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里, 王艳坐在办公桌前吃早餐,王校长一边为她剥水煮鸡蛋,一边唠叨:“小祖宗, 吃快点, 一会儿上课要赶不上了。”
“赶不上就不赶上嘛!”王艳咬了一口肉包子, 含糊地说,“反正我要待在这里。”
她想看看秦小游知道自己被退学, 会不会哭着认错,跪求她妈妈网开一面。
前天下午回家, 她落汤鸡般的模样吓坏了妈妈,她气愤地告了秦小游一状,当然不可能提自己想推秦小游入水的行为,只说秦小游用蛇吓唬她。
妈妈知道她怕蛇, 以前都禁止她去山上玩,这次好不容易同意,结果她全身湿透地回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问清缘由,大发雷霆,直言要让秦小游退学。
王艳听到“退学”二字, 一开始心虚不安, 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揭穿,后来一想,以前犯了错, 妈妈都不责备她, 现在说点小谎, 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通了, 王艳连教室都不去,赖在校长办公室,等着看秦小游的好戏。
王校长向来宠溺女儿,事事都顺着她,养成了她刁蛮任性的脾气。把剥好的鸡蛋放女儿前面的碗里,用手绢擦了擦手,叮嘱:“整个都吃了,不许留蛋白。”
王艳皱起小鼻子,用筷子戳鸡蛋。“我不喜欢吃蛋白。”
蛋白没味道,一点都不好吃。
“蛋白有营养。”王校长见女儿不吃,亲自动手喂。
喂到一半,办公室的门响了,她放下鸡蛋,让女儿自己吃,摆出严肃的表情。
“请进。”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徐老师带着秦小游进入办公室。
“校长,我把孩子带来了。”徐老师领着秦小游来到办公桌前,看了眼还在吃早饭的王艳,心里闪过一丝不赞同,面上却没什么表示。
王艳的问题,她多次向校长反映,都无济于事。
有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是孩子的不幸。
秦小游绷着清秀的小脸,首先看向吃早餐的王艳。王艳放下牛奶,得意且幸灾乐祸地朝他咧嘴笑。
王校长听过女儿的话后,先入为主,她眼神凌厉地打量秦小游,语气不善地宣布:“秦同学,你被退学了。”
秦小游震惊地抬头,小脸倏地白了,大眼里充满了恐惧。
徐老师也被惊得失声:“校长,退学太严重了!”
王校长皱眉,不悦地看向徐老师:“我们万宏小学不收品行低劣的学生!一个用蛇吓唬同学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也是罪犯!”
“我没有!”愤怒取代了恐惧,秦小游大声地反驳,“我没有用蛇吓唬王艳,是她——是她想从背后偷袭我,自己被水蛇吓得摔进溪里!”
孩子的声音异常响亮,尽管带着一丝颤抖,却掷地有声。
王校长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在学校里说一不二的自己,竟被一个十岁的男孩子如此无礼地反驳了。尤其是听清男孩的话后,更加恼羞成怒。
她的女儿怎么会犯错?错的必然是别的孩子!
“你果然品性低劣!做了坏事不认错,居然还敢撒谎?去,回家把你妈妈叫过来,立即办理退学手续!”
秦小游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从来没有面对过令他这么惶恐的场面。
回家把妈妈过来?
妈妈要是知道他被校长退学,一定会用最粗的木棍打死他!
明明错的是别人,为什么自己要被退学?
就因为王艳的妈妈是校长吗?
