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莫家村与王家坳

去往第二个集市的路上，一条足以让三架牛车并行的大道上，密密的鹅卵石陷进泥土里，健硕的黄牛踩着哒哒的步子缓缓前进。

这一次不再是王家坳商队独行，而是从其他岔路口也来了几个商队，都是附近一些村坳的。

其中一个，最为奢华。

车厢都是用坚实的硬木制造的，严丝合缝，空间巨大，一车就能抵上王家坳一车半的空间。

带领这车队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儿，嘴里叼着一杆黄黢黢，棕红泛黑的烟枪，正在吞云吐雾。

老头儿脸色满是沟沟壑壑，尽显岁月的沧桑，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是泛着摄人的精芒，仿佛能看穿人心。

一眼瞥见王家坳的车队，看着领头的稻谷叔，脸上的皱纹像是垂朽的，焉仄仄的菊花一般。

“稻谷娃儿，这次是你领队嗦，哎呀呀，这都让我不好意思下手了嘛，你老爹哎，不行了啊？”

老头儿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戏谑地看着稻谷叔，像是找到某种好玩儿的玩具。

稻谷叔撇了眼老头儿，毫不生气地笑道：“莫老爷子，你们莫家村儿怕不是没人了哦，就您这年纪，在我们坳里都是享清福涅。”

莫老爷子摇了摇头，叹气道：“小娃儿，你咋个这样说呢，老头子我就是想多给村里出出力，少个吗不能让王家坳给碾过去了啥。”

稻谷叔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老爷子啊，我们这村村坳坳的，哪儿那么多争争我我的，这么多年，您还惦记着呢？我家里老爷子都享福去了，吃饱喝足，每天弄弄家伙什，在坳里聊聊天，多自在啊，哪像您还在到处跑……”

莫老爷子裂开嘴，一口黄牙，“老了老了，反倒是更加不想放下，趁着有余力，多推一把也是好的。”

说完，莫老爷子看着另一架牛车上的几个萝卜头儿，笑呵呵道：“这是你们商队未来的苗子？看起来不错，精气神比我这几个崽子要好上许多。”

稻谷叔微微露出一抹得意，“那是，这可都是坳里的机灵鬼呢。”

一老一中年，对视一眼，都是各有韵味，争锋相对，又惺惺相惜，既是对手，又是朋友。

王小聪坐在牛车上，不时挥舞一下放牧之鞭，看了那边一眼，好奇地朝落堂哥问道：“那个老爷子是谁啊？怎么感觉他和稻谷叔说话怪怪的。”

落堂哥嘴角轻轻一撇，呵呵笑道：“没事儿，老恩怨了，当年王家坳和莫家村都是附近发展最快的，自然少不了针锋相对。”

“其中最激烈的时候就是这位莫老爷子和坳里稻谷叔老爹稻禾爷子，他俩都是商队的带领者，互相使绊子，抢客户，抢销量，那都是寻常。”

“可是稻禾爷子后来发现，这样下去也不过两败俱伤，对坳里的发展毫无益处，因此打算换一条路走，实行了订购和现售结合的交易方式，甚至更加侧重于订购的销量，从而让出一部分现售的利益，争分才少了些。”

“而莫老爷子发现这一点，有心想要跟风，却又放不致两家都没好处，也就默认了这种划分方式。”

“这些年也就是这样过来，王家坳主打订购，按照客户的要求，准备好东西，按时交货，莫家村主打现售，商队基本上一年到头都在商路上走着。”

王小聪似懂非懂，但是好在明白了王家坳和莫家村就是一对欢喜冤家，都争着一股气儿。

其余少年也是当做故事一般，听的津津有味。

一名少年握了握拳头，低声道：“稻禾爷爷真厉害，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解决困境，以后我也要成为这样的！”

落堂哥看了他一眼，笑道：“会的，大家都会成为这样的人，坳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的！”

