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珝从荣庆堂出来已经是酉时了,时光飞逝得如此之快,天也就刚黑不久,各处早已点上了灯笼。
梦云轩,黛玉屋内,有月,有灯,有琴。
一向手不释卷的黛玉今日连看书的心思都没有了,梳洗完毕后一直在外室书案后的椅子上出神,面前的书案上摆放着一张琴。
她病了,但也快好了。
她清楚自己的身子,在扬州之时,每年都要闹上三两回,此次犯病说来也怪贾珝,因为他封爵,老太太高兴,恰好伯爵府的园子收拾好了,便领着她们姊妹游玩了两日,所以病情比往年要重了许多,这一病立时将荣国府闹得个天翻地覆,不说贾母,就连贾赦、贾政都打发人来问了缘由,黛玉明白两个舅舅是关心自己,但也是因为担心不好给自己父亲交代,不见每天都有大夫来给自己问诊病情,就连太医都请了两回了。
迎春等人更是每日一早就过来陪自己说笑解闷,一直到晚饭才走,王熙凤也是一日过来几趟,这让她感动之余又有些难过。
她性子喜静,但又怕安静,人一静下来就会多想,更何况是寄人篱下的她。
忽然,院门外传来有人敲门的声音,有人说话的声音,接着是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几个人的脚步声走到院内便停住了。
黛玉抬头望去,眼睛一亮,借着院子里的灯笼光,看清了来人,正是离家数日不见的贾珝。
黛玉站起了,走到门边对着大步走来的贾珝盈盈屈膝福下,轻声道:“见过三哥哥!”
“听说妹妹病了,来瞧瞧你。”
“多谢三哥哥,里面请。”
将贾珝请进屋里,又坐回了椅子上。
贾珝找了个椅子坐下,笑道:“看来妹妹这是在怪罪我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看你....”
“....”
黛玉不懂。
贾珝又轻笑道:“我好歹也算是半个客人,妹妹连一碗茶也不舍得给。”
“....”
黛玉白了他一眼,没搭理。
“呃....”
贾珝一脑袋汗啊,这丫头太聪明了也不好。
就在这时,紫鹃用小茶盘捧了一碗茶过来,黛玉顿了顿,还是上前接过了小茶盘亲自奉与贾珝。
贾珝端起茶喝了一口,刚刚下肚就脱口而出:“香啊!”
“噗嗤!”
紫鹃没忍住笑出声来。
贾珝讪讪一笑道:“我是说这茶香。”
“你....”
黛玉顿时脸一红,人生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呆呆地看着贾珝。
屋内,突然爆发出贾珝爽朗的笑声,带着些许的得意与高兴。
见状,黛玉用自以为很凶狠的目光瞪向贾珝,可惜在贾珝看来,她的表情是多么的单纯可爱。
这时,紫鹃忽然说话了,“说来,我们姑娘还要给三爷道谢呢。”
“怎么说?”
贾珝愣了一下,黛玉也是不解的望着她。
紫鹃:“晴雯被老太太派给我们姑娘,她做的针线就是老太太都喜欢。”
黛玉无言,瞪了紫鹃一眼,歪身在贾珝的身边坐下,不再说话。
见状,紫鹃掩嘴笑了笑,晴雯的事情在府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不是因为她容貌、针线活儿都是一流,而是她眉眼有些像黛玉,再加上王熙凤毫不遮掩的态度,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有人诧异,有人高兴,也有人不屑。
作为贾母指派给黛玉的大丫头,紫鹃自是希望这件事能成,三爷年轻有为,仅仅比自家姑娘大三岁便靠着自己的努力挣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如今更是封了爵,虽说才是流爵,却已经将神京各家子弟都比了下去,人长得也不差,关键是脾气好。
自家姑娘出身清贵,容貌好,才华横溢,唯一缺憾就是身子不太好,不过可以慢慢调养,在她眼中,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知道自家姑娘脸皮薄,说多了会情绪激动,一激动就容易犯嗽疾,要是好不容易治好的病再犯了,自己可就成了罪人了,忙岔开话题,笑道:“三爷这几日不在府中,可能不知道,香菱已经能够作诗了,这全是我们姑娘的功劳,三爷该谢谢我们姑娘的。”
“什么!”
贾珝愣了一下,望向了黛玉。
黛玉明显对于贾珝的惊诧表示很满意,还扭头看向一旁的琥珀,故意不去看贾珝,神情特别骄傲,模样超级萌。
贾珝哑然失笑,站起来对黛玉说道:“过两日,我在西府摆下谢师宴专门感谢妹妹,我亲自去找城里最好的戏班,咱们在家里唱大戏,专唱妹妹喜欢的。”
贾珝的做法倒是让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还未来得及推脱,就听紫鹃说道:“三爷如今是英雄豪杰,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明儿我就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太太。”
贾珝呵呵一笑,君子之言在她们姊妹中没了公信力,好在湘云又替自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英雄豪杰,这才算在她们姊妹心中扳回了点诚信,让她们相信自己的承诺。
想到这里,伸手拉着黛玉坐下,说道:“明儿我一早就去太医院,将太医院院正以及几位老御医都请来给妹妹诊脉,想个法子将妹妹的病给彻底根除了,这样老太太和我....们也能放心了。”
黛玉是心思通透之人,近来王熙凤总是各种暗示,大舅舅时不时命人送来人参、燕窝等,还有下人说的那些话,说她体弱多病,身上的病是打娘胎里就落下的,是治不好了的,在扬州,也是请了不少名医修方配药,总是不见效,明日请了一众太医问诊,能有办法治好自己吗?要是依旧没有办法,那是不是就....
贾珝见黛玉眉间出现一抹悲感愁绪,有些明白了她的心思,轻声说道:“妹妹不要担心,明儿找太医来就是给妹妹诊脉,看看是什么问题,虽说太医院聚集了大明朝多数的名医,但也有不少比他们医术高超的仍旧待在民间,也可能他们一时半会没有根治的良方,但只要找出了病症咱们就可以对症下药、慢慢调理。咱不急。”
黛玉慢慢望向了贾珝,见他如此曲意逢迎,满眼恳色,只好说道:“我听三哥哥的。”
贾珝立刻对紫鹃吩咐道:“好生伺候你们姑娘,明儿太医来了会直接去荣庆堂,到时候你们直接去荣庆堂,正好也陪老太太说笑,散散心。”
紫鹃笑道:“三爷对我们姑娘真好。”
黛玉脸一红,“哪都有你?还不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紫鹃一愣,随即笑道:“没事,我老娘看着呢,一准不会误了事。”
黛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方对一脸戏谑的看看她们的贾珝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明儿再请来。”
说到这,又想起桩事情,忙道:“对了,父亲来信了,说是有几个后辈下个月进京参加明年的春闱,他们中途会在几家书院游学,估计会在十一月底,腊月初中旬到京,让你留意一下。”
贾珝默住了,脑海中回想着前身的记忆,似乎,没听说林如海有后辈进京参加天佑四十一年的春闱,另外,这场春闱可是闹出了不少的风波,牵连了不少的官员,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天佑帝对文官集团把控科举行为的不满,对他们进行的一次反击,难道又是蝴蝶效应?
“三哥哥?”
贾珝回过神来,见黛玉不满的望着自己,咳嗽了一声,“姑父没有说别的事?”
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站起身,笑道:“你早点歇息,养养精神。”
黛玉将贾珝送出门,望着消失的背影,目光中不知是释负,还是释然,心中一片空空落落。
“姑娘回去歇息吧,明儿,三爷还要请太医过来给姑娘瞧病呢。”
紫鹃当然理解黛玉此时的心情,小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