可是,校长也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冤枉诬蔑学生。
徐老师终于回过神,委婉地劝说:“校长,我觉得这件事太过草率,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王艳什么德性,众所周知,她不欺负其他同学就不错了。看在她妈妈是校长的份上,没人不敢主动招惹她。
“什么一面之词?你的意思是我女儿说谎?”王校长顿时沉下脸色,不满地盯着徐老师。
作为校长,性格强势,在学校里说一不二,温和的徐老师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被厉声质问,徐老师胆怯了一下,但为了孩子,她硬着头皮解释:“来的路上我问过秦同学了,周六下午有不少学生去燕石溪玩,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校长要是不相信秦同学,可以把其他在场的学生叫来问话。”
王校长皱眉,没有立即反对。
王艳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听徐老师要叫其他同学过来作证,心里着急,脱口而出:“他们都是一伙的!肯定会包庇秦小游!”
王校长赞同女儿的说法。“不错,同伙的话不可信。”
徐老师见秦小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难受,咬了咬牙,豁出去说:“要不报警吧,让警察来查查,究竟是谁在说谎。”
王校长眼神犀利地审视徐老师,觉得她冒犯了自己的威严。“徐老师,你觉得我作为校长,无权处理这么一点小事吗?”
徐老师被她看得畏缩,讷讷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王校长冷笑,“看来你不满我很久了,既然这样,不如另谋高就。”
这是□□裸的威胁。
徐老师脸色发白。
万宏村地处偏远山区,方圆百里只有一个万宏小学,附近村庄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徐老师小时候也就读万宏小学,由于家里穷,高中毕业后放弃大学,回家乡执教。这一教,便教了六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如今,校长一句话,就要辞退她,太令她心寒了。
秦小游看为他说话的徐老师都被校长威胁,越发地愤怒,握紧拳头,他大声喊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没有错就是没有错!你冤枉好人!我要找警察叔叔来揭穿她的谎言——”
他抬起手,直指王艳。
王艳被他指着,吓掉了手上的牛奶瓶子,慌乱地摇头:“我没有说谎,是你说溪里有水蛇……水蛇就来了……明明是你故意吓唬我!”
秦小游怒道:“溪里有蛇不是常识吗?谁知道你运气差,偏偏遇到水蛇!你怎么不说,是我把你从水里拖上来的?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
徐老师惊讶地问:“你救了王同学?刚刚怎么没提?”
秦小游咬唇。他被退学吓坏了,整个人都懵了,只想着为自己辩解,根本没想那么多。
徐老师摸摸他的头,迟疑地对王校长说:“校长,您看……”
王校长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转头看自己的女儿。
王艳感受到压力,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声尖叫:“没有!没有!才不是你救我!是其他人一起救我的!”
校长办公室里回荡着小女孩刺耳的尖叫声。
王校长脸色一变,惊慌失措地抱住女儿。“乖乖,妈妈相信你,相信你,是秦小游的错,妈妈现在就让他退学!你别激动,快,快,深呼吸——”
王艳靠在她怀里,四肢抽搐,口吐涎沫。
这是癫痫。
又叫羊痫风。
徐老师看愣了。
一直听说王艳有病,但从来没有见过她发病,只知道王校长过度溺爱她,却不想竟然是癫痫。
癫痫是一种很麻烦的病,只要受到刺激,病人情绪波动大,就会发作。
难怪王校长对女儿百依百顺。
秦小游也呆了。
他只是实话实说,王艳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王校长让女儿平躺在地上,将头偏向一侧,保持呼吸通畅,熟练地做急救,好一会儿,等王艳稍微好了一点,她怒火中烧,厉声吼秦小游:“你退学退定了!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学校!”
秦小游茫然,看看徐老师,看看可怕的校长,后退一步,眼泪压眶而出,握紧拳头,倔强地哭喊:“退学就退学!我……我才不稀罕上你这个破学校!”
“小游……”徐老师手足无措。
秦小游退到办公室门口,用力地拉开门,跨出去之前,他硬气地擦干眼泪,狠狠地瞪王校长:“我会报警!找警察叔叔还我清白!”
