吧,正事要紧。”
裴玄不放心她跟安娜单独待在公寓里,警告的视线落向宫姨。
宫姨缩了缩肩膀,“先生放心。”
沈夕夕在门口送裴玄,等他离开,公寓里只剩她跟安娜。
安娜嘴唇发白,明显更紧张了。
“安娜,现在就剩我们了,”沈夕夕回身对着她说。
安娜不敢看她,抠着指甲,“……”
那个男人的夫人同他一起来,自然也知道自己跟他提了哪种要求,现在他的夫人把他支走,是兴师问罪,还是……
安娜低垂的视线里,看着沈夕夕一点一点朝她走近。
“夫人……”宫姨紧张的咽一口唾沫。
终于当沈夕夕朝她伸手过来时,安娜浑身猛的一抖。
宫姨神色焦急地上前,“夫人,您小心身子——”
安娜紧紧闭上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只手没落在她脸上,而是在她肩头,朋友般很轻柔的力道。
安娜猛地抬头。
沈夕夕看着面前刚满十八岁,浑身抖成筛糠的小姑娘,“中午我想自己做东西吃,安娜,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