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不知过了多久, 晏重霁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启动神力，一阵风起，没多久, 一面极小的莲花形状的镜子凝在了半空。

镜面满是裂纹，已成了废物，正是幻情花。

思及此, 他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自从幻情花出来后，那曾经只是摆设的东西便时不时传来一阵刺痛。

那痛并不强烈, 却不容人忽视。

它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 他在幻境中做过的事。

幻境是假的，其他人或许也是假的，可他自己是真的。幻境因他而生，因他而成，那幻中梦，也是因他心念所生。

“唯有动情, 才能破镜。”

他吻了她。

可她……不在了啊。

胸口一阵气血翻腾，晏重霁闷哼一声, 唇角竟然溢出了一丝极浅的血线。血越红, 映得他脸色越发白。

红白交错间, 浑身纤尘不染的神尊此刻竟恍若阴冷的魔物。

晏重霁骤然捏紧了那面小小的莲花镜, 半晌，染血的唇角扬起了一抹僵冷的笑。

想要知道答案很简单, 只要修复好幻情花，便能知道真相。他的心脏到底是因谁而动？

幻情花中, 真的只有他与龙端月两人, 还是有第三个人？

身随心动, 白光一闪, 他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想要修复幻情花也不难，只要找到炼制它的人即可。晏重霁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去了西海。

龙端月的母亲出身西海白龙族，她的外祖正是如今的白龙王。

他的速度极快，不过一炷香，便已到了西海龙宫。

“来者何人？”

龙宫守卫只是小小虾兵蟹将，自然不认识晏重霁。见宫门前忽然落下一个人，立时拿着武器冲了上去，质问道。

结果话音未落，一阵疾风袭来，守卫们都没看清，便被掀翻在地，哀嚎不已。

“白龙王何在？”

守卫们下意识回道：“王上在寝宫……”

话未说完，眼前白影一晃，那来历不明的人已然正大光明的闯进了龙宫。龙宫侍卫们想要拦住他，可连靠近都不能，便已经全军覆没，彻底没了战斗力。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龙宫高层，不一会儿，便有人迎了出来。

“来……神尊？！”

来人正是白龙王的儿子白龙太子。他自然一眼便认出了晏重霁，脸色剧变，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好在他及时冷静了下来，忙向晏重霁行了一礼，试探问道：“不知神尊造访，有失远迎，还望神尊莫要怪罪。”

至于倒了一地的侍卫，白龙太子提也未提，仿佛根本没有看到。

晏重霁目光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直接道：“叫你父亲出来。”

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若是他人敢这般狂妄，白龙太子早就叫人打出去了。但是面前这人不是那些普通人，而是神尊重霁。

是这天地间最强大的神。

白龙太子不傻，见晏重霁这般脸色，立刻意识到来者不善。只是他有些疑惑，他们白龙族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位煞神？

不过这些都不及他深想，他没有说任何推脱之词，立刻派人去请白龙王。

“劳烦神尊稍等片刻，我父王很快便来。”相比龙端月的嚣张，这位白龙太子态度极好。哪怕晏重霁打伤了那么多侍卫，他也没有任何怪罪之语，态度极为恭敬温和，不卑不亢。

晏重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也没再强闯。

白龙太子斟酌了片刻，试探的问道：“不知神尊今日来寒舍，可为何事？”他看上去似乎真的对龙端月与白龙王的计划一无所知。

晏重霁没有回答，只是直接把龙端月从神牢空间中扔了出来。

“啊——！”

龙端月化为了人形，狼狈地趴在了地上，早已没了天界公主的威风。

“端月？！”

见到这般形状的外甥女，白龙太子瞳孔紧缩，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而龙端月看着他，立刻哭着叫了一声：“舅舅，救我。”

她想要朝白龙太子跑去，结果刚站起来，便惨叫一声，又摔在了地上。

“跪下。”

晏重霁的声音淡淡。

他只轻轻一扬手，龙端月便再也站不起来了。她身体不可控制的抖了起来，看着面前那俊美的神尊，哪里还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只剩下了恐惧。

“师伯……师伯饶命！”她本能地跪好求饶，“您说过，不要我的命的……”

晏重霁看也未看她，只冷漠的说了两个字：“闭嘴。”

龙端月立刻不敢说话了。

她已经领教了晏重霁的厉害，哪里还敢违抗他的话，乖顺的不得了。

白龙太子是知道自己这外甥女有多么嚣张跋扈的，此刻见她身体抖如筛糠，明显是吓得不轻，不由皱了皱眉，忍不住问：“请问神尊，不知端月犯了何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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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了。”

晏重霁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醒他，“本尊再给你们十息。”