留下一个决绝的小背影,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游!”徐老师左右为难,“王校长……”
“不用再说了!”王校长抬手,冷声道,“他想报警就报警,也要看看警察立不立案。”
万宏村贫困,村民家里基本没有电话,想报警,要么借别人的电话,要么自己走一百多公里的路去万里镇。然而,像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警察可没功夫出警。除非是凶杀命案,才会开警车到村子。
再则,即使立案了她也不怕。
这么多年校长当下来,她早就积累了不少人脉,到时候找镇里的朋友帮帮忙,轻而易举。反而秦小游家里,条件普通,被退学了,看哪个小学敢收他。
徐老师见王校长有恃无恐,暗自叹气。
秦小游跑出校长办公室,几个在附近探头探脑的老师同情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王校长出了名地溺爱女儿,得罪他们母女,以后恐怕没好果子吃。
退学?
真的太严重了。
这不是毁人家孩子的前程吗?
然而,他们是本地人,赚点钱不容易,谁都不敢出头。
秦小游太愤怒了,连书包都没拿,直接冲出学校大门。他一路狂奔,越跑越委屈,越跑越难过,眼泪簌簌而下,过了田间小道,跑到村口的一棵大树下,再也承受不住,扶住粗糙的树干,“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呜哇哇,呜哇哇——”
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不听他的解释,为什么相信说谎的人,凭什么退他的学?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根本不配当校长!
“呜呜呜——”
秦小游背靠着树干,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眼泪止都止不住,哭得身子直打哆嗦。
虽然他在校长办公室硬气地说退学就退学,现在却后悔不已。妈妈要是知道他被校长退学了,一定会生气地打断他的腿。
然而,打断腿没什么,真正让秦小游感到难过的,是妈妈失望的眼神。
尽管他顽皮好玩,学习成绩一般,但从来没有想过退学。上头有一个学霸哥哥,多多少少受到影响,不由自主地把他当榜样,努力追赶。
他想向妈妈证明,自己也很优秀。
可是现在,他被校长强制退学了,不敢回家,更不好意思去河对岸的别墅找李先生,只能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无助地哭泣。
“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儿哭?”
路过的村民听到哭声,关心地上前询问。
“身上穿着校服,是万宏小学的学生吧?现在是上课时间,他怎么不在学校?”
“是啊,怪哉。被老师批评了吗?”
“咦?这不是小游吗?”
有认识的大叔上前,弯腰拍拍秦小游的肩膀。“娃儿,咋啦?谁欺负你了?”
秦小游光顾着哭,哭得伤心欲绝,听到大叔的问话,眼泪掉得更凶猛了。
“哎呀呀呀,别掉金豆子,叔送你回家,行不?”
回家?
秦小游头摇得像拨浪鼓。
孩子不愿回家,也不说话,只掉眼泪,可把大叔难住了。“这咋整?”
左右为难之际,有人好奇地发问:“发生了什么事?咦?秦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大叔转头一瞧,怔愣。只见一位身穿高档蓝色西装的青年站在他的身后,一头浓密的短发抹了油般,乌黑发亮,虽然他脖子缠了数圈白色绷带,却丝毫不减他的英俊。
“呃,您是?”大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好,我是万宏小学的支教老师,霍元。”青年笑容可掬地朝他伸手,丝毫不介意大叔手里提着一桶粪肥。
大叔望着青年白皙修长的手,不好意思伸手,“噢”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您……您就是特地从城里到咱们村支教的霍老师吧?”
“是我。”霍元也不见怪,收回手,低头看向坐在树下的小朋友。
秦小游听到霍老师的声音,哭声轻一些,小脸羞得通红。
“这孩子也不知咋回事,不去上学,自个儿窝这儿哭得伤心。”大叔叹气。
霍元颔首,表示了解,对大叔道:“我是他老师,我来处理,大叔有事先去忙吧。”
“行!”大叔还要下地干活,自然没多余的时间耗这里,得知青年是老师,放心地走了。
等他离开,霍元稍稍提起烫得笔直的西装裤,蹲在秦小游的面前,关怀地询问:“小游,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霍老师吗?”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像山间轻柔的微风,抚慰了小朋友不安的心。
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秦小游可怜兮兮地望着霍元,哽咽:“霍老师……”
委屈极了。
霍元触上他那双小动物般湿漉漉的泪眼,被萌得正中红心,清了清喉咙,说道:“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难过事,伤心的事,都告诉我。遇到困难,我还能帮你解决。”
“真……真的?”秦小游咬唇,用手背胡乱地擦拭脸上的泪水,吸吸鼻子,忐忑地问,“霍老师……你可不可以帮我报警?”
