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寒冰仍然没有褪去,留下的彻骨寒意仿佛深入一鸣的骨骼之中。
它冻结了藏身在他躯壳内的灵魂。
褐发少年半个身子上覆盖着雪白的冰霜,睫毛和褐色的发丝都染上了白色。
呼出的气体似乎都带着寒意。
他在一开始挡在了两个同伴面前,受到的伤害最严重,也与死亡最近。
“一鸣!”
是唐的呼喊。
但是他动不了。
仅剩下的半只耳朵捕捉到了越浮的声音,那个贵族丝毫不慌的想要继续完成家主的命令。
“要不了多久家主就能出来了,这段时间你们不要乱跑啊。”
藤蔓生长,将还能活动的唐和安鹄羽紧紧包围。
一鸣听到了安鹄羽强忍泪意的呜咽声。
“娆月,你说要不我直接杀了他们?”a阶异能者根本没有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丝毫威胁,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语气,话里话外都是轻视,随意的看了一眼角落依旧半跪着,没有起身的娆月,“刚才也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敢对家主动手。”
“为了他们?”越浮嘲笑了一声,在原地转了个圈,看着三个弱小的少年少女,“算了算了,也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整个四通城,能从家主手下活下来的人可没几个。”他说道,“家主可是s阶强者。”
高阶,在这个异能社会里处于社会顶端,能够轻而易举碾死他们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
又要重蹈覆辙吗?一鸣问自己。
又要眼睁睁的看着黎挡在他的身前,而自己却连保护住自己都做不到吗?!
又要让那个人为他承受痛苦吗!
身躯在颤抖,连接在一起的冰霜上出现裂纹,如同蛛网一般扩大、继续扩大。
寒冰的碎屑在他已然不复稚嫩的脸颊上脱落,一片一片,露出他的眼,他的鼻,他咬紧了牙关不甘心的面容。
他紧闭着双眼,发狠的向前倾倒,好像想向前奔跑,突破禁锢了他的薄膜。
“我不、想再逃了。”沙哑的声音从颤抖的喉咙中吐出。
在面对青铜废墟时,在雨中奔跑时,在只能祈求奇迹发生最后被现实击碎一切幻想时。
他发誓,他不会再逃跑,他不会再放弃任何人。
无论是谁。
而他,会为此拼上他这条命!
金属在体表浮现,将冰霜揭开露出沉重的银光,为他构造一具铁甲外衣。
冰块在融化,在脱落,露出其后身披铁甲,身躯全部被金属覆盖,冲破了自己极限的人类。
异能金属之心,最大程度爆发!
等级在此提升!
手臂化作的长刀与肢体断开,划破空气对准了他身后的越浮。
“怎么还能动?!”
蓝发青年被变故吓了一跳,藤蔓腾升在他的面前编织成护盾。
然而长刀却在他身侧略过,在一个抛物线后接连斩断吊起唐和安鹄羽的两条藤蔓。
“啧,麻烦。”越浮说着,身前编织的藤蔓没有变化依旧保护着他。
同时地面上冒出更多的藤蔓向着铁甲人类刺去!
藤蔓在空中飞舞,碧绿的枝叶在暗沉的地下室中铺上一层不详的黑色。
越浮目光看着那个面目被铁甲包围的人,一股被低等级异能者挑衅的怒意油然而生。
金属是厚重的,身穿这种装扮的人行走间身上金属相击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金属相接声,脚步沉重,笨重无比。
而灵活的藤蔓则能从任何的缝隙里窜入窜出,将人牢牢捆绑住。
“你根本逃不过——”越浮几乎能预见一击成功的未来。
但是。
“什么?!”
这个铁甲人却灵活无比!
他就像是山间的猴子,在狭小的空间里灵巧的变换位置,轻而易举的躲避开越浮引以为傲的藤蔓。
“太慢了。”一鸣的声音从金属下传出。
“和严长啸比起来太慢了!”
和战斗狂严长啸对战的经验让他在此时能够跟得上a阶异能者的速度,甚至——超越他!
长刀在他的支配下在空中转了个圈,接上他的手臂,将面前的藤蔓直接斩下!
“好啊,好啊。”越浮气笑了。
他用自己的身份,用自己的强大来轻视所有人,浑不在意其他人的内心,做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
越氏家族唯一值得他在意的只有他的堂哥,而其他人都只是仆从,随他开心肆意调配的奴仆。
但是此时,他被他心目中连名字都不需要知道的蝼蚁轻蔑了。
身前,藤蔓在狭小的空间里暴涨,在他张开手臂之时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壁一齐涌上,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地下室的灯光好像闪烁了一瞬,而后暗了下来。
让那抹翠绿变得更加暗沉。
“我可是a阶!”他说道,同时藤蔓向着一鸣的方向再次涌去。
“我的藤蔓不可能被你斩断!”
铁甲灵活地跳动着,双手变化成的长刀泛起冷光。
经过加固的藤蔓变得厚实,变得难以斩断。利刃砍向藤蔓,反震让金属发出翁名声在所有人的耳旁回响。
由近渐远。
下一瞬间一条粗大的藤蔓直接拦腰击中一鸣的腰腹。
“噗!”铁甲下血液流出。
他被抽得向后飞去,砸在了过道左侧的墙壁上。
“你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越浮眼皮在睁大,眼球看着逐渐滑落,留下被力道崩裂出蜘蛛网状纹路的墙壁。
藤蔓再次抬起顶端,粗壮的植物转了个弯,对准了一手撑着地面,好似不能站起的一鸣。
刚才越清带来的伤还是太重了。
“在这里杀死你,家主不会生气。”越浮露出笑来,“我可是他最赞赏有加的下属。”
藤蔓冲向一鸣,而他的目光也看着他们之间逐渐拉近的距离。
几乎在瞬间仿佛就要贯穿铁甲人的身躯!