他的意思很清楚，若是白龙王还不出现，那就休怪他不客气。白龙太子脸色霎时变了变。

而晏重霁话音刚落，一个魁梧高大的中年男人人终于走了出来。

“小王来迟了，请神尊莫怪。”来人正是白龙王，他外表看上去差不多五六十岁的模样，中气十足，一看便知神力雄厚。

“外祖！”

龙端月见到他，眼睛亮了亮。但她学乖了，这一次不敢再动，乖乖的跪在晏重霁面前。

白龙王面不改色，笑着对晏重霁道：“不知神尊……”

只是话未说完，迎面便飞来了一面莲花小镜，白龙王下意识的接住，脸色骤变。虽然在晏重霁找上门来时，他便心有所感，怕是他与龙端月的计划失败了，但真的看见残破的幻情花时，白龙王心口依然颤了颤。

“修好它，本尊要看到它完整的幻境镜像。”晏重霁言简意赅，“三日之后，本尊亲自来取。”

他根本没有给白龙王拒绝的权利。

“若是不能，”晏重霁唇角竟隐隐露出了一抹笑，只是眼里无半分笑意，眉目冷若寒霜，“那白龙族便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了。”

白龙王脸色大变，心中因晏重霁的狂妄和无情生出巨大的怒火，但看着还乖乖跪在地上的龙端月，所有的话却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纵使有罪，但其他人是无辜的。便是天君也不能随意处置我们。白龙族三百二十一人，您不能。”

“我能。”

晏重霁轻描淡写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两个字，却让白龙父子脸色发白。这也让他们不得不正视一个残忍的事实。

若这位神尊真要他们的命，六界之中，无人能奈何他。

他真的可以说到做到。

白龙王还想说什么，白龙太子立刻上前抢先道：“请神尊放心，我们定会把此镜完整无缺的交予您。”

“父王。”

他一边说，一边拉了拉白龙王。

白龙王脸色难看，却没再说那些没用的话，只是看了看那面莲花镜，咬了咬道：“三日怕是不行，它已完全碎裂，想要彻底修复比重新炼制还要难。”

炼制幻情花，他都足足花了数年。

他看着晏重霁，终是低下头道：“请神尊宽限几日。”白龙王虽心有不甘，但他能成为白龙王，到底不是那等蠢人。

“你要多久？”

白龙王目光一转，回道：“至少半年，这幻情花……”

“一月。”晏重霁冷声打断了他的话，“超出一日，拿命来抵。”

他目光淡淡的看向白龙王，手一挥，便将跪在地上的龙端月变为了龙形。下一刻，不等其他人反应，他以神力幻化出一把利刃，竟是朝着那条白龙的龙尾砍去。

“不可——”

“啊啊啊——我的尾巴，我的尾巴！”

利刃干脆利落的斩下，龙血洒满一地，龙端月凄厉的惨叫传遍了整座白龙宫，一段滴着血的白龙尾被斩了下来。

晏重霁五指一抓，那截龙尾便倏然化为了齑粉，彻底绝了龙端月治愈的希望。

没了龙尾的白龙痛得在地上翻滚，大大的龙眼里流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看上去无比可怜凄惨。

但那白衣神尊面上没有丝毫心软，只沉声道：“不敬尊长，任性妄为，心术不正，妄图算计尊长。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尊念在你师尊面上，只断你一截龙尾。”

“至于你的同谋。”晏重霁漫不经心的看向白龙王。

不用他多说，白龙王已然明了他的意思。晏重霁念在同门的份上，可以留龙端月一条命，白龙王却不是昆仑之人，若他不能将功折罪，让晏重霁满意，那么他的结局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他也在用龙端月的下场警告白龙王，不要妄想耍花样。

正如晏重霁亲口所说，超出一日，拿命相抵。

用谁的命抵？

白龙王不忍再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外孙女，深深拜倒在晏重霁面前，满面颓丧道：“一月后，小王会亲手把此物奉上。”

白龙太子跟在他身后，俯身埋头拜了下去。

“记住你们今日的话，莫让本尊失望。”

最后两个字极轻，却犹如惊雷砸在白龙王的耳畔。

*

岁离到了昆仑山。

她本以为一千五百年过去，昆仑山怕是会更加荒芜，却没想到，竟是一片苍翠。

虽有几分荒凉，却并不杂乱，像是被人打理过。

岁离首先想到的便是沧珩。

她心中一喜，立时便朝沧珩沉睡之地跑去，一边跑，她一边忍不住大声唤了一声：“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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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像是在唤她：“阿离。”

岁离不由自主伸出手，竟是傻乎乎想要抓住那缕风。风当然是不可能被抓住的，她的手心空空如也。

“傻阿离。”

