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群魔乱舞,那些民间法师一个个关上了门,被子往身上一裹,睡了。
焦黑的李家人走在街道上,这等诡异的现场理应引起人的反应,然而就连那打更的更夫都对焦尸视而不见。
焦尸走过身边,更夫继续敲着手里的梆子,这些年,世道不靖,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百诡夜行。
莫说是烧焦的人。
就算是更离奇的东西,他也见过。
只要焦尸不吃他,他就当看不见。
这些焦尸走街串巷,自然不免被人看到。
走过一处弥漫恶臭的小巷。
有人看到了他。
还认出来了他们。
“狗肏的李家人,活该!”
暗处,有个出来泼夜壶的时妖(巫婆)看到这一幕,啐了一句,将手里的半盆尿泼在巷子里头,黄中带红,从半遮掩的门脸儿里面缩了进去。
这是一处暗女昌yao子,阜口这样一个地方,三教九流云集,有较为高大上青楼,自然就有暗女昌。
在那些照不到的地方,到处都是挣扎求生的人。
用这时妖的话来说,这世道,官老爷儿的心儿是黑的,佛菩萨的心是黑的,神仙的心也是黑的,虎衙门,狼道场,大人物,小人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拿着一团黑乎乎,麻呜呜的东西,丢到了熬煮的大锅里面,对着身边轻声说道:“不着急,不着急,就好了,就好了。
丹炼成了,你们就不疼了,不疼了。”
可惜,在这房子的一边,几个瘦成一把骨头,却还在发烧的姑娘听不到这声音了。
浑身红疮,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疾病。
在她们身边,就躺着尸体。
早就死了有些年月了。
别说是下身烂了。
她半个身子,都烂了。
不是花柳病,应该是更重的病症,尸体烂了,臭了,也没时间,没力气投出去。
阜口外头的乱葬岗上,葬的多的是无主孤魂。
毕竟,那地儿葬着的可不止是这些姑娘,这些年死的,也不止是yao子里面的姑娘。
阜口外头的乱葬岗上,一入夜,飘的都是磷火。
绿油油的。
照的人脸儿都发绿。
这里还是阜口。
许多老爷们,豪门大户所在的地方。
这要是其余的地方……
时妖婆子拿着竹筒子,从锅里面刮出来黑中带紫的膏体,和着泥丸子搓成了一丸药,忽然就放在了自己身边。
像是失了力气。
也不敢回头去看,她瞅着这些丸子,她只敢不停的低声呼唤:“你们几个娃子,都过来,过来,药好了,好了,吃了就不疼了……”
黑色的阴影从那些死去的姑娘身上抽离出来,慢慢的朝着时妖婆子身边蔓延了过去。
“谢谢阿婆。”
她们说。
……
“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这世道,还得下点猛药。”
冯家大宅,前院,林峰缓慢的朝前走,在他的身后,跟着大量的魂魄,他像是汉墓之中,带着墓室主人行走在阴间的指引者,带着墓主人行走在一群妖魔鬼怪之中。
通往哪里,不知道。
人群如潮水一般退开,露出了后面走过来的林峰。
林峰这次来的比较早,这里头还没到祭祀左将军的时辰,祭品还够,所以大家伙儿都还活着。
看到后头来了一个“新人”,那些人都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个新来的人是谁。
主要是林峰是套着僵尸皮过来的。
戾气遮住了他的锐气,也遮住了他的脸。
看不见脸,他身上那种妖异的感觉,更甚。
来者不善。
特别是他的眼神,落在别人的后背上,就像是针一样,扎的人生疼,他站在那里,前面这些人一个个就自觉让开,叫他安然走过去。
就在那些人要合上缺口的时候,被林峰阻止了。
“都站着别动。”
林峰说道:“别挤到了我后头的人。”
他一说,其余人还真的不敢轻举妄动,静静的站在一边,目送此人上前。
林峰也没把周围的这些东西当人。
他嗅着空气之中的香料味道,就算是香料,也遮掩不住这里的鱼腥味道。
好一个妖魔盛世。
望着仪式现场,现在清出来了一些臭鱼烂虾,“张阿宝”刚出来,还没有开始第一轮“赐福”,还没有拿出来盐龙。
他刚被抬出来,就看到这样一个有威胁性的人走上前,那些臭鱼烂虾的妖族轿夫对着他龇牙咧嘴。
林峰一句话都不说,手起刀落,一颗轿夫大好的头颅就落在地上,发出了挺敦厚的一声声音,还弹了一下。
妖族魂魄飞出来,被林峰一把抓了过来。
至于脑袋,林峰嫌弃的一脚踢开。
还顺手推了一把无头尸体,叫他倒地。
温柔!