“嗯?报警?”刚和警局的老油条打了一场交道的霍元,微蹙眉头。
昨天晚上,他一个伤患骑着老式自行车,艰难地在黑夜里骑了足足八个小时,终于在凌晨四点到达万里镇的警察局,累得像一头老牛,下了自行车后,直接趴在警局的大门前,一位值班的警察发现他,好心地他扶进门。
幸亏他是天赋异禀的异能者,但凡换个普通人,早就瘫在半路了。
在警察局,他费了足足一个小时的唇舌,终于把万宏村的三起案件说明清楚。
杀人凶手是吸血鬼。
这个吸血鬼还是被全世界通缉的生物学家——江衍。
警察从万宏村带回去那具面目可憎,胸口破了个大洞的尸体,正是江衍。
初时,警察不敢置信。
他们是普通人,从未接触过异能者,认为霍元在天方夜谭,直到霍元把吸血鬼猎人证和异能管理局执行官证甩到桌上,他们终于相信了。
证件上的防伪章做不了假,仪器扫一扫,警局内部网立即弹出一堆保密信息。
身份得到认同,霍元借了局长的电话,联系离万里镇最近的异能管理局分部,由分部部长和警局沟通,如何更加完美地结案。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以防引起普通人的恐慌,异能者案件一律禁止公布细节,粉饰成普通案件,公之于众。
后续的事,霍元不再跟踪,他先在镇上找了一家最好的酒店,让分部的同事以最快的速度送了一套新衣服。
早上六点整,他穿上新西装新皮鞋,抹了发油,梳了个帅气的发型,打扮得光鲜亮丽,坐上同事的小轿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终于回到万宏村。
他可没有忘记罗管家的嘱咐,让他处理完案件后,尽快回学校。
原本他还觉得罗管家有些强人所难,这会儿一回村便遇上哭泣的小朋友,严重怀疑罗管家是不是有预知能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引得一个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提出报警的要求?
问题相当严重。
霍元双手按在小朋友瘦弱的肩膀上,认真严肃地道:“你把来龙去脉详细地告诉老师,老师了解情况后,一定帮你报警。”
秦小游得到老师的保证,心里的不安去了几分,擦干眼泪,打起精神,他口齿清晰地说:“霍老师,校长逼我退学。”
霍元诧异地瞪眼。
什么鬼?
王校长逼秦小游退学?
凭什么?
又有什么权利?
很快,他从秦小游的口中得知王校长逼他退学的理由。
因为女儿在山上溪边玩,偷袭别人不成,反被水蛇吓得摔进水里。而差点被偷袭的秦小游第一个冲上前救了她,她不感激不说,回家还向校长妈妈告了一状,颠倒黑白,冤枉好人。宠爱女儿的王校长偏听偏信,无视秦小游的解释,一意孤行,坚决逼他退学。
了解了整个过程后,霍元只觉得真正有病的是王校长。
爱女儿没错,但不该不辨是非,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甚至把一个公立小学变成自己的一言堂。
不错,万宏小学是正经八百的公立小学。
由于坐落在偏远小山村,条件清苦,外人不愿留守,镇上的教育局便任命本村的知识分子担任校长一职。
翻开万宏小学的纪念册,可以看到每任校长基本都是从年轻干到退休,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贫困的小山村。
大部分校长品德高尚,大公无私,但有个别校长,藏了私心,把万宏小学当成自己的私有物,想怎样就怎样。
比如王校长。
他到这里支教不过月余,便听到一些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原本一笑置之,毕竟他来万宏村不是为了当一名真正的支教老师,而是完成任务后立即离开,学校内部问题,没立场也不方便干涉。
如今则不然,看到问题,决不能置之不理。
他和李先生做了约定,留在村里支教,直到秦小游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考上镇里最好的初中。
昨天才应下的事,今天哪能因为王校长的私心,半途夭折?
