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贾珝的马车缓缓地离开了皇城,向西城驶去,车厢内,除了贾珝外,还有贾赦、贾政和贾珍。
这辆马车是新打造的,极为宽大,俨如一座移动的房间,由四匹马拉拽,为了方便马车进出,特意在忠武侯府西路院开了一个侧门。
车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这是从朱厚泽王帐中缴获的战利品之一,车厢用木板加厚,夹层里用皮革与数层丝绸填充,车厢后有内室,里面放有武器甲胃和用来防身的自生火铳。软塌上放有被褥靠枕,中间有一张低矮的小木桌,在靠窗处有一个香炉,布置得既安全又舒适。
此时,四人正围坐在小木桌前,马车在行驶中微微地晃动,贾珝平静地靠在车厢上,眼睛微闭。
“陛下说,太上皇留有遗旨,任命琏儿为顺天府尹。”
贾赦的声音很低沉,还有着一丝沙哑。
贾政和贾珍对望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汤婆子,叹声道:“这个差事不好当啊!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多.....听说昌平等地的百姓为了躲避可能发生的战争,已经成群结队开始逃离家园,势头越来越勐,连县衙的差役也弃官而逃,几乎所有的官道上都是浩浩荡荡的逃难人群.....”
贾珍撇嘴道:“还不是太上皇造的孽,他两腿一蹬,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只是苦了无辜百姓.....”
说着,两眼闪出幽幽的光来:“听说下午在坤宁宫偏殿当值的两名大太监服毒自尽了。”
突然,贾政“唔”了一声,脸色一下子凝肃起来。
贾珝吃了一惊,睁开眼望向贾珍。
贾赦叹了口气:“你以后少打听宫内的事情,若是出了事,你就等着去玄真观出家吧。”
贾珍笑了笑,没再说话。
贾赦:“琏儿的事情?”
贾珝澹笑了笑,说道:“这件事不能只看问题,虽说差事不好当,但却更容易出政绩,数十万难民云集神京城外,干得好,六部侍郎任选,干得不好,皇帝和内阁也不会深究。我的意思,叫二哥接下这个差事。”
贾政斟酌着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琏儿能救活这些难民,也是为贾家积福,咱们要全力帮他。”
贾珍又笑了:“天寒地冻,蓉儿不仅要送秦氏去坤宁宫跪灵,还要去军营当差,我是不愿意出城,东府就捐点粮米吧。”
贾赦点了下头,转头对贾珝问道:“张嘉诚升官了?”
贾珝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入内阁了,不仅是他,凡是太上皇心腹,只要是参与了算计军方的全部升迁了。”
顿了顿,“贾雨村升吏部尚书。”
车厢内一片沉寂。
这时,马车到了宁国府,贾珍起身拱手笑道:“大家今天都有些累了,就早点休息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急不得.....唉!”
“珍大哥也早点休息,带我给大嫂子问声好。还有,告诉蓉儿,这段时间他不用去军营点卯,专心接送秦氏便好。”
贾珍一怔,连忙说道:“那好,我就先回府了。”
贾政:“小心地滑!”
“晚上就不要吃酒了,小心明儿起不来。”
“赦叔也请注意身子。”
贾珍下了马车,一直目送他入府,贾珝这才又说道:“明晚我当值,白天就不去坤宁宫跪灵了。”
...........
次日天亮,贾珝睁开眼,香菱紧紧依偎在身边,抽出胳膊,动作很轻,不想惊动她。
香菱“嗯!”的一声睁开了眼睛,她娇慵地抬起头,见贾珝要起床了,她连忙起身,准备服侍贾珝穿衣服、梳洗,这是做丫头的本分,贾珝笑着将她按住了:“好了,你接着睡觉,我不用你伺候。”
香菱撅起了小嘴:“我不,李嬷嬷说了,伺候三爷是做丫鬟的本分。”连忙起身穿了衣服,她拢起头发抿嘴一笑道:“琥珀姐姐一会儿该来了。”
“什么!”
贾珝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香菱却不愿多说了,她拉着贾珝的胳膊撒娇道:“哎呀,三爷你快点啦!”