周围人看到这里,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说话,更是连连后退。
他们都看出来,这个忽然出来的人。
不止是来者不善,他像是前来挑衅的。
这些信徒们后退,立马就有人从人后面钻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火枪,蓄势待发。
林峰也不说话。
朝着周围那些人看了一眼,发现他们身上气运都不错,最差也都是一个【大红】。
不过他们的气运之后,都不约而同的后缀了四个大字。
【血灾临门】
林峰很满意他们的气运。
这都是有福之人。
俗话说的好,有福之人不入无福之地。
你们进入了这里,合该你们享福。
至于那些火枪。
无所谓了。
死了一个轿夫,“张阿宝”终于有了反应。
“张阿宝”的神辇之中发出了声音。
“小小一个赶尸匠,怎敢见神不拜?”
“见神不拜?”
听到这话,林峰想到了什么,神色古怪了起来。
他双手叠了起来,还真给“张阿宝”做了一个祭拜的动作。
就一下,他身后的那些魂魄,也躬下来身体,和他做了同一个动作。
齐刷刷的动作,肃穆的礼拜。
礼拜前面的大寇,妖贼,方士余孽。
诚心诚意。
就一下。
“张阿宝”似乎是被烈火灼烧,他脊椎后面长出来的那些树木,刹那之间凋零。
如遭重击!
“好胆!”
“张阿宝”震怒,冰霜结成的大手朝着林峰抓了过来,林峰眼皮子都不抬,【不屈】再次感受到了敌意的来源,就仿佛是二元攻击,前头的“张阿宝”是牵线傀儡,后头的“恶水之源”才是一切的源头。
“抓到你了。”
林峰压根就不是恶水之源的对手。
不过这不影响林峰能处理的掉。
他将火铳对准了敌意的缘由。
“轰!”
惊雷。
赤红色的惊雷像是天裂山崩,从枪口喷吐而出,这一枪再度响在了阜口,相比较于火丸,这一粒雷丸,更显的煌煌天雷,无上威严!
恶水之源压根没有想到,这个赶尸匠身上会有这等法器。
一枪既出。
恶水之源再想要跑,就由不得自己了。
雷丸撞碎了“宫殿”,正中靶心。
恶水之源这一次化作了一条长蛟形态,天雷轰击在它的身上,将其击打的痛不欲生,发出阵阵绝望的嘶吼,此地狂风怒号,除了林峰去,其余人的人、妖,连眼睛都睁不开,更不要说开枪。
前头请出来的那些“神”,更是身上灼烧起来,那火焰,林峰看的有些熟悉。
深深一吸。
林峰的鼻子底下,两条青龙被他吸了进去。
那被烧的冒烟的“神”,浑身上下冒出来的烟,宛如两道香火。
这可真的是,大哥,抽这个,劲大了。
别人,还真无福消受五次。
一火铳后,此地形式大变,攻守易型。
始作俑者林峰在底下看,这才明白为什么“王下七武海”拦着他,不叫他祭拜“龙珠银河护卫队”。
要是他祭拜别人是这个样子。
那谁能顶得住啊。
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林峰不自觉的想到了上一次祭祀了“爷爷”后,他体内的异状。
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样的,那么就只能从最近找问题了。
联想到最近,林峰忽然发现,这有没有可能是他在上一级祭祀了“爷爷“之后,体内的内脏,镌刻到了咒文之后,发生的变化。
林峰眼神闪烁。
他站在原地,看向了底下的人。
在那群吓得站都站不稳的人之间,林峰忽然看到一个人,站的很笔直,很稳重,他穿着烂衬衣,吊着楠木烟斗,看着林峰。
看到林峰看见了自己。
这西洋水友示意他看表,手指头敲打在了表盖上,嘴巴里面模拟钟表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林峰面无表情。
他这条命,去不了幸运礼拜五了。
下次再见。
林峰对着他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和上次一样。
转瞬之间,水手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林峰将火铳收了起来,拿起来了剑。
旧神死了。
他觉得这些信徒们,大约需要一个新神。
……
李家暴死之后的第二个时辰。
阜口大人物家的仆人,还有巡捕房的人,粗暴的拍开了阜口所有白事铺子的门板,拉着他们制作好的所有纸人,还有香烛,香表,朝着冯老大的宅子之中运了过去。
下九流,捞偏门,但凡是被知道的这些人物,更是被抓了起来,丢在了班房里面。
仿佛阜口一夜之间就出了大事。
连几个著名庙宇的庙祝,和尚,道士,都被请到了阜口。
有人要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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