霍元拉起秦小游。“走,老师带你回学校,找校长理论。”
秦小游迟疑地问:“可是……你不怕校长吗?”
徐老师都不敢为他说话,霍老师只是个支教老师,不怕得罪校长吗?
“怕?”霍元挑了下眉,勾起嘴角,眉目间无形中流露出一丝倨傲。“放心,真正该怕的人是王校长。”
王校长任职十年,该让贤了。
秦小游见霍老师胸有成竹,鼓起勇气,跟他回学校。
无论如何,他都要为自己争取清白。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走在通往万宏小学的田间小路上。
望着霍老师宽厚的背影,秦小游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那会儿霍老师提着行李,向他问路,脸上充满了对农村田路的嫌弃。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霍老师好像完全适应了农村生活,脚上穿着油光锃亮的新皮鞋,踩着田路的泥,走得飞快。
秦小游人小腿短,慢跑着跟上。
很快,两人到达万宏小学,刚进大门,便看到全校师生整齐地站在操场上,奏国歌,升国旗。
霍元带和秦小游站到学生队伍的后排,肃然地参加升国旗仪式。
仪式结束,王校长例行惯例地上主席台,对最近表现优秀的学生进行奖励,被点名的学生兴高采烈地上台领奖。
当点到秦霖时,王校长停顿了一下,等秦霖上台,却没有马上发放奖品。
“一个爹妈生的孩子,你学习成绩好,品行优秀,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你弟弟秦小游不仅成绩差,还说谎成性,目无师长,顽劣不堪。希望你回家后,告诉你妈妈,好好教育弟弟,将来到了社会,千万别走上犯罪的道路。”
她语重心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声音通过话筒,扩散到操场的每一个角落,所有师生都听得清清楚楚。
秦霖脸色一沉,大皱眉头,眼神冰冷地注视王校长。
他在学校是个一心读书,不管其它的好学生,成绩名列前茅,最近几次小升初模拟考次次满分,不管是班主任还是王校长,都对他寄予厚望。
然而,此时此刻,他挺直腰背,站在主席台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王校长,毫无敬意,看得王校长心虚,更恼羞成怒。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弟弟被学校开除了。”王校长宣布完毕,随意地把奖品递给秦霖。
秦霖没有接奖品,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气势,还处于变音期的声音沙哑:“为什么?”
王校长被问得一愣,暗忖自己竟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给唬住了。她板起脸,不悦地道:“既然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我就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谈谈秦小游的品德问题。”
拿起话筒,她面向操场,义正词严地道:“上周六下午,秦小游和几个男同学一起去大明山玩,在燕石溪遇到王艳,他们对王艳恶言相向,还引水蛇吓唬她,以致王艳,我的女儿,差点溺水而亡。这起事件的性质十分恶劣,所以我和三年级班主任徐老师商量后,决定让秦小游退学。”
她的表情异常严肃,语气铿锵有力,不明真相的学生都被调动情绪,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秦小游是这种人!”
“男生欺负女生,太下作了。”
“怪不得校长说秦霖和秦小游不像兄弟,一个天一个地。”
……
“喂,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事情才不是校长说的那样!”
“明明是王艳找小游的麻烦!”
