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全世界异能消失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原本人们以为异能消失后他们的生活会受到很严重的打击, 毕竟他们曾经与异能共生共存。但是真离开了异能,又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像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上占大多数的始终是无异能者,而当异能者们失去异能, 他们也就必须自愿或者被迫的融入这个大群体。
贵族和平民的阶级消失, 新秩序的重建参考了皇室曾经对无异能者们颁布的法律, 在刚开始的混乱后迅速进入了正轨。
“我很高兴能为你们提供帮助。”雾雨代表旧皇室,向潮汐举起白旗, “只要能提供一点点用处,就代表我们从前没有错到无药可救。”
现在不存在帝国,她自然也不是公主,但是她愿意听一听潮汐的理想,以阶下囚的身份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潮汐的人依旧在浮空城附近,他们准备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城市,就像是代表着旧时代的过去,新时代的来临。
而这个新时代,是由帝国先知、幻术师黑格一手打造的无异能时代。
那一日全体人类都看到的选择,由所有人共同选择投票出的未来, 到来了。
潮汐对黑格报以最崇高的敬意, 并且准备将新浮空城命名为黎城。
他们分析过, 那名神秘的幻术师用过很多名字,但是到头来可能在蛟荒青铜时说出口的才最贴近那人的真实。
从不将苦难说出口,就像是一个泡影,在不知不觉中就消散了。
新时代正在来临, 但是仍然有人不愿意面对现实, 比如在千刃城被一鸣他们俘虏的前封氏贵族封久域。
他之前想靠人造人杀了唐, 但是被不知名的人搅了局, 后面又突然眼前出现幻觉,莫名其妙的就被一鸣一拳揍趴下。
在这个无异能的新时代,最不满的就是他了。虽然人是阶下囚,但是每次一鸣他们路过都能听到封久域在愤慨:“你们把这个世界最美丽最不可思议的异能怎么了!你们不可以这样!这个没有异能的世界太丑陋了!”
“看着吧我一定要重现异能荣光!”他雄赳赳气昂昂道。
“哦,加油。”唐配合的鼓了鼓掌。
潮汐的理念是互帮互助共建新时代,新时代已经来临,旧时代的阶级顶层在他们的安排下和众人一起搬砖,共建新城市。
对此安鹄羽忍不住和另外两人吐槽一句:“潮汐、前异能公会是不是对搬砖有什么执念?”
他发现黎明城的时候他们在搬砖,染目城那会也在搬砖,而现在到了浮空城,又开始搬砖。
而且潮汐不但搬砖,还喜欢动员所有人一起搬砖。
“从预言师那会流传下来的习俗?”严长啸猜测道,“就像是有些人喜欢种地,而预言师他们喜欢搞基建?”
“那预言师自己搬吗?”安鹄羽问。
“什么!你居然想要预言师搬砖!”路过的花遗之迷弟立刻怒了。
“所以预言师自己不搬吗?!”安鹄羽震惊。
最后桑飞羚来辟谣,预言师是负责监工的工程师,他也会搬,不过更多的是指挥大家搬。
“还真像玩基建游戏。”娆月听了后总结道。
这一次搬砖的主要是前贵族。浮空城的贵族们没得选,他们本来就在这逃不了。之前被他们俘虏的贵族也没得选,唯一有的选的是尚且在封地的各个城市高层。
聪明的高层在异能消失后就意识到寡不敌众,老老实实举起白旗。不聪明的在往日作威作福导致的反噬潮流中被时代淘汰。
而有些高层不能说他聪明也不能说他不聪明,因为他真的不在乎。
一鸣有一天路过一个树荫,看到一处小池塘里泡着一个头发深蓝近黑,长到犹如海藻一般垂落入水中,占据大半个池塘,而衣服松松垮垮像是不羁又像是根本没想好好穿的男人。他浮在岸边,躺在树荫下,好像在睡觉。
“这是谁?”一鸣觉得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蛟荒城主觉回深。”他旁边的遗失说道,“他很配合我们的安排,只要求有一个安静的能睡觉的地方就行。”
“蛟荒城主...”一鸣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蛟龙出水,以及站在蛟龙之上的那个人。
以及再往前一些,在空中坠落的那个人和手中刺穿俞晓心脏的长刀。
空中迸溅出的血花,以及那个人冷淡的、熟悉的侧脸。
或许在那时候就应该想明白,但是俞晓被杀带来的冲击又那么大,就像是那个雨中他看到那个人指着尸体做出满不在乎模样的时候。
一鸣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一下,而后又坚定的迈步,走向了那个正在睡觉的男人。
他要弄清楚,他不想不明不白。
不想做一个永远在那个人保护圈里的、弱小的弟弟,也不想一直被那个人杀死好友的噩梦缠绕。
原本好好的在睡觉,结果突然被吵醒,觉回深明显不太高兴。那一双金瞳微眯着看向一鸣,想了好一会才从脑海里翻出这个人的存在,说道:“他说最近不要睡觉,有食物送上门。”
“就这样?”一鸣问道,“他没有和你说俞晓的事情?”
觉回深摇了摇头,他其实连俞晓是谁都不知道。
一鸣有些失望,但是仍旧问道:“就是你吞下的那个少年,金色头发的,有一双红眼睛...”
