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狄青霞

圣洲，圣剑山，丹青峰。

狄青霞绕过紫竹林，走过琳琅桥，来到山顶那片红墙白瓦的宗门大殿前，中央的圣剑石戳天而立，磅礴大气，狄青霞心中却莫名生起一丝哀愁。

狄青霞是个男人。

他的名字很柔，他的为人很刚！

其心如铁，其剑斩情！

素衣白袍冰心刃，无翼神龙狄青霞！

绕过圣剑石，来到云中场。

地如其名，四周有白云缭绕。

山与云平。

十二名侍剑长老各坐一角，驭物术作用，使云不散，风不动。

万剑阁便在云间，若隐若现，如置身雾中。

漫步云雾里，步履缥缈间。

及至问剑殿，一百八十八根红烛形成三排巨架，熊熊燃烧。

两侧是三百二十七柄剑。

不，是三百二十八柄！

又多了一柄。

银钩剑！

孔别离的剑。

狄青霞看了一眼那剑，绕过烛架，走过剑廊，来到那中央宽敞的大殿前。

大殿宏伟而辽阔，左右下方各有十张锦凳，如今却空无一人。

上首一座，由百剑交汇而成。

剑王座！

若卓君彦在此，怕是要称一声“铁王座”了。

座上一人，紫髯浓目，阔鼻细眼，相貌有些怪异。

正是万剑宗主仇无仞。

狄青霞殿前站定：“师父！”

仇无仞轻轻唔了一声：“施赶山也死了，这是他的剑，把它放在剑廊上。”

说着丢出一把破烂残缺的宝剑。

狄青霞接过：“是！”

人却不动。

他知道，仇无仞还有话说。

仇无仞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目标是卓君彦了。”

“既如此，群起杀之，可也！”狄青霞言简意赅。

“你不想和他打？”仇无仞问。

“打不过！”狄青霞回答。

仇无仞便笑了：“你总是这样知进退……人皆道狄青霞心硬似铁，悍勇绝伦，却不知真正的你不动如山，谨慎固守，那所谓悍勇绝伦者，是铁峰那个傻蛋。只可惜啊，有些仗，不是你想逃便能逃。”

狄青霞垂首：“弟子不明白！既然目标已明，举全宗之力，强势碾压便可，为何还要瞻前顾后？”

仇无仞却摇头：“此人火器可群伤，人多若无功，死伤必重。要知道，这是星火盟的事，不是万剑宗一家的事，没道理什么都让万剑宗付出的。”

“那便下星火绝杀令，汇集九大宗门，强力压之，当可解决。”

“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轻易做。”仇无仞叹息：“陛下这段时间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各大宗门强势入境，陛下会怎么想？

这些年来，宗门与朝廷，一直处在极为微妙的关系下，相互之间，互有需要，又互有忌惮。

某种意义上，朝廷的驭下无力，也和宗门有关！

要知道那一处处地方豪强，有许多便是各大宗门支持起来的。

正是因为有星火盟的缘故，导致了地方坐大，朝廷治下困难，也便对宗门意见甚大。

否则的话，大陆之上，七国并立，本当勠力同心，岂有处处内忧外患之理？

然宗门也是无法。

每一次宿主出现，都不知是在何处，若无足够的影响力，如何去查？如何去杀？若无对抗朝廷之本钱，生了战，杀了人，还要被朝廷审判，入刑，下狱，砍头。

谁来办事？

宗门要追杀宿主，便不能被朝廷节制，便只能削弱朝廷治下之力，于是本间朝政，地方独大的情况屡见不鲜，也因此外战不决，内战频频。

这罪魁祸首，便是宗门！

好在大家是公平的。

月国如此，其他国家也差不多！

在九大宗门的联合制衡下，渐成均势。

但这均势，总会随情况变化，时移世易！

如今这段时间，风波不断。

洛州君威崛起，其他各州也有不少人在生事，匪盗林立，豪强遍野。

朝廷现在只能处理公然作乱的，对君威这种以商行护卫队形式存在的组织，压根就不会去问。

何必自找麻烦？

这种种情况下，启动星火追杀令，只会更进一步平生矛盾。

各宗内部从来都不是一团和气。

过去这七十年，没有出现过强大的宿主。

外既无忧，内必生患！

于是七十年外部无事的结果，便是各宗内部龃龉不断，甚至屡开战端。

就连一个通若玄，都敢无视各门关系，暗杀万剑宗整整十年，逼的他们交人了事！

可耻！可悲！可叹！

卓君彦更是把事情做成了私人恩怨，许多人也会觉得，你万剑宗是不是会借我们的手剿灭别的敌人——星火绝杀令不是不能动，但是动的前提，是你一门之力无法解决！

仇无仞不愿承认这点，又不愿与国主对立，更不能让其他宗门小觎自己。

所以，他轻易不愿意如此做。

甚至别说国主鸿阳了，就连仇无仞都会想：我若找了你们，反而是求了你们。各派强人来了后会不会就不肯走了？强滞此地，顺带着也削弱万剑宗在这里的地位？

更何况，有威胁的也不仅仅是其他八家宗门。

便是这月国之内，亦有一些名门大派，对九大地位虎视眈眈，试图取而代之。

若万剑宗损失过大，说不得便是地位易主！

总之，启动星火绝杀令，后果严重，方方面面都有忌讳。

这些话不可明言，便只好都推到国主身上。

狄青霞明其意，知其机。

沉思片刻，道：“君威军已然成势，时不我待。若我独立对之，死伤必重，会给别人机会。若是九派共举，卓君彦还没到这种程度，只怕引狼入室，也会给我们带来麻烦……若如此，弟子还有一计。”

“说！”

“柏祥南。”

“柏祥南？”仇无仞冷笑：“他这个中州镇抚使，毫无价值，中州十四城，他充其量掌控三城之地，手下真正能指挥的不过一万兵马，能成什么事？”

“正因此，反能成事！”狄青霞道。

“说来听听。”

狄青霞便道：“月国十二州，就属中州实力最为分散，柏祥南身为镇抚使，令不出荒野三城，心中想必也有不甘。如今君威军的出现，便是大好机会！”

听到这话，仇无仞来了精神。

他明白了狄青霞的意思，思忖片刻，点头道：“此计甚妙，我看可行。青霞，你和枯荣一起，去中州。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我要剑子同往。”

“你说什么？你可知剑子培养有多不易？那不仅仅是用来对付宿主的！”仇无仞怒视狄青霞。

狄青霞直言不讳：“没有剑子，我没把握能杀卓君彦。再说不出剑子，如何与其他宗门说事？总要试一试，尽一份力！若能杀之，最好。若不能，也是交代！只出一个剑子，以卓君彦的性情，他定会选择对决！最小的代价，最大的机会！”

听到这话，仇无仞无奈坐下：“既如此，便努力一把……让十七去，单打独斗，他适合！”

说罢长叹一声：“宿主得天宠，偏爱若斯，何其不公也。”

狄青霞低首：“但最终他们的结局都是死亡！”

这是命运的偏爱，这是天地的独宠，更是厄运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