少数为秦小游辩解的声音,瞬间被淹没。
王校长满意地看着一边倒的局面,意味深长地对秦霖道:“你好好学习,考上镇一中,为咱们万宏小学争光。至于你弟弟……”
她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秦霖站在原地,执着地望着王校长:“证据。”
王校长眯眼:“什么证据?”
秦霖冷静地道:“判定一个人有罪,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
王校长憋着一股火气,正要厉声呵斥,突然一个雄健有力的青年声音响起。
“秦霖同学说得对,凡事讲究证据。”
主席台上的老师不约而同地看向英俊挺拔的霍元,以及他手里领着的秦小游。
学生停下议论,好奇地关注台上。
霍元嘴角微扬,面带和善的笑容,和秦小游一起走上主席台。
王校长尴尬地笑问:“那个……霍老师回来了?”
霍元道:“是啊,事情办完了,就从城里赶着回村子,正巧遇到坐在大树底下哭泣的秦同学。”
秦霖转头看着弟弟,果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泪痕。他来到弟弟身边,伸手揽住他瘦小的肩膀。
“哥……”秦小游轻颤,小声地叫唤。
“别怕。”秦霖沉着地安抚,和秦小游有几分相似的清俊脸上异常冷静。
王校长说一不二惯了,即使霍元是城里人,为学校捐这捐那,可他终究只是个支教老师,随时会走人,为了工作履历漂亮点,他不能也不该和她对着干。
想到这点,她若无其事地道:“是吗?这孩子竟然躲在大树下哭,没有回家叫妈妈到学校办退学手续?”
霍元耐心地询问:“秦同学犯了什么错,严重到要退学?”
王校长撇了下嘴:“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品性恶劣,欺负女同学,差点出人命了。”
霍元似笑非笑地望着王校长,仿佛能洞悉她的内心。“是吗?为什么我知道的版本和王校长的不一样?据我所知,事实完全相反。令爱偷袭不成反被蛇吓,受害者见义勇为,救了她一命。”
王校长脸色一僵:“霍老师可不要听秦小游的一面之词。”
霍元问:“那么,王校长是否也只听令爱的一面之词?”
王校长被问得落了面子,语气生硬地说:“霍老师请慎言,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霍元气定神闲地道:“看来我们想法一致,凡事讲究证据。这样……”
他拿起话筒,面向操场,扬声道:“石大海、徐黔、吴中、刘奇,请上台。”
被喊到名字的石大海等人,面面相觑,刘奇犹豫了下,第一个出列,很快,石大海、小黑、阿中雄赳赳,气昂昂地跟上。
小游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玩伴,玩伴有难,他们当然要拔刀相助。
王校长皱眉:“霍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元瞥她一眼。“王校长稍安毋躁。”
等四个学生上台后,霍元对他们道:“你们当时都在山上,目睹了事发过程,现在你们每个人复述一遍具体情况。”
刘奇自造奋勇:“我先来。那天我们采完山果回到燕石溪,王艳一见小游就破口大骂……”
他的叙述能力不错,细无巨细地描述了整个过程,连每个人当时所在位置,正在做什么,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霍元微笑地点头。这孩子的作文一定满分。
等刘奇结束,石大海、小黑、阿中依次开口。四人复述的过程相差无几,听不出漏洞,反而从不同角度补充,让众人更加立体地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王校长越听脸色越沉,想到因发病还躺在办公室休息的女儿,护犊子的心愈加强烈,完全听不进其他人的话。
霍元看向王校长,无视她脸上的阴沉,礼貌地问:“王校长,不知道这四个孩子的话,能否证明秦同学的清白呢?”
王校长初见霍元时,被他英俊的外表所吸引,两人谈话时,会不由自主地故作矜持,然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对方脸上的笑容异常刺眼。
“他们是同伙,肯定会互相维护。”王校长面无表情地对石大海四人道,“如果你们不想和秦小游一样被退学,最好实话实说。”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四个小孩子被吓住了,求助地望着霍元。
秦小游紧紧捏着哥哥的衣角,愤怒地瞪视王校长。
无耻!