“噗!”
利刃没入身躯的声音。
越浮发出急促的一道鼻音。
“嗯?”
他低下头,胸膛心脏处,银白的匕首尖端从那传了出来。
“混蛋,好歹要看看后面。”
他的身后,那个被他称作小废物的红发少年眼中依旧带着泪意,但是握着匕首的手稳稳的。
那双金色眼眸露出与平常不同的锐利感。
他说道:“你连我这个废物都解决不了,配说我大哥坏话吗?”
对越浮来说完全没有威胁的安鹄羽反而给了他致命伤!
“你这个无异能者!”越浮咳了两声,颤抖的伸出手,握住了刀尖。
他突然抬起头,对着角落里始终未动的娆月大喊:“娆月!愣在那做什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而娆月动了。
依旧坐在墙角的一鸣、松开匕首向后退的安鹄羽、以及时刻警惕着准备使用异能的唐都警惕的看向她。
他们知道这也是敌人。
而后——
“我会忍耐。”
那个月白色长发的制服女人站了起来,对越浮说道。
“哈?”越浮不理解她在说什么,“你怪我说你暴躁?你怎么回事,刚才也是——”
“所以才会忍到现在。”娆月抬起手,一把木仓出现在她的掌心。深蓝色的瞳孔中浮现出冷意。
“才杀你。”
她扣动了扳机。
“砰!”
a阶异能附带属性,完全贯穿。
一发子弹从头颅前后穿出,以直线投射到后方。
子弹的亮光一闪而逝。
越浮倒下了。
三个少年少女同样愣了一瞬,但是又警惕的看向娆月。
而娆月却没有继续向他们攻击的倾向,反而看着那突然竖起的墙壁。
一鸣手撑着地面,后背靠着墙,咬着牙站了起来。他同样在看那个墙壁。
“哥”他喃喃着。
而在他们的目光中,那个墙壁终于动了。
由上到下,化作了虚幻的光点。
向他们露出其后从地道顶端射下的光亮,以及在光亮之中,躺倒的躯体。
一把长刀竖立着,贯穿了越清的心脏。
那道圆形的光圈照亮了他的面容,极度惊恐的、仿佛在死前遭受了巨大的恐惧。
“越清,那个s阶,死了?”
最先发出疑问的是安鹄羽,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前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可是s阶!”
和他大哥一样的s阶!
整个帝国都屈指可数的s阶!
刚才还要杀死他们,贵族越氏的家主!
仅仅只是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杀他的人是谁?!”
他没有注意到,和他们站在一起,同样看向那处光亮处的娆月,眼瞳中仿佛闪烁着光。
那是一种看到了此生信仰一样的目光,狂热的、激动的,仿佛见证了旗帜冉冉升起。
背靠着墙壁的一鸣解除了异能,他向前一步软了脚,双手慌张的划了一圈。
“是我们的首领。”娆月说道,她的声音不复刚才的冷淡漠然,而像是充沛着一种,仿佛要从胸膛处破土而出的一种情绪。
“带领我们的首领!”她拔高音调,“不会错,一定是他!”
而在她的声音里,一鸣咬着牙追了出去。他步伐不稳的沿着阶梯向上跑去,迎着外界的阳光。
他扑向那抹阳光,在刺眼光线中看到了那个人转身离去的背影。
一鸣跑出了密道,跑出了这个收藏室,在走廊中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步伐稳健向前走的人。
“等等!”他向前伸出手。
他感觉眼眶热热的,在看到那个人完好无损的背影时,就有一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
“你在躲我吗?”他问道,“黎。”
就像是被丢弃的狗狗固执的要回到饲主身边,继续摇着尾巴。
但是前方的黑发青年依旧在向前走着,耳垂那抹蓝色摇晃着,一颤一颤。
“我宁愿你骂我,能不能不要不理我?”他好像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商品房,回到了那时朝不保夕,但是能够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的过去。
窗户透出窗外的景色,不远处的主厅上方突然爆出一阵闪电一般的红色,而后向四周蔓延开来。
扭曲着的,像是蜿蜒的蛇。
同时来到了此处,从上到下贯穿了天花板,红色血线出现在了一鸣身前,在他的脚步前方留下一道裂痕。
红色在蔓延,仿佛整个天空都染上了红光。
突然的危机让一鸣本就疲惫不堪的身躯跌倒在地。
但是他没有在意,而是下意识的担忧起前方黑发青年的安危。
“哥,危险!”
而在这接连不断从上方下落的红线之间,黑发青年依旧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如同在危机之中漫步,在最危险的地方郊游。
好像在说着不需要一鸣的担忧。
就在一鸣以为他不会得到前方青年的回答时,青年终于说话了。
“你认错人了。”
红线之中,青年离开的步伐没有停顿。
“你太弱小了,这些事”
青年侧过脸,仿佛看向了被红光笼罩的主厅。
“你不该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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