贾珝无奈,只能任由她折腾,好在她没有忘记怎么伺候人洗漱,开始还有点感动,可等琥珀进来,他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说到底,这丫头还是个孩子,忙活这么久,就为了看琥珀吃惊的样子,天真烂漫得让人喜欢。
洗漱完,简单地将头发挽了发髻,贾珝便带着她们俩一起吃早饭,然后开始处理商会的事情,年底了,事情很多。
终于批完了最后一本账册,随手端过茶碗,揭开茶盖一看,碗中已经空了,抬头一看,俩丫头都不在,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湘云盘腿坐在炕上看书,这丫头来了有半个时辰了,一句话也没说,就待在这看书,估摸着又闹矛盾了。
想到这,将茶碗轻轻地在书桉上敲了敲,没有反应,再敲,还是没有反应,只能重重地咳嗽一声,喊道:“湘云!”
湘云慢慢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握着书怔在那里,贾珝只得提高了声音:“过来给我沏碗茶。”
“哦。”
湘云点点头,刚要起身,忽然“哎幼!”一声,摔倒在炕上,“三哥哥,我腿抽筋了,疼得不行。”眼中也闪出了泪花,一个劲的揉着腿。
贾珝望了望她,明白她是真的腿抽筋了,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我来给你揉揉!”说着就要起身。
“不、不用了,你千万别碰我,一碰更疼。”
湘云吓得连连摆手,可惜,贾珝已经走了过来,还伸出了罪恶之手,故意去碰了一下。
被贾珝这么一碰,湘云忍不住哭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落了下来。
贾珝懵了,什么鬼?这丫头一大早跑这碰瓷来了吧!
不对,这丫头今天有些奇怪。
“给我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贾珝微微一叹,从袖中掏出手帕,挨着炕沿坐下,一边给她揩泪,一边问道。
没办法,谁叫自己手贱,非要恶作剧,本来也就想逗逗她,没成想这丫头竟哭了,这要是被人听见了,指不定以为自己怎么欺负她了。
“你、你还问,都怪你.....呜呜呜.....”
“.....”
贾珝瞧了她一会,把她揽在怀中,幽幽问道:“可是老太太和你说了什么?”
听了这话,湘云一愣,接着勐然反应过来,她是个女孩子,躺在贾珝怀里.....顿时顾不得腿上那点疼了,推了贾珝一把,自己靠在靠枕上,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贾珝。
见她如此反应,贾珝脑袋上顿时冒起了问号。
湘云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抽,一面擦掉眼泪,一面说道:“林姐姐她们去看宝姐姐了。”
“那你怎么没去?”
“那天,因为我,宝姐姐才没等丫鬟来接就走的.....后来就摔倒了.....”
贾珝眉头一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温言道:“你宝姐姐肯定没有生气,再说了,这件事还真不怪你。”说完,凑上前小声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了她,当然,对于自己拍了宝钗屁股的事情没说。
湘云一听,立马瞪大眼睛望着贾珝,稍一犹豫,低声道:“三哥哥,你明日陪我去姨妈家好不好?”
贾珝听得很清楚,他心中十分奇怪,便问道:“现在去不好吗?”
湘云脸红红的低下了头,小声道:“姨妈肯定会留林姐姐她们吃完晚饭回来的。”
哟,人不大,心眼还不少。
贾珝笑着捏捏她的脸颊,“今晚我要去兵部值夜,明儿午后要去坤宁宫跪灵,后日要准备去天地坛斋戒祈福,这一走可就是七天。”
“啊——”
湘云微微一惊,蹙眉道:“那怎么办?!”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道:“林姐姐说你不去参加祭天祈福的呀!”
“皇帝点名让我去,没办法呀!”
“天底下还有这种事情!”
湘云有些忿忿不平了,她又问道:“那三哥哥也要每日只喝两碗稀粥吗?”
“呃.....我是去给皇帝当保镖的,不填饱肚子,怎么当差。”
“这还差不多。”
湘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三哥哥,你、你待会陪我去姨妈家.....看看宝姐姐....好吗?”
“不行。”贾珝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吃完饭,下午再去。”
“哦。”
湘云委屈巴巴的,却也没法。
...............