一道轻笑顺着风飘进了岁离的耳间，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傻事，如很多年前那般反射性的回了一句：“我才不傻！”

说完之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眶微微发红，可是里面没有悲伤，只有喜悦。

下一瞬，风卷成一团，缓缓幻化出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正是沧珩。岁离本能地朝他走过去，却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

“你还不傻，难道没看出这只是我的灵体？我的本体还未彻底痊愈，还需过几日才能出来。”沧珩笑着打趣，“小师妹，你胖了。”

胖这个字，让岁离秀眉一竖，不满回道：“我才不胖！难怪你单身了数万年，二师兄你再这般不会说话，当心孤独终老！”

“谁说我会孤独终老？”沧珩却是一挑眉，“阿离莫忘了自己之前说的话，你可说了心悦于我，要与我成亲呢。”

听到这话，岁离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幻境中的一切，不是她的幻觉，她的二师兄真的回来了！

“我敢嫁，二师兄，你敢娶吗？”岁离心情颇好，甚至开起了玩笑，“我怕未来二嫂会嫌弃你二婚。”

闻言，沧珩笑着摇了摇：“真是怕了你这张嘴了。怎么多年过去，还是这般得理不饶人？行了行了，是为兄输了，为兄向你道歉。你不胖，是我眼拙。”

岁离哼了一声，“下不为例，勉强原谅你了。”

虽分别了一万多年，但恍惚间什么也没有变，他们还是曾经熟悉的师兄妹。两人笑闹了几句，开始说起了正事，首先便是幻境中发生的事。

岁离把自己被人困住的事告诉了沧珩，只不过她只说了被困住，并没有说其中细节。

“二师兄，你当时在哪里？”

“我当时也被困住了。”果然和岁离猜想的一样，沧珩道，“我见你迟迟没有出现，便想去找你，但却发现自己被困住，竟也无法使用法力。”

能做到这一点的，肯定是能操控幻境的人。

但无论是她还是沧珩，哪怕是在幻境中想要困住他们，修为也必须要高于他们才行。

所以不可能是龙端月。

“我之前便猜想，控制幻情花的还有其他人。”岁离想到了那个男人，脖颈上不知怎的竟像是有热意一闪而过。

她心中一顿，不由握紧了手。

“六界之中，能强过你我二人的屈指可数。”沧珩深深看了岁离一眼，目光在她发红的颈子上停顿了片刻，忽然道，“阿离，你有没有想过那人或许是大师兄？”

“不可能！”大师兄不可能……做那些奇怪的事，想到那几段被困的经历，岁离立刻反驳，本能摇头道，“幕后定还有其他人。”

“为何这般肯定？”沧珩面色沉静。

“大师兄心有所属。”

对，晏重霁心系似和，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与似和以外的女子做那般……亲密的事。

“所以，不可能是他。”

想通之后，岁离释然的笑了，坚定的道，“大师兄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他没有理由那样做。”

“你说的对，”沧珩看了她一眼，忽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大师兄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但对那人是不是晏重霁，他却没有给予任何回答。

“是吧。”岁离也跟着笑了笑，“如今六界可都知重霁神尊乃是世间难得的痴情人，于他而言，除了心上人，其他女子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红尘枯骨。”

“二师兄你当时没醒，所以没看到，大师兄很在意那位似和姑娘。只可惜，”岁离顿了顿，无奈的道，“因为我这个倒霉师妹，让他失去了心爱之人。他现在啊，定然恨死我了。”

“你在意吗？”

沧珩问她。

“我当然不在意，我就是愧疚。虽然迫不得已，但似和确实因我而死，她是无辜的。”岁离沉默了一会儿道，“既是我犯的错，我定然会弥补。我会把她还给大师兄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真的不在意，只是愧疚。

愧疚于毁了自己大师兄的幸福，愧疚于伤害了无辜之人，愧疚于身为君上却护不住自己的子民。

“傻姑娘，想哭便哭吧。”

温柔的风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岁离别开头，只重复道：“二师兄，我说了，我不在意，也……不伤心。所以，为什么要哭？”

沧珩轻轻嗯了一声，跟着道：“嗯，我们阿离不在意。”

“对，我不在意。”

岁离重重点头，声音坚定。

可傻姑娘，你定然不知你的眼里有多少悲伤。

从小到大，他们的这傻妹妹便是这般。她看上去娇气，最喜向他们这些兄姐撒娇，看到喜欢的东西，便会缠着他们要。

可真的遇到大事，她却从不会叫苦叫累。

事如此，物如此，人也如此。明明心里在意的不得了，偏偏极为好强，死活不愿意承认。

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更何况他们的傻妹妹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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