秦霖抿着唇,兄弟俩这一刻表情一致。
霍元神色淡定,安抚地对几个小朋友说:“别怕,你们没犯任何错,她没有权利开除你们。”
王校长冷笑:“霍老师想越俎代庖吗?”
霍元挑眉,云淡风轻地道:“有何不可?”
王校长“哈”了一声,觉得他异想天开,声音尖锐地道:“你别忘了,你只是个支教老师!”
一个外地人,竟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不想要支教履历了吗?
“我是万宏小学的校长,就算你为学校捐款捐物,也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其他老师常年忍受校长的威风,饭碗在对方手里,遇事往往敢怒不敢言,这会儿见校长发飙,都不禁为霍老师担忧。
霍元奇怪地问王校长:“王校长是不是忘记了,万宏小学再怎么小,也是一所公立学校?”
王校长一怔。
霍元继续发出灵魂质问:“以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气度和德行,是怎么通过教育局的考核?”
“你——”王校长气得发抖。从来,从来没有人敢挑战她的权威。
“我虽然是支教老师,但有权力向教育部反映你的所作所为,相信教育部会很快派人来这里调查。”霍元无视她狰狞的表情,不紧不慢地道,“秦小游和你女儿王艳之间的事,孰是孰非,你心知肚明。爱护孩子本没有错,可一味溺爱只会葬送她的前程。她今天的性格,都是你过去的纵容。为人师表,率先垂范。王女士既然无法胜任,不如卸下校长一职,首先去学习如何当一个好母亲,好妈妈。”
竟是连校长都不叫,直称女士了。
王校长气得头昏脑涨,耳朵嗡嗡作响,身体摇摇欲坠。
仿佛一张遮羞布,被人无情地扯开了。
她看向其他老师,其他老师纷纷避开她的眼神,仿佛她是洪水猛兽。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孤立无助。
深吸一口气,她恢复冷静,毫不客气地道:“霍元,做人不要太天真。你为以教育局是你家开的,谁的话都信?”
她之所以肆无忌惮,自然是因为镇里有人,可以帮她摆平很多麻烦。
霍元嘴角微扬,从西装兜里取出一个精巧的金属物,展示给王校长看。“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校长盯着霍元手里的东西,满眼疑惑。
“LCTE科技公司最新研发的通讯器,内存128GB,彩色屏幕,内置摄像头、录音器、卫星接收器,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神器。俗称——卫星手机。”霍元笑眯眯地介绍。
这次他回镇上和同事见面,特地要了一个卫星手机,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然而,常年居住在偏远落后山区,没见过世面,连座机电话都不经常使用的人来说,卫星手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不要拿个硬疙瘩来糊弄人。”王校长死鸭子嘴硬。
霍元摇头叹气。
有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手指在卫星手机上按了几个键,霎时,王校长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出。
“一个爹妈生的孩子,你学习成绩好,品行优秀,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
王校长脸色倏地苍白。
霍元按下暂停键,给她最后一击。“对了,回学校的路上,我顺便帮秦同学报了警。让警察来办案,相信会给大家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结果。”
紧接着,他拿起话筒对所有学生说:“等警察叔叔来了,同学们只管畅言所欲,告诉警察叔叔你们受过的任何欺负和委屈。周六下午在山上目睹燕石溪事件的同学,都可以向警察叔叔提交证据。”
似乎响应他的话,远处隐约传来“呜呜呜”的警车鸣笛声。
王校长面如死灰,如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能再蔫了。
秦小游心里不安一扫而空,眼睛晶亮地望着霍元。
这一刻的霍老师,气场两米八!
*
别墅里,李先生优雅坐在客厅里喝茶,一只小巧的蝙蝠飞了进来,“吱吱吱”地直叫,叫到兴奋处还展了展翅膀。
李先生耐心地听完后,缓缓地点头。