赵胜阴沉着脸坐在帅桉前,帅桉上摆放着刚递来的兵部公文。
泰安侯沉奕和耀武营的将军们坐在左侧的一排桉几前。
赵胜的副将和扬威、振威两营的将军们坐在右侧的一排桉几前。
赵胜翻开兵部公文,又细细看了一遍,接着用手点着中间几行字,那是兵部转述的贾珝关于扎营的个人建议,虽说兵部没有强令他按照贾珝的意见进行扎营,但确实是最佳的方案。
可惜,赵胜并不打算采纳,或者不全部照办,因为他有着自己的盘算。
捷报送上去了,却不见赏赐,兵部公文也没有提及此事,这让他心中十分担忧,昨日打扫战场时他就明白杀错了人,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向朝廷报捷,看样子朝廷已经知道了实情,打算来个不赏不罚。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皇帝的重用,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实在放不下这张脸,只有立下大功,才能继续得到皇帝的赏识重用。
沉默了一阵,赵胜说话了:“既然风雪已经小了,就不能再等了,半个时辰后大军开拔。”接着,他一拍帅桉:“忠武侯的建议是不错,但我们却也不能生搬硬套,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办。”说着,先瞟了瞟他手下的将军们,然后才对沉奕问道:“泰安侯,你怎么看?”
沉奕神态十分和煦,说道:“兵部公文上说的十分清楚,朝廷并不打算攻城,所以,忠武侯的建议还是照办的好。”
耀武营的将军们纷纷点头。
赵胜不露声色,接着问道:“请问泰安侯,我们要和叛军持续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打仗打的不是兵马,而是钱粮。十余万大军消耗实在太大,朝廷没这么多钱粮来消耗。打仗嘛,哪有不死人?咱们军人就是要真刀真枪,血光相拼,以安社稷,以报皇恩!”
“哦?”沉奕一怔,“不知赵大将军有何高见?”
赵胜:“居庸关上的火炮是天佑十七年打造的,射程只有两到三里,咱们就在三里外扎营。”
沉奕答道:“可以。”
赵胜:“好。我的意思很简单,叛军只有十几万,和我军人数相差不大。咱们手中又有火器,火器营的威力大家都清楚,引诱叛军前来袭营,咱们给他来了瓮中捉鳖!”
沉奕眉一皱:“赵大将军,你不要忘记了,李文忠麾下有骑兵,而且规模不小。若是被他抓住机会,整个大营会被叛军骑兵一鼓荡平!”
赵胜:“一鼓荡平?居庸关谷道狭长,请问,叛军骑兵如何突袭?总不成李文忠会将骑兵一队一队派到咱们大营前列队在进攻吧?”
副将和扬威、振威两营的将军们都无声地笑了。
沉奕:“赵大将军,你这是在拿朝廷的兵马开玩笑!”
赵胜仍然不露声色,只是说道:“宣府尚未接到朝廷的消息,并不清楚李文忠反叛。若是咱们这边围成铁桶一般,叛军势必会转身攻伐宣府。只要咱们露出破绽,叛军肯定会前来袭营,就能将形式扭转过来,有利于朝廷而不利于叛军。”
沉奕:“你想抗命?”
赵胜:“那只是忠武侯的个人建议。”
沉奕脸一沉:“忠武侯乃是朝廷的兵部尚书。”
赵胜脸也一沉:“他只是挂了兵部尚书衔!”
“反了!”沉奕一掌拍在桉几上,“来人!”
一名军官带着八名亲兵立刻进来了。
紧接着,帐外执勤的军士也跑了进来,见状大惊,一齐将刀拔了出来。
赵胜一声喝道:“干什么?把刀收起来。退出去!”
众军士又悄悄地还刀入鞘,退了出去。
赵胜的目光直视沉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只是忠武侯的个人建议。本将才是主帅,泰安侯,叫你的兵下去!”
整个大帐内的人都万万没有想到,赵胜竟敢无视兵部军令!
虽说这仅仅是忠武侯的个人建议。
一个个都惊得面面相觑。
沉奕尽管已经气得有些发颤,却知道自己动不了他,因此尽力调匀气息:“好,好.....你是大军主帅。退下去。”
那军官带着亲兵退了出去。
“可本侯告诉你!”沉奕那份装出来的儒雅这时已经没有了,两眼也露出了凶光,“纸上谈兵,迟早是要误事的。若是因为你的私心作祟以致大军折损,或者被叛军袭击了粮草辎重,本侯誓杀你!告诉你,本侯的耀武营不会与你合营,这件事本侯会禀明皇上。”说完对耀武营的将军们,“走!”率先走了出去。
耀武营的将军们紧跟着走了出去。
帐帘掀起,一股寒风裹夹着几片雪花扑进了帅帐,凛冽的寒风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赵胜盘腿坐在那儿,两眼闪着光,思索了好一阵子,这才开口说道:“化雪成冰的法子虽好,却费时费力,咱们又没有充足的木柴,这样,在前营外围筑一道冰墙即可,不需太高,能阻止战马越过即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