高昂的斗志，勃勃的朝气，在这个小小牛车上蔓延，心中都是充满着希望和期待。

长长的一条条车队，像是蜿蜒的长蛇，又如伸展躯体的神龙，向着目的地进发。

道路两边，有时是潺潺的水流，有时是连绵的青山，霍而高低起伏的作物秸秆，霍而密密葱茏的肥草……

跨越这条长长的商路，众人来到第二个集市，将预定的东西拾弄完毕，就是再次启程，朝着最后的目标前进。

越是靠近镇里，绵延的车队便是越发增多，其中不乏豪奢，车队富丽堂皇，气势凛冽。

却也同时有低调者，装着满仓优质货物，默默行进。

跨越第一，第二集市，逼近镇里，花了足足四天时间。

一条蜿蜒的大河，浩浩荡荡隐伏在远处，发出巨龙般的咆哮，汩汩水流涌出，滋养着周围遍布的水田，各种种植的作物。

一栋栋王小聪从来没见过的砖石平房，小楼，冲击着他的视觉。

条条宽敞的，平坦的灰白马路，四通八达地从镇里朝四方蔓延，形成十余条主道以镇为中心，遍布方圆数十里。

牛车行进在马路上，再无之前泥石道上的颠簸，稳当舒适，恍若是来到美好的天国。

初次到来的几个少年都是惊呆了，即便来过两次的落堂哥也是每次都心生震撼，羡慕，在这样的地方住着，该是有多么幸福啊。

“小崽子们都注意了，进入镇里别瞎跑，要是找不着人，回去了你们稻谷叔怕是得被你们爹娘打死！”

这时，稻谷叔戏谑的吆喝声传了过来，几个少年都是嘿嘿嬉笑。

一个少年眼珠子囫囵转一圈，大喊道：“我就要跑，就要跑，你们要是找不着我，我就住在里面，多好啊！”

稻谷叔远远撇了一眼，呵呵笑道：“想住里面啊？简单啊，首先你得在里面有户口才行啊，反正整个王家坳也就那么三两人有资格在里面住。”

“要是你这种小机灵鬼，又没户口，怕是要不了多久就给大户人家当劳工去了，吃的比坳里差不说，还净干脏活累活，要是任务没完成，连饭都管不足。”

“现在，你还想留在里面吗？”

稻谷叔戏谑恐吓，却又带着真实的话语传过来，这少年缩缩脖子，看着远处像是天国般的时间，嘟嚷着道：“不会吧？看着挺好的啊？”

落堂哥无奈叹气，“我劝你们有这种类似想法的还是放弃的好，没钱没户口在里面只会过着比外面更艰难的生活，好的生活，带来的同样是巨大的负担。”

“若是真想住里面，还想过得好，那就好好努力，把坳里发展起来，把自己富裕起来，才是正道。”

王小聪眼中的困惑迷离渐渐消散，刚才少年的想法，确实在他的脑子里也闪过一瞬，留下浅浅印记，而此时落堂哥和稻谷叔的当头一棒，则是将这印记彻底抹除掉。

“原来，无论是在哪里，都有着自己的难，和好处，或许，坳里并不算好，但是绝对不比哪里差。”王小聪在心底默默低语一句。

随着车轱辘声，牛车开进了这个宛若天国的地方。

一座座小楼，平房，星罗棋布，宽阔平坦的灰白马路交织穿梭，热火朝天的叫卖声，家家户户打开的小店，行走匆忙的行人，担着，运着货物朝着交易地点赶去的商贩，一副充满生气，鲜活的生命百态图……

牛车穿越在固定道路上，一车车货物在行进过程中不断被卸下，不过是一会儿，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在客户满意的表情下，继续前往下一家。

稻谷叔指挥着车队，有条不紊地完成计划，一直从清晨，直到下午五点多，中间就吃了一些干粮，才算是完成了任务的四分之一左右。

但这已经是极限，每个人都是精疲力竭，但脸上也是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忙碌，代表着收获，代表着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

转眼间，便是两天过去，镇里过夜，同样是睡在牛车里，而牛车有固定的停靠地点，只是花费不小。

可没办法，镇里不允许牛车随意停靠，镇外除非隔得远远的，至少是在马路蔓延区域之外，否则也会受到警告甚至惩处。

若是选择出去，一来一回，至少两个多小时过去，太浪费时间，往来的颠簸也会极大影响每个人的干劲。

因此不得不选择停靠在镇里专属区域，付出的一点代价，相较于获得的收益和效率，反而是小事了。

……

在镇里的最后一天，稻谷叔带着王小聪和落堂哥，以及一些健硕的坳民和三架牛车，向着水果售卖市场走去，这是这次出商最后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