觉回深看着他,似乎又开始犯困,说道:“我吞噬的不是少年,是个看上去有三十来岁的男人。”
一鸣有些懵。
他有些混乱的比划,口中结结巴巴道:“怎么可能、黎和俞晓一起掉进海里的啊,就是金色头发,眼睛圆圆的,看上去很呆的少年。”
“我只看到了淡金色长发,红眼睛的男人。”觉回深说道,“我听到他对黑格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一鸣下意识的问。
“‘你杀了你的父亲。’”觉回深说道。
一鸣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笼罩了,有一种让他觉得恐惧的东西在逐渐浮出水面。
那是足以颠覆现在一切的东西,撕裂所有美好,只留下混乱和混沌。
真相。
那个人背负所有也要掩盖的真相,那么的可怕,那么的沉重。
认为自己已经能够面对现实的一鸣在这时也有一种想要逃避的畏惧感,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一丁点都不能。
他怎么样才能接受自己的养父,那位他无比尊敬,无比爱戴的霜不言,那位前异能公会的精神领袖,他们曾经信赖的对象,实际上可能是敌人,是他们对立面这种可能!
可是觉回深是个完全的局外人,在说这话的时候那双金瞳无悲无喜,只有想要赶走他的困倦感。
这就是真相,不可逃避的真相。
不,其实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一鸣突然想到。
因为真正的灾厄已经过去,他们已经踩着旧时代的尸骨,来到了未来。
就像是现在的一鸣,他痛苦、悲伤、难过,但是他依旧站在了这里,并且让自己接受了现实。
现在就算告诉他们,他们曾经的信仰是假,就算痛苦难忍,信念也不会崩塌。
因为苦难已经过去,在那个人的帮助下,他们已经度过了拂晓,来到了黎明。
而这件对他们来说无比伤痛的真相,则会伴随着时间,逐渐变成眺望过去时的一声‘居然是这样’。
“我都没有骂你。”觉回深困惑的说,“你为什么要哭。”
“我...”一鸣低下头,伸出手,动作凶狠的抹了抹脸,但是擦不掉源源不断的泪水。
他有些哽咽的说道:“我想黎了。”
那个会将伤痛隐藏,换成轻松的模样,不在乎自己,反过来关心他替他扫平阻碍为他们安排了一个美好未来的那个人。
他的哥哥,最好的哥哥。
觉回深不能理解,但是他知道的是这个差不多成年了的家伙在他睡觉的地方哭了一下午。
在原浮空城外,一家奶茶店内,安鹤予习惯性的点了三杯奶茶,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丹,还有一杯放在空座位上。
他看着空掉的座位,有些迟疑的说道:“丹,我们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真的有用吗?”
“当然有用。”丹咬着吸管,“黑格不是说了他过段时间就回来吗?”
安鹤予看着丹这幅完全没怀疑的模样,苦笑了一声:“你这样也挺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丹说清楚,但是可能不说清楚会比较好,毕竟他们都看到了。
那一日选择题出现后,在黑色的裂纹蔓延的天幕之前,白色的光圈伴随着天幕一同碎裂。
碎片在空中四散,而他们也看到了白光之中,那抹逐渐消散的黑色。
当时那个褐发少年情绪极其激动的冲着那个方向喊黎,而安鹤予也意识到了,他同样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从黑格到黎白歌再到他从亡灵记忆里看到的‘黎’。
好像当时很多人都喊了,太混乱了安鹤予没注意。
不过那个人躯体的消散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呼喊减弱,最后依旧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而后黑幕褪去,几个月不曾放晴的天空,包裹着湛蓝的新衣回来了。
回忆到这,安鹤予闭了闭眼,垂目看着手中的奶茶。
“你也觉得黑格死了?”丹一边嚼着珍珠一边说道,他说完又想了想,“或者他叫黎?”
“所有人都看到了。”安鹤予缓缓说道,“我也看到了。”
在他眼里,丹固执的说道:“不,才没有。黑格说他会回来,他当然就会回来。”
“你根本没细想吧?”安鹤予苦笑道。
他既觉得丹这样挺好,又觉得有点悲伤。
丹感觉和安鹤予说不通,他是认真的,安鹤予觉得他固执他也觉得安鹤予固执。
白发少年有些生气了,别过了脸,自顾自的吸奶茶。
“我也希望他还活着。”安鹤予还是没想戳破丹的想法,安抚道,“我们继续找,总能找到他。”
“就算可能性极低。”他说着,语调渐低,“只要我们还记得他,还在找他,他就永远都在。”
“唔。”
这是,突然起了一阵风,而那道微风在奶茶店内盘旋了一会,化作了一道极轻的鼻音。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空掉的座位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虚影。
黑发黑眼,面庞略柔和,是他们在染目城白日经常看到过的模样。而此时这道虚影托着腮,手肘搭在座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安鹤予。
安鹤予有些怔然,他握着奶茶杯的手骤然捏紧,洒了一手。
“黑格!”丹兴奋道,想扑过去结果直接穿了过去。
他有点纳闷,但是很快又沉浸入高兴之中:“我就说吧!黑格一定会回来的!”
黎梨抬手揉了揉丹毛茸茸的白发,就像是微风在他发间穿过。
她看着安鹤予:“小红,你好歹给我点信心啊。”
“你...”安鹤予像是卡住一样,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最后哭笑不得。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看着虽然只是虚影却依旧是那副自信且强大模样的黎梨。
“是我错了。”他很爽快的承认。
黎梨挑了挑眉说道:“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黑格最厉害!”丹在一旁搭腔。
“对。”安鹤予轻笑了一下,他认真的看着黎梨,或许在这轻松写意之下蕴含了他不曾了解的危机和凶险,但是此时他能看到的是她和往日一样,向他们,向这个世界展露出的张狂。
“你从来不会辜负我们的信任。”他说道。
来